通缉令

　　要说不速之客，陈剑侠的侦探事务所也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这天姬妍起床时听见门外有说话声，看来有委托人上门，稍微拾掇一下自己才走出房门，给委托人一个亲切的微笑。委托人不年轻了，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发出机能衰退的声音，体态偏胖，屁股下的沙发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你太太？”
　　果然，是个老太太。
　　“不，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助手。”陈剑侠拉回委托人的注意，“贝尔纳太太，请继续说你要我查的事。你要我查你的邻居是否有外遇？”
　　“是的。”
　　有闲的人还真多，邻家夫妻不和都要管，姬妍想。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妻子心甘情愿被丈夫软禁在家里，丈夫却在外面养着情人，还每个星期去会她，可怜的妻子却坚信丈夫的忠诚，我怎么说她也不相信。”
　　情况听起来有点耳熟。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去调查他的情人的具体情况，最好还能拍到他们在一起的照片，我就不信Vivian还以为她丈夫对她忠贞不二……”
　　陈剑侠打断她的长篇大论：“恕我冒昧。委托费由谁付，你还是你的邻居？”
　　“我来付。不过……”老太太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我一个退了休的老太太也没太多积蓄，价钱……”
　　“没关系，价钱好商量。”会接调查外遇之类的小案子，陈剑侠本来就没指望有太多委托费，“现在再多告诉我一些你的邻居的情况，像姓名、工作什么的。”
　　不会漫天要价就好，贝尔纳太太继续义愤填膺：“我说的夫妇姓展，都是中国人，丈夫叫史蒂文，是律师，妻子叫Vivian，家庭主妇……”
　　“什么？！”两个听众一起叫起来。
　　贝尔纳太太吓了一跳：“我说错什么了吗？”
　　陈剑侠刚想说，姬妍拎起他扔到一边，自己坐到他的位子上：“你说的Vivian是不是以前做医生的？娘家姓厉。”
　　“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说说她的外貌吧。她是个混血儿，咖啡色卷发，有一对鸳鸯眼，一只绿色一只蓝色。对吗？”
　　“好象……是。我没怎么注意过。”厉冰心说自己是中国人，贝尔纳太太印象中的她就是中国人的形象，中国人不都该是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不过她的眼睛确实好象颜色不一样。”
　　麻烦的老太太，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厉冰心的长相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人记不住确切长相。“那你该记得住址吧？既然你们是邻居。她的住址是不是……”
　　颈椎运动的声音说明对方正点头。
　　“好的，我们接了。大侠，需要多久能查清楚？”
　　“两个星期。”
　　“好的，两个星期以后你来我们这里，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委托费全免。”
　　贝尔纳太太呆住了：“请问你们是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
　　“不瞒你说，我是Vivian的妹妹，陈侦探不是我的哥哥，而是想做我姐夫的人。”
　　妹妹？厉冰心一看就是高贵优雅的富家千金，妹妹却像白天睡觉晚上飙车的不良少女。至于侦探……“追不到姐姐就要了妹妹？”
　　陈剑侠被她看得一个寒战：“没有的事，我……”
　　“我和比利仅仅是住在一套房子里，我有丈夫，而他对我的姐姐痴心一片，别的女人都不要。”姬妍比陈剑侠更容不得别人怀疑他们的关系。
　　“那你的丈夫……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问？”
　　“没什么不便说的。我们想重新体会新婚的激情，我和我丈夫现在暂时分居，很快他就会回来的。”
　　贝尔纳太太的视线转向陈剑侠：“Vivian对我说她因为有精神病史，只有史蒂文肯娶她，她才会嫁给他。”
　　“她有精神病？”陈剑侠从来不知道。
