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





惜?”说着话,他将车停在路边一块小小的空地上,前面的路车已经不能通过了。
“好,我们就在这儿下车吧,终点站到了。”他说。

    下车前,江兰兰拍拍自己的小皮包问:“包带上吗?”

    他随意地扫了一眼,说:“带上吧,里面有纸巾吗?等会儿说不定会出汗。”

    江兰兰说有,便将包带上了。

    下车以后,他牵着江兰兰的手,沿着一条曲折陡峭的小路往山上爬。

    除了东边一片绚烂的朝霞之外,整个天空一片秋日的湛蓝,一层淡如轻纱的
薄云缓缓飘浮,山谷里布满大片大片的红叶,清越的鸟鸣声处处响起,空气清爽
新鲜,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爬上一段坡,又拐了一个弯,来到一片小小的平地,
浓密的野草一片金黄,美得让人窒息。江兰兰喘着粗气,带着点不敢相信的表情
看着眼前的美景。

    他牵着江兰兰的手走进草地。江兰兰仰脸看着他,半开玩笑地用戏剧化的腔
调说:“呵,怎么办,我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你了。”她扔掉手里的包,热烈地
与他拥吻。

    他们躺在草地上,赤裸在自然的空气里。他从上至下一点点吻着她的肌肤,
江兰兰酒醉一般,眼睛半开半闭,面色如花,身体一阵阵颤栗,发出梦吃般的呻
吟。他又从下至上地亲吻江兰兰,等到她按捺不住地搂紧他的腰时,他伸手从扔
在旁边的裤子口袋里取出一个避孕套戴上,然后慢慢进人江兰兰的身体。

    他们进行得很久,江兰兰一次次被他引导至巅峰,山谷里充满了江兰兰的声
音。

    他看着江兰兰的眼睛,哑着喉咙问:“你好吗?”

    江兰兰目光迷乱,喘息着说:“从没这么好过。噢,我喘不上气了……”

    他又问:“现在你感到幸福吗?”

    江兰兰又哭又笑地叫起来:“幸福,我想现在就死在你怀里……”

    他的喘息骤然间粗重起来,说:“你闭上眼睛,我来帮你——”

    江兰兰紧紧闭上眼睛,身体波浪般涌动。

    他重重地用吻堵着她的嘴,身体用力起伏着,伸手从旁边拿过江兰兰扔在地
上的皮包,将细长的包带从两人身体的缝隙中穿过,绕在江兰兰的脖颈上。

    “来,用心体会吧……”他声调低低地说,双臂突然猛地向上勒紧皮包的带
子,江兰兰的叫声还没冲出来就被勒回喉咙里,身体本能地剧烈挣扎,双手狂乱
地去扯脖子上的带子。她的力气很快消失了,只有身体依然一波一波地抽搐,而
他却在这种垂死的抽搐中,狂暴地冲撞着江兰兰的身体。

    在那具身体完全平静下来的瞬间,他在猛烈的抽动中达到了高潮,从江兰兰
身上翻下来。

    此起彼伏的鸟鸣声衬托出山谷的静谧。他仰身在草地上躺了一会儿,静静看
着湛蓝高远的天空中,渐渐堆积起来的云层。然后起身穿衣,检查了江兰兰的呼
吸、脉搏,将用过的避孕套收好,拿起地上的皮包,向山下走去。

    走了几步,他弯腰从地上摘了几朵野花,走回到江兰兰身旁,将花一朵朵扔
在她身上,怜悯地说:“满足你的愿望了,很美的一块墓地。归魂山,归魂山,
魂兮归来——”

    回程的途中,车里的收音机播报着当日的天气。他轻松愉快地哼起《秋日的
私语》那支曲子。车快进城时,雨水开始滴滴嗒嗒地打在玻璃窗上,车窗渐渐变
得模糊起来,他随手打开刮雨器,踩动油门,让车子在雨雾中加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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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时间里,普克的情绪变得有点低落。除了手腕上的伤还时时隐隐作痛外,
其他的伤很快就好了。彭大勇帮他查的事有了结果,找到了姓贾的包工头,证实
张建民在王敏被杀当日一直在新居监督装修工程,中午到楼下买了一次盒饭,是
另一个小工陪着一起去的,前后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因此,张建民的嫌疑完全可以排除。

