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中取胜
她不肯离开原来站着的位置,对我不能放心。她有敌意,她贪婪、她说:“给张支票就可以了。”
她有金色的头发。自她发根我看不到较深的其他颜色。她穿一套桔色的丝睡衣,一件家居晨衣披在肩上。她用左手抓住了晨衣前面开口的地方。自她的手背,我猜她是27岁。自她脸蛋看来,打扮起来还充得过22岁。我不知道她身材,但是从她的站姿看来一定也是一等一的。
她说:“好吧,进来吧。”
我走进房去,房里充满了少女在睡的气味。她把毯子一下翻正,自己一屁股坐在床沿。她说:“唯一的沙发在角上,你自己拖过来坐。我把床翻下来不得不把家具调整一下位置。房间小。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仔细校对一下你的申请单。”
“我已经一项项填清楚了。”她说:“我该要求200 元赔偿金的。既然你来了,我给你面子赔75元算了。75元其实是我真正的损失。你想打折扣是谈也不必谈。再说以后于万不要在上午来找我。”
“抱歉。”我说。
床头柜上有一包香烟和一只烟灰缸。她伸手过去拿到那包香烟,点火,深吸一口,没有把烟吐出来。“你说话呀!”
我拿出我自己的香烟,点火。我说:“只有小小的一两点问题,希望你能说明一下,我就向铁路申请发给你75元的损失。”
“这才像话。”她说:“什么小问题?你要看箱子的话,它在地下贮藏室放着。有一只角整个压下去了。木板碎片刺破了我一双丝袜.一套衣服。”
我问:“破袜和破衣服有没有留下?”
她避过我眼光说:“没有。”
我说;“我们的记录上显示,你在橡景的时候你的名字是戴爱莲。”
她一下把香烟自口中抹下,双眼露怒气道:“你们搞什么鬼名堂!偷偷摸摸的,怪不得你连眼睛都给人打乌了。我用什么姓关你屁事,你们把我箱子弄破了,不是吗?”
我说:“在这种地方,铁路局一定要有一个合法立场。”
“我会给你一个合法立场。你要我用戴爱莲名义签收,我也可以。我本来就叫哈戴爱篷。你要我签唐明皇我都可以签给你。”
“在这里你姓哈?”
“当然我姓哈。没出嫁我姓戴,哈是从夫姓。”
“假如你是已婚,你先生也要签字作保。”
“狗屎,我已经3年没见过哈比欧了。”
“离婚了?”我问。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是的。”
“你看,”我解释道:“假如铁路局和你协调成功,而领钱的结果不是箱子的所有人,铁路局不是有点尴尬吗?”
“你是不是在说这只箱子不是我的?”
“不,不,不。”我说:“不过箱子所有人的名字有点混淆。铁路局迫着一定要澄清一下。”
“好了,现在澄清了。”
我说:“理赔部门主管的头脑死得很,哈太太。他——”
“哈小姐。”她纠正说。
“好吧,哈小姐。理赔部门主管是个死脑袋。他叫我来调查你去橡景时用的是戴爱莲,不是哈爱莲。”
她生气地说;“你把我才说的理由告诉他。叫他早点去死。”
我记得她站在门口时的贪婪脸色。我站起身来,“好吧!”
我说:“我会告诉他的。抱歉打扰你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晚上工作。”我走向门口。
还没开门,她说:“等一下,你再坐一下。”
我走过去,把香烟上的烟灰掉进她床头的烟灰缸,又再坐回老位置去。
“你说你会替我设法帮忙办妥赔款。”
“是的。”
“你是在铁路局工作的,是吗?”
“我们都希望把这件事解决。当然,我的协调不成功,铁路局会把这件案子交法院解决。剩下的工作由律师办。”
“我不希望打官司。”
“我们也不希望。”
她说:“我去橡景有点事,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无关。”
“我们对这件事没有兴趣,只对你为何用另一个姓要弄清楚。”
“这不是另一个姓,本来是我的姓。”
“这一点我有一点难予上报。”
她说:“我从头说起,我到橡景为的是找一个人的消息。”
“能把人名告诉我吗?”