　　“有精神病能做‘蜂王’的军师？姐以前不知道自己有阴阳眼，经常和鬼魂说话，别人就以为她有精神病。姐夫回来以后她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婚介所的媒人，干脆将错就错承认，想不到姓展的就是死赖着她。”姬妍对陈剑侠说话用汉语，对贝尔纳太太用英语，“她的脑子唯一的问题就是总以为自己脑子有问题。”
　　“那史蒂文……”
　　“她丈夫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比起史蒂文，我更喜欢比利做我的姐夫。”
　　贝尔纳太太抬起头，带着有点邪恶的笑：“孩子，我支持你，你也要为你自己的幸福努力。”
　　陈剑侠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送走贝尔纳太太以后还在怪姬妍：“你都对她瞎说些什么？”
　　“我们有办法和姐联系了。”
　　贝尔纳太太的功能又多了一样。
　　“而且我说的都是实话。”
　　错是没错……
　　“倒是你。”
　　“我说错什么了？”
　　“你说我是你的妹妹？”
　　“叫未来姐夫‘哥哥’不委屈你吧？”
　　“你几岁？”
　　“23。”
　　“几月生的？”
　　陈剑侠有点不好的预感：“四月。”
　　“叫姐姐。”
　　预感应验了。
　　贝尔纳太太说展少华有外遇，还拿搜集来的罪证给厉冰心看。
　　“莎拉，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
　　“Vivian，睁开眼睛看看吧，史蒂文根本不爱你，他娶你就是为了你的钱，他根本不值得你爱。这里面都是他和情妇在一起的照片。”
　　“莎拉，你一定是误会了。史蒂文有个要好的表妹也在纽约，你一定是把她当成了他的情妇。”
　　“看表妹要瞒着太太？他和表妹上床？”
　　火放得好。展少华，这次可是你自掘坟墓。装怨妇其实也是一门艺术，装得好可以赚得大把眼泪，装得不好惹人厌的话连观众的心都勾不住。“如果真的是情妇的话也没什么。”不就是两个人一起领了张结婚证吗？展少华喜欢谁关她什么事？
　　“Vivian！”
　　“没关系，他开心就好。丈夫有情人说明他有魅力，做太太的应该感到自豪，不是吗？”厉冰心用手捂住脸扭过头去，免得忍不住笑出来。她还巴不得他多养几个情人供他发泄兽欲，免得来折腾她。
　　“Vivian，他不值得你爱，世界上除了史蒂文以外好男人有的是，比利　陈就很不错。”
　　“哪个比利　陈？”
　　“做私家侦探的，和你妹妹住在一起。”
　　做私家侦探的是陈剑侠，和他在一起的妹妹是哪个？“我结婚以后家里似乎发生了很多事，和他在一起的是哪个妹妹？”
　　“琼斯太太。”
　　是姬妍。该死，她对贝尔纳太太说陈剑侠喜欢自己，杀死展少华以后自己就有通奸谋杀亲夫的嫌疑。不……等等，思想开放的美国人可不相信纯精神的“外遇”，自己和陈剑侠绝对清白，问题不大，而展少华可是被人捉奸在床，证据确凿。师父说过，真正的幸运儿不是时常受到命运偏袒的人，而是善于转劣势为优势的人。好好想想，有办法了，继续装死心塌地的怨妇。“爱情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比利确实追求过我，可我只把他当成朋友，而史蒂文，就算他不爱我，我也觉得能和他在一起就很幸福了。”
　　“Vivian，比利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来，而你自己的妹妹也说史蒂文不是好人。”
　　她自己又何尝看不出来？贝尔纳太太喜欢陈剑侠，应该不会在法庭上说出对他们不利的证词，姬妍摆明了说展少华不是好人，和贝尔纳太太以前的想法完全吻合，她对展少华的好感度又会降低。两个人都干得不错。“她很幸运，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恰巧是同一个，我没有她的运气，在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之间只能选一个，我选了我爱的人。替我转告比利，这些东西我就姑且当成是他的好意收下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处理。也告诉我妹妹，她已经是大人了，自己的事该学会自己处理。”　别再来找她，免得有人跟着贝尔纳太太找到他们。
　　送走贝尔纳太太，维兹用鼻子蹭厉冰心的脚。厉冰心看了看手里的牛皮纸袋，估计里面都是照片和印在纸上的资料，递给维兹：“你想尝尝吗？”
　　维兹凑过去闻了闻，觉得应该还是新鲜菜叶比较好吃。