    普克的消沉来自于对陈志宇的感觉。一方面,因为在案情调查方面,陈志宇
若有若无地存在着嫌疑,普克既无法证实这种嫌疑,又无法消除这种嫌疑,使普
克对案情的推理陷人两难的境地;另一方面,一种男性本能的自尊,使得普克在
与陈志宇接触之后,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挫折感。

    出院之后,普克曾经去市政府查过陈志宇的个人资料。

    他心里并没有明确的方向,只是想了解更多与陈志字有关的信息。从档案看,
陈志宇的经历不算太复杂。邻省S 市人,当过三年兵,上过四年大学,之后一直
在本省范围内各部门工作,职务升得很快,五年前进人市人事局后,便没再离开,
一路升到副局长的位置。从档案上,没有任何普克所需的内容。

    普克查过陈志宇的资料之后,局里催他赶快开始资料管理网络工作。他只得
暂时将王敏的案子搁置起来,坐在微机房开始着手这项工作。此项计划的程序是,
先由全国各市局建立各自的信息库,将建国后所保存的文字资料,全部输人统一
设计出的软件系统,按类别进行管理,然后再实现联网。

    对普克来说,这项工作并没有什么难度,但大量的资料整理与输人十分繁琐,
是普克内心不喜欢的机械性工作。工作开始之后的第三个上午,普克正在微机房
操作电脑,同事来叫他接电话,说有人找,普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到办公室,
有点麻木地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是普克吗?你好,我是陈志宇!”

    普克愣了一下,只说了一声“我是”,脑子立刻转动起来,猜测着陈志宇这
个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陈志宇和第一次与普克谈话时一样,语气平和自然地说:“上次我们谈得很
愉快,不是有个小小的约定吗?说你如果什么地方还需要我帮忙的话,直接来找
我好了。”整个句子里,只有“直接”两个字咬得比其他字重一些。

    普克马上想,陈志宇不会平白无故地打电话来说这么一句话,是不是有所指?
指的是什么?他也用很平和的态度说:“对,多谢你配合,不过,暂时还没有这
个需要。”

    陈志宇笑了。“我年龄长你几岁,或许经历的稍微多一些,档案只是很简单
很抽象的记录,如果你对此有兴趣的话,有空儿我们好好谈谈。来我这儿也行,
找其他地方也行,随你。我的电话号码,相信你已经掌握了吧。”

    原来是查资料的事让陈志宇知道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干部人事的资料
管理在人事部门管辖范围之内,陈志宇想了解这个情况,实在轻而易举。普克考
虑的是,陈志宇为什么会对普克的举动这么敏感?说到电话号码时,用的又是
“掌握”这个词汇。

    普克也笑着说:“好啊,只是局长公务繁忙,最近我又在忙一个档案管理网
络工作,哦,就是上次我们谈过的,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等过段时间,我来约
局长。”

    陈志宇说好,又随便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普克原地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心里产生了一种隐隐的兴奋,它刺激着刚才陷
入麻木的神经。此前对普克来说,陈志宇几乎是个无懈可击的谜,让普克感觉谜
中有物,却找不到进入的途径。

    而现在在普克眼里,陈志宇像个出色的演员,成功地扮演着他的角色。然而
前后之间有着本质性的差别。无论是蹩脚如张建民的演员,还是成功如陈志宇的
演员,作为观众的普克已经知道,他们表现出的都不是真实的自己,而是一个面
具,用这个面具来帮助他们掩盖他们所希望掩盖的真相。

    再出色的演员,也有剧终谢幕的时候。普克想着,忽然之间有了信心。接着
去做那项机械性的工作时,他不知不觉变得很有耐心。

    下午快下班时,普克又接到了米朵的电话。普克觉得很高兴,他想这是他第
一次接到米朵打来的电话。

    果然,米朵也在电话里笑着说:“我现在的心态很奇特,虽然在打电话找你,
可打的时候又觉得可能根本找不到你,可我还是得打过电话才知道到底能不能找
到你。你看,我打过那么多次电话,这是第一次找到你。”

    普克笑着说:“你在绕口令吗?要比口齿伶俐,我现在就认输。我还不如表
现主动一点,现在就正式邀请你吃晚饭。”

