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
对了,就是她出事那个星期之前的星期四的中午,我知道她星期四没课,有时不
去学校,正好那天中午我也有点空儿,就试着打了个电话回家。电话响了很长时
间没人接,我以为兰兰不在家,正准备挂时又接通了。
可兰兰的态度很奇怪,好像有点慌乱,总是问我在哪儿。我就开玩笑说我已
经回来了,正拿着手机一边讲话一边上楼呢,她一下子显得很紧张,我听到电话
那边隐隐约约有点动静。这时候我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头,可我还是不想朝坏里想,
而且我远在广州,就算有想法也没办法。那天以后,我几乎天天往家里打电话,
兰兰又恢复前几天的冷淡,还多了点不耐烦。直到她出事的那个星期四,晚上我
打电话打到很晚,家里都没人。第二天还是没人接。接下来是周末,仍然没人接,
我就觉得不好了。等到星期一打到学校,问了问平时跟兰兰关系比较好的赵老师,
她又告诉了我一些情况,我当天就赶回来了。找了整整一个晚上,到处都没有兰
兰的消息,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报案了。我所了解的情况就是这么多。“
普克说:“我们都很同情江兰兰的遭遇,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不过,我想
既然悲剧已经发生,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抓到凶手。从目前情况看,凶手可
能是个老练的对手,能够掌握的线索非常有限,你是受害者的丈夫,提供的情况
越具体越细致,对案情的帮助就越大。所以我们希望这次谈话后,如果你还有一
些新的发现,哪怕是再细微的,也请你通知我们一下,可以吗?”
邓辉沉重地点头答应,普克接着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去整理江兰兰在学校办公
室的东西。邓辉犹豫了一下,说准备先整理家里的,反正兰兰的办公桌只有一个
上锁的抽屉,里面装一些个人的东西,其他摆在桌面上的,都是些学生作业什么
的,等一等也不会有问题。
普克猜测,邓辉所以不想现在去,也许只是担心普克会一起同行,虽然刚才
他已经答应普克,他整理江兰兰遗物时,允许普克他们旁观。江兰兰出了这样的
事,只怕邓辉对可能在妻子抽屉里找到的东西缺乏信心。同为男人,普克完全能
够理解邓辉的顾虑,便装做不知情的样子请邓辉自便。
普克接着找了与江兰兰同办公室,而且据邓辉说与兰兰关系较为密切的赵老
师。赵老师是班主任,江兰兰带高中几个班的英语,其中就有赵老师的班。听邓
辉说,江兰兰因为有点任性,说话又比较直率,在学校那种小知识分子云集的敏
感环境里,人际关系处理得不是很好,但是和赵老师却配合得不错。这次邓辉从
广州中途赶回,也是在和赵老师取得联系之后。
赵老师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目光很安静,显得颇有涵养,不说话时嘴角也总
像带着点微笑,容易给人以亲近感。
普克和她谈话时,不由想起上次王敏的同事老刘,两种谈话的感觉是不同的。
赵老师说到江兰兰的死时,眼睛里显出有节制的悲哀。
她说:“真不敢相信,星期三那天下午我们还在一起有说有笑,第二天就…
…”
普克问:“那天你们的谈话有没有什么特别点儿的内容?
比如说,提到某个人、某件事儿之类的。“
赵老师说:“我也不知道究竟什么算是特别的。这样吧,我记忆力还不错,
这次事情这么特殊,我也常常回想那天的经过,基本上能把那天整个情况复述出
来,我全都告诉你,由你自己判断,这样可以吗?”
普克说:“这样当然最好。”
赵老师就将那天下午与江兰兰整个谈话的内容详细告诉了普克,连她当时注
意到的江兰兰的表情都描述得很清楚。
听完之后,普克思索了一会儿,问:“在那次之前,江兰兰是不是经常和你
谈家事?抱怨多不多?”