“不能,”她犹豫很久,以致来得及将烟灰弹掉。然后她说:“一个男人派我到像景去,去调查他太太的消息。”
“这一点我要调查一下的,能告诉我这位男人的姓名地址吗?”
“可以,但我不想说出来。”
我拿出记事本,犹豫地说:“好吧,我有可能替你办好,但是理赔部门很古板,他们不会满意的。在姓名上那么复杂的混淆,他们会要求知道详情的。”
“假如你能办妥,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支票?”
“几乎是立即的。”
“我需要这笔钱。”她说。
我不说话。
她说:“我去追查的消息是绝不可公开的。”
我问:“你是个私家侦探吗?”
“不是。”
“你做什么工作的?”
她说:“我在一个晚上才开门的地方工作。”
“什么地方?”
“那叫‘蓝洞’的。”
“唱歌?”我问。
“偶然也唱唱。”
“问你一件事,你们夫妇不住在一起?”
“不。”
“分居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
“能不能给我一些知道这件事,肯证明一下的人的名字。”
“这和我的箱子有什么关连?”
“我认为你在橡景办完事,回来是向你丈夫报告的。”
“是这样的吗?”
“听着,你要想早一点把这件事解决,你可以把他的名字告诉我,我去拜访他一下,请他说明一下。我自己也给你证明一下,公司也就会满意了。”
“不过我没有办法呀。”
我说:“这样我们刚才所说的一切,也就等于白说了。”
“你也给我听着。”她说:“那只箱子时确是我一个人的箱子。我一直放我自己用的东西的。投诉也是我自己办的。根本和任何第三者无关,也就是说,那送我过去办事的人不应该知道发生了这件事。
“为什么?”
“因为他会扣我薪——扣我的给付。”
“明白了,”我说,一面把记事本一下合拢,放入口袋,又把自来水笔套回去。“我会尽量帮你忙的。”我懒洋洋地说。“我只怕老板吹毛求疵。这件事中充满了漏洞。”
她说:“你替我弄到支票,我就买瓶酒给你。”
“不必了,我有规定不能收礼。”
我站起来,在她的烟灰缸里把香烟弄熄。她把身子移动一下,拍拍床垫说道:“过来,坐到床上来。你这个人看来不是坏人。”
“我良心很好的。”
她笑笑道:“你尊姓呀?”
“赖。”
“你叫什么?”
“唐诺。”
“好吧,赖兄,我们做个朋友、我不想和你们鬼公司打什么官司,我又需要钞票。你帮我忙好吗?”
“我也只能尽力而已。”
她说:“那就可以了。吃过早餐没有,肚子饿不饿?”
“早就吃过了。”
“没关系,我可以弄点吐司,泡杯咖啡。”
“不必了。我的工作很多,还有地方要跑腿。”
“唐诺,你一定得帮我这个忙。是什么事让你脸受伤了?”
“一个家伙揍了我。”
“你能不能填一张会使你老板满意的报告书?”
“你是说使管理赔的满意?”
“是。”
“你见过他吗?”
“没有。”
“他35岁,黑眼珠卷发。西班牙血统,女人见了他很着迷的。”
她兴奋地看向我。“我打扮起来,自己去看他一次。”她说:“照你这么讲,我有办法叫他赔我钞票。”
“办法是不错。”我说:“我把报告送上去前先可以不要试。也许可以批准下来的。万一不行,再告诉你,你去用你的美人计。”
“好!唐诺,就这样说。”
我和她握手。我离开她房间。
街角有家杂货店。我用公用电话打电币给白莎的办公室。卜爱茜把电话自总机接进去,没有说明是谁的电话。“我是唐诺。”我自己说。
“你那里去啦?”白莎问。
“在工作呀。我认为我找到了一个线索。”
“说。”
“姓哈的女人是夜生活的一个女人。是林吉梅付钱给她,叫她找林太太的。”
她说:“唐诺,什么意思别人给你电报,却叫公司付钱。”
“我不知道这件事呀。”
“还说不知道。才来一通,说要5角。”
“是什么人发的电报?”