    米朵说:“我们轮流坐庄吧,上两次都是你请,这次我来。”

    普克说他要先将手头的事告一段落,可能还需个把小时。最后两人约定七点
钟见面,还是在第一次吃饭的那家小餐馆。

    普克是骑摩托车去的,在门口停车时看见米朵坐在里面靠窗的位子上,米朵
看见他,笑着冲他摆摆手。普克走进门时,心里忽然产生一种温暖的感觉,仿佛
米朵的等待里包含着另外的意义。

    米朵说:“摩托车修好啦?人家骑车摔过之后,都需要一个心理修复期,你
倒是恢复很快哦。”

    普克边放头盔边说:“我小的时候,很想学会游泳。可开始总是呛水,一呛
就怕,怎么也不敢摘下游泳圈。我母亲也没逼我,只问,你是想一辈子套着游泳
圈游泳,还是宁肯现在多呛几口水,以后再也不用游泳圈?后来我游泳游得不错,
碰到类似的事,胆子就变大了。”他坐下后,服务小姐送来菜单,他们便各自点
了两个喜欢的菜,要了一瓶红酒。

    等菜的时候,米朵接着刚才普克的话题,若有所思地说:“你母亲会让你自
己做选择。我呢,从小到大,几乎每一步路都是大人安排好的。如果我对他们说,
我能不能不用这种办法做,而用那种办法做?我母亲就说,你老是跟人家孩子不
一样,人家都是老老实实听大人的话,你倒好,我辛辛苦苦为你做这做那,你却
老是要和我别着劲儿干。你是我生的,我还能害了你?喏,就是这样,让我总是
有种感觉,我要是不听大人的话,就是个坏孩子,就是欠了他们的情。”

    普克认真地听着米朵说完,问:“你父亲什么态度?”

    “他很少在家,我们家三个孩子,基本上都是母亲带的。

    我母亲很要强,父亲是资本家出身,‘文革’时,被下放到很远的一个小山
沟,一年难得回来一两趟。母亲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诉苦,也不肯把我们送回老家。
一个人带孩子确实很难,所以在家里她脾气有点急躁,小时候我们几个都挺怕她
生气的,因为她会骂我们,还会哭。她吃了很多苦,我们都很感激她。不过,有
时候我心里悄悄想,她要不是那么喜欢控制我,也许对双方来说,都是件好事。


    “为什么?”

    “我也说不太清楚。也许是因为她为我们掏心掏肺,而我从来就没觉得幸福
过。”米朵有点茫然地看着远处,想了想又重复一遍,“有时候想想,都觉得可
怜,活这么大,竟然没体会过幸福感。我一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父母爱我,
我也爱他们,可我怎么就不能感到幸福。”

    普克问:“你和父母谈过这种感受吗?”

    米朵说:“当然没有。要是这样告诉他们,还不是自找麻烦。而且,自己意
识到这个问题时,已经学会乖巧了,知道怎么说比较容易让他们高兴,使自己讨
人喜欢,虽然自己心里并不快活,但总比被大人抛弃好。你看,小孩子的心理也
很复杂,并不像大人看到的那样天真无邪,我想这也许是人类的本能。”

    普克说:“小时候表达能力不够,不能谈。长大了,你明明知道你们之间存
在问题,为什么还不尝试解决呢?”

    米朵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我倒没想过这么深。

    也许内心深处虽然有反抗,但表层意识却已经习惯于屈从了。而且我几乎不
敢想,我不幸福是因为我和父母之间有问题,一直认为只是自己的问题。尤其看
到别人表现出幸福感,就更是会怀疑自己,为什么别人能做到,自己就不行?“

    普克回忆着说:“我们好像讨论过这个问题,这和每个人内心敏感程度不同
有关。”

    米朵说:“我怎么向他们证明这一点呢?另外,年龄越大越是想,有什么好
谈的,都已经这样了。就算能谈通,难道能够让时间倒转,一切重新来过?”

    菜陆陆续续上来了。普克便让服务小姐开了红酒,给米朵和自己各自斟上。
米朵说自己不会喝酒,只能少来一点,普克也不勉强,只给米朵倒了小半杯。两
人吃了一点菜,中间有一小段沉默。

    普克说:“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