赵老师马上说:“我俩算谈得比较多的,也常常说点彼此家里的事,但江老
师以前说起她爱人,都显得对小邓挺满意的,就是抱怨小邓出差太多也是用开玩
笑的语气。所以这次她那样说小邓,显得有点反常,我便问她怎么了,她又笑笑
说没什么。不过我觉得她的表情里还是有点内容的,只是我并不习惯追问别人的
隐私,而且说实话,关系也并没有深到那一层,就没再细问了。”
普克问:“江兰兰有没有跟你谈过她想调动之类的事?”
赵老师说:“这件事是有的。我想这里有必要说得详细一点,江老师是从外
语学院毕业的,本身功底很扎实,但毕竟不是师范出身,在教学方面可能不太适
应。起初两年她也是一心想把工作干好的,后来因为她喜欢采用的教学方法比较
新奇,学生们虽然挺喜欢,但考试后的成绩反映出,教学效果并不是很好,加上
有些老师觉得她有点傲慢,说话又不注意方式,可能背后有点议论,还反映到校
领导那里。校领导和她谈过几次后,她就失去积极性了,工作不再像以前那样。
还跟我提过几次不想在学校干了,说太压抑。我也觉得学校不是很适合她,问她
有没有什么熟人在教委,她很苦恼地说就是因为没有,所以只好勉强在学校混。
她还托我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关系,我也答应她了。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我
们也没再谈过这个问题。只是最近有一天,具体哪天我记不清了,大概在国庆节
放假前两天吧,她忽然又说起这件事,还说她已经在教委找到一个熟人,是她一
个同学的朋友,但没说名字。我便说那就抓紧时间做做工作,还问她想没想好调
到哪个单位去,她说有个大体上的方向,但还没定,等定下来再告诉我,然后就
再没谈这个话题了。”
普克问:“赵老师,我觉得你其实是个非常细致的人,依你的观察,觉得最
近一段时间里,江兰兰在情绪、言谈举止,甚至神态方面,有没有什么和以往不
大一样的地方?”
赵老师认真看了看普克,显得有点谨慎,想了一会儿才说:“有些话,完全
是我个人的感觉,如果不是觉得你比较让人放心,我可能不会说的。不过,希望
不要让其他人,尤其是江兰兰的爱人知道,可以吗?”说着,用征询的眼光看着
普克。
普克鼓励地对她笑笑,说:“我可以保证。”
赵老师接着说下去:“国庆节之后,江老师来上班时,显得有点特别。怎么
说呢,眼睛很亮,说话语气很兴奋,时不时独自发笑,就是女人堕入情网的那些
表现。不过,她好像知道要掩饰,因为平常她有什么高兴或不高兴的事,常常会
跟我讲,而这次却一字不提。我故意问她,这么高兴,是不是小邓回来了,她说
没有,大概看我觉察到她的高兴了,之后就克制多了。我想,说不定会有……”
说到这里,便不肯再说下去了。
普克又问:“江兰兰平时用不用寻呼机或手机一类的通讯工具?另外,出事
前几天,有没有在办公室给什么人打过电话?有没有外面人打电话找她?”
赵老师说:“我看她没有,至少在学校从来没见她拿出来过。我们学校不是
每个办公室都有外线电话,我们办公室就没有,只有一个内线,不能向校外拨,
但总机可以把外线转进来。办公楼楼梯那儿装了一部IC卡电话,老师、学生有事
都是到那儿用IC卡打。我是班主任,班里学生事情很多,不可能总在办公室,所
以不知道她有没有接过外线电话,我是没听过。至于打电话,办公室里那条内线,
因为江老师和学校里其他人很少来往,从来没见她打过,有没有用IC卡打过外线
就不知道了。”
普克说:“江兰兰和学校其他人关系不好,有没有不好到十分尖锐的程度?
我的意思是,可能引起敌对关系的那种?”