“我怎么知道?给我拒收了。根本也不是发给我公司的,是给你私人的!别以为我钞票是捡来的,我不是圣诞老人。”
“那家电报公司?”
“西联。”
“多久前的事?”
“20分钟吧。退回总局了。”
我说:“好。”就挂上电话。我开车到西联电信总局,等了5、6分钟才查取到那封电报。我付清5角欠款。电报来自橡景。电文说:
“你查问的人已返本镇,用原名宿旅社中。该有奖。丽恩。”
我在是文上用笔写上:“白莎,案已结。我现在去橡景,住皇家大旅社。请通知客户。”
我自口袋中拿出一只信封,封面上已写好侦探社地址和白莎的名字,把电报连我写的字一起封进信封,交邮专送。我为了沿途可以送报告回社,所以贴好邮票有地址的信封是经常带在身上的。把专送邮件交出自己立即北行——心里一路嘀咕这位林吉美太太,全国都在找她,她自己又失踪了二十一年,为什么会突然回到橡景,在皇家旅社以原名登记住进去。我不知道是否我所登的报纸发生了效用。果真如此的话,那她隐居的地方一定离橡景不远。有意思!
第三章
我半路选了一家汽车旅馆合了几小时的眼。星期二清晨我已经在旅社餐厅里用早餐了。早餐很烂;喝完最后一口温吞吞的咖啡,我走进大厅。
柜台职员说:“喔,赖先生。你的行李在这里柜台后面。我们没见你回来,又没有交待就走了。我们——实在还在替你耽心。”
“没什么好耽心的呀,我现在付你钱,等一下来拿行李。”
付钱给他的时候,他看了我眼睛一下,“碰到意外了?”他问。
“不是,我梦游走进了圆的调车库,一个火车头撞了我一家伙。”
他说:“喔!”把找的零钱交给我。
“林太太起来了没有?”我问。
“好像还没有,至少她还没有下来。”
我谢了他,走上大街来到舌锋报馆。邓丽恩自隔间出来,她说:“哈罗,你来了——眼睛怎么啦?”
我说:“被自己脚趾踢到了。很想给你弄25元,还没肯定。她来干什么?”
“显然只是回来看看老朋友。记住,是我通知你的。”
“那么许多年不见,回来只是看看老朋友。在旅馆里?”
“就是呀。”
“她看来什么样子?”
“当然,年龄不饶人。潘太太是她以前一个好朋友的妈妈,说她变得不像了。头发白太多了,也肥太多了。潘太太说自从林医生走后,她生活得不惬意。”
“也快21年了。”我说。
“的确,是段长时间——尤其是过得不顺利的女人。”
我说:“有些奇怪——但是在这时候,你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一点呢?”
“因为,希望不被人过桥拆桥。”
“什么人过桥拆桥?”
“你呀。”
“我不明白。”
她有感地说:“别装傻,唐诺。林太太是过气人物了。很多人突然对她发生兴趣。假如你不说老实话,我也不再帮人忙了。”
我说:“还有多少你知道的?”
她说:“要看情况。唐诺,你眼睛怎样了?”
“我见到了某甲。”我说。
“某甲?”
“是呀,你知道的,你的男朋友。对于我带你出去吃晚饭,他还生过气来着的。”
“喔!”她说,眼皮垂了下来,口角露出笑容来。“是不是他妒忌你了?”
“非常妒忌。”
“是你先揍他的嘴巴。”
“第一下确是他先动手的。”
“最后一下谁出的手?”她问。
“第一下就足够了。”我说:“第一下也就是最后一下。”
“有空我要和某甲谈一下。”她说:“某甲的手没有受伤吧?”
“最多因为太用力,手短了两寸,除此之外一切没问题。我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