　　“不想吃吗？真挑剔，如果是羊的话一定会吃的。”
　　说不吃就不吃，维兹躲到床底下，谅她也钻不进来。
　　“不吃就算了，万一吃坏肚子还要带你去看医生。”厉冰心拿了牛皮纸袋朝厨房走去。
　　她打算自己吃？吃以前还要烧熟？维兹从床底下钻出来，去厨房看厉冰心怎么烹调纸包，刚跑到门口就被脱排油烟机运作的巨大声响吓得逃出来。
　　厉冰心关上厨房的门和窗，免得邻居以为他们家着火，把脱排油烟机开到最大，拿洗菜的铁盆放在排气口下面，未开封的牛皮纸袋用煤气炉点燃后扔进铁盆里，关于戴梦娇的资料、照片以及姬妍关于黑虎帮幕后老大的疑问一起烧成灰烬。鬼魂和她在一起，她不能看。
　　维兹躲得远远的，听见厨房里的声音消失以后才想要去看看，用后脚站起来前脚扒门，知道推不开还是很努力地推，结果厉冰心开门的时候小绒球一下失去平衡滚了进去。
　　“维兹，当心点。”厉冰心小心地跨过它。
　　恢复平衡以后，维兹跟着厉冰心到卫生间，看着她把盆里的东西都倒进马桶，接着又被冲马桶的声音吓得逃出来。
　　厉冰心出来以后放下盆，让惊魂未定的维兹探进去看个究竟：“我没看，都烧了，别告诉史蒂文，我们就当贝尔纳太太没来过，好吗？”
　　维兹差点跌进盆里。就算它说了，他听得懂吗？维兹当然不知道厉冰心的话其实是说给鬼魂听。成年人的思维实在超出一只出生两个月都不到的小兔子的理解范围太多了，还是和邻居家的小孩比较有共同语言。维兹只知道女主人身上的气味有点橡猫，闻起来很危险，但是会给自己好吃的东西、陪自己玩；维兹也不喜欢男主人身上的烟味，而且他拿下眼镜以后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不然就会有被当成老鼠遭到追杀或者被当成纸团扔进废纸篓的危险。
　　鬼魂和维兹一样单纯得可爱，厉冰心的话是对维兹说的，所以维兹没有告诉展少华贝尔纳太太来过的事，鬼魂说了。
　　“麻烦的老太婆，我也得出点招了。”
　　半夜，展少华在卫生间训练鬼魂拿东西的技巧：“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把东西放到她发现不了的地方，我回来以后再处理。”维兹被他吵得睡不着，跑到卫生间门口看男主人演独角戏。厉冰心在床上不知翻了第几个身，既然不是说给她听的，他就不能小声点吗？听觉太好也是让人很烦恼的事。
　　展少华和厉冰心都是聪明人，可厉冰心身边有脑子的可不止她自己，而展少华就没有这么幸运。
　　某一天，展少华的“情妇”来了。
　　陌生人来按门铃，厉冰心像往常一样打开里面的门：“我们不买东西。”
　　“我不是推销员！”
　　厉冰心说的是英语，流利的汉语回答让她有些意外。门外是一个身材娇小的黄种女人，长得很漂亮，就是腰粗得和身材有些不相称。“你是……”
　　“我叫戴梦娇，是你前一任的展太太。”
　　“哦，原来你就是少华的前妻，我早该去见你了。”
　　厉冰心很客气地打开门，戴梦娇却进来就是一个耳光扇上来：“谁要见你！‘少华’也是你叫的？”
　　厉冰心很轻松就接住她的手腕。戴梦娇是很普通的小女人，对厉冰心而言把她打出去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她的脉搏让厉冰心一愣，很小心地拉戴梦娇进来：“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好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厉冰心客气，戴梦娇倒也不好意思撒泼了，像做客一样进客厅找个地方坐下。
　　厉冰心在厨房忙了一阵子，端着两杯饮料出来，她自己喝的是咖啡，给戴梦娇的是牛奶。
　　“这是什么？”戴梦娇从没见过用牛奶招待客人的。
　　“全脂牛奶。抱歉，家里实在没有什么特别适合孕妇的饮料。”
　　“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厉冰心指了指把脉的地方：“我是个医生。怀孕有四个月了吧？”
　　“四个月零九天。你真厉害，我前几天去医院才检查出怀孕，机器测出来的和你说的差不多。孩子的健康状况怎么样？是男孩还是女孩？……”
　　厉冰心作了个暂停的手势，把戴梦娇因为过于激动放到自己腿上的手放回她自己身上：“我是因为家里有人做妇科医生才略知一二，专业的问题还是去问专业的医生比较好。”
　　“那你做的是什么？儿科？五官科？不会是泌尿科的吧？我听说泌尿科的女医生都很难嫁出去的。”
　　她想免费看病？门都没有。“我不是给人治病的医生。”
　　“是兽医吗？”
　　有什么阿猫阿狗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