赵老师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摇摇头说:“我说过,江
老师在其他人眼里有点傲慢,大家都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就很难发生剧烈
冲突。就我所知,没有这样的人或事,也不太可能有。”
说到这里,赵老师忽然说:“对了,我想起来了,是关于寻呼机的事。就是
国庆节之后江老师显得很高兴的那几天,有天中午我看见她坐得好好的,忽然身
子一挺,像是吓了一跳似的,然后从腰上拿下个东西看了看,便出去了。大概过
了几分钟回来的,我还随口问她,有人呼你呀,她笑了一下,既没说是,也没说
不是,我也没再问。现在想起来,我自己也拿不准,因为当时我并没有听到寻呼
机的叫声,也知道她以前是不用寻呼机的,为什么会问她是不是有人呼她?可能
因为我们女人一般很少在腰上佩带其他东西,只有一些人不想让别人听到自己的
寻呼机响,而使用振动功能的话,寻呼机又必须贴着身体,所以当时看她从腰上
取下东西,虽然我并没有专门思考,但大脑的本能却使自己做出了判断,认为江
老师很可能是用了寻呼机。你瞧,我说到哪儿去了,可能当老师当惯了,总喜欢
浮想联翩,也不知对你有没有用?”
普克笑着说:“我正想感谢你呢,这个信息太有用了。
我现在觉得你不仅是个特别好的见证人,还可以肯定你一定是个优秀教师。
要是我当年遇到你这样的好老师,说不定我的人生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赵老师被普克夸得很高兴,笑着说:“这样说我可不敢当。我倒觉得,平时
都是我对学生们循循善诱,今天成了你对我循循善诱,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把
件本来很难过的事弄得让人产生兴趣了。”
两人都笑了。普克感谢了赵老师的配合,又留下了联系电话和寻呼,请她如
有新的情况,尽快通知自己,赵老师愉快地送普克出了门。
2
晚上普克和彭大勇在一起碰头。彭大勇讲了白天他到灵山现场附近的老百姓
家调查的情况。
现场附近,方圆十里以内,只有一个叫赵村的小村庄,整个村子共有四十多
户人家,以前基本以农业耕作为主。近两年村里的年轻人开始往外面跑,一些就
在X 市做临时工,另一些胆子大的,直接乘火车到南方城市去碰运气。
灵山这个地方有点奇怪,不知是由于水土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未知的因素,
山里虽然有大块可以开垦的土地,野生植物也长得欣欣向荣,但就是不适合长粮
食。在过去几十年里,这种情况对于以粮食种植为主要生活来源及经济来源的当
地农民来说,无疑是造成生活贫困的主要原因。改革开放后,农民的创收方式发
生了很大变化,灵山虽然不适宜种植农作物,但其天然风光得天独厚,如果有机
会作为旅游景点加以开发,很可能会为当地居民创造巨大财富,因而历届县委领
导班子都将开发灵山作为一个扶贫帮困的重点项目。
但开发一个风景区不是一项小工程,无论是修路、基础设施建设、配套服务
建设,还是前期宣传、旅游服务人员培训等等问题,都意味着需要投人大量资金。
一个县每年的预算额总共就是那么多,不可能一下子全部用在灵山项目上,而即
使投入了大量资金,也不会立即取得收效。也就是说,哪一任班子下了决心开发
灵山,最后取得成绩,也等于是在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情。就因为这
个原因,开发灵山年年被作为议题提上议事日程,又年年遭到搁浅。到目前为止,
灵山始终不为外人所知,还维持着贫困的旧貌。
这几年,村里的年轻人陆陆续续跑出去后,在外面打工赚些辛苦钱,时不时
也寄些回家,赵村情况略有些好转。但村子里的孩子教育问题就显得很突出,去
年之前,处于学龄期的二十来个孩子中,一大半都因为交不起学费辍学在家,只
有几个家境稍好的孩子,天天走十几里山路,到另外一个大村的学校上学。
直到去年夏天,市里“希望工程”基金会收到一笔不愿透露身份的捐赠,表
示愿意承担赵村所有失学孩子的教育费用,并从即日起定期以银行汇款的形式支
付,那十几个孩子才开始有钱上学。
彭大勇说:“那天你也看到了,灵山风景真不错,但一直开发不起来,就是
刚才说的那个原因。有些老百姓说,灵山穷,是因为风水不好,名字不好,灵不
是灵秀的‘灵’,而是魂灵的‘灵’。所以他们都把它叫归魂山,也有叫招魂山
的。不过,就是这么穷,这么抱怨,大部分人家也还是舍不得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