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与线





  “大概是二十小时。如果是特别快车,也要十七个钟头零二十五分。‘朝风号’就是特别快车。”
  “是呜?要把一去一来的时候都算在里面。要清查前后四十小时的事。”科长夹着香烟,一边用食指摸着烟蒂,一边思索。
  二
  三原又来到昨天到过的客厅。端茶进来的女孩子说,老板正在听电话,请稍微等一下,果然,安田辰郎半天也没有出来。三原心不在焉地望住墙上的静物油画。心想,商业电话打得真是太长了。
  “啊呀,让你久等了。”安田辰郎带着满面笑容进来。和昨天一样,三原觉得他的态度带着几分压力。
  “你正在忙,十分打搅了,”三原欠身说道。
  “哪里,哪里。偏巧正在打电话,让你久等了。”安田的眼角都带着笑意,悠然说道。
  “你真是忙得很啊。”
  “还好。刚才我打的电话不是谈生意,是和镰仓家里通话。”
  “噢,是和尊夫人通话。”三原想起,昨天曾提到安田的妻子正在镰仓疗养。
  “也不是,是和照顾内子的人。内子身体不好,我又不能每天到镰仓去,所以在电话上问问她的病况。”安田依然带着笑容。
  “你多操劳了。”
  “多谢。”
  “不过,安田先生。今天前来是想打听一点事情。”三原尽量把话说得若无其事。
  “是吗,什么事呢?”安田的表情没有丝毫的不安。
  “日子久了一些。今年一月二十号到二十二号,阁下有没有在东京呢?问这个问题,不过是为了参考而已。”
  三原刚说到这里,安田笑出声音。
  “啊呀,是不是我惹上什么嫌疑了吧?”
  “哪里。不是这么说,参考而已。”
  三原的话,尽量避开安田与佐山情死有关的说法。安田听到从二十号到二十二号这三天的日期,脸上仍旧没有丝毫反应。
  “看看啊,一月二十号。”安田眯起眼睛,一页一页地翻看记事簿,“有了,那一天出差到北海道去了。”
  “啊,北海道?”
  “札幌市的双叶商社跟我谈大笔交易。我去了那里,在北海道只停留了两天,二十五号就回到东京了。”安田一边看着记事簿一边说。
  北海道。——三原两只眼睛都望直了。北海道和九州不正是相反的方向。
  “要我详细讲一讲吗?”安田望着三原说,笑得眼角发皱摺。
  “好,就请讲一讲吧。”三原不管怎样,也把记事簿和铅笔取出来。
  “二十号乘十九点十五分的快车离开上野车站。这列火车是‘十和田号’。”
  “插问一句。这次旅行是一个人吗?”
  “一个人。有公事出差,多年来差不多总是一个人。”
  “明白了。请继续吧。”
  “第二天早晨九点九分到青森。正赶上九点五十分开的由青森开往函馆的渡海轮,乘船过海。”安田一边细认记事簿上的字,一边说道。
  “渡海轮在十四点二十分到达函馆。从那里又搭上开往根室的快车。十四点五十分开车,二十点三十四分到札幌。双叶公司的河西先生到车站迎接,由他带我到市内的丸物旅馆下榻。那是二十一号晚上的事。二十二号、二十三号都在那里,二十四号离开北海道,二十五号回到东京。”
  三原一一记在记事簿上。
  “怎么样,不知有用没有?”安田放下记事簿,仍然含笑说道。
  “完全了解了,感谢之至。”三原在回答时,也特别绽开笑容。
  “你的工作没有什么乐趣吧。什么事情都要调查。”话虽然说得很平静,三原听来却多少有些刺耳。
  “请不要想得这样不好。我们也时常得到各方面的安慰和赞扬。”
  “不,我不是这意恩。如果再有问题的话,还是请随时过来。”
  “打扰你了。”三原临出门时,安田一直送到门口。他仍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丝毫没有不安的态度。
  三原在回警视厅之前,先到了自己常去的有乐町吃茶店叫了一杯咖啡,一边看着记事簿,一边把安田说的话,在白纸上整理出一份表格。
  一月二十日。一九·一五离上野(乘“十和田”列车)。
  二十一日,九·零九到青森,九·五零离青森(乘渡海轮),一四·二零到函馆。
  一四·五零离函馆(乘快车),二零·三四到札幌(有人到站迎接)。
  二十一日——(住丸物旅馆)——二十四日。二十四日回程,二十五日到东京。
  三原正在研究这份表格;送咖啡的女招待从纸上面望过来,问道:
  “喂,三原先生,要到北海道去旅行呜?”
  “嗯,这样想啊!”三原苦笑。
  “多好。刚从九州回来,又要到北海道去了。从西边到北边,真能飞啊。”说来不胜羡慕。
  可不是。这次事件的舞包竟把日本的两端都牵涉到里面了。
  回到本厅,三原在笠井科长面前报告经过,把安田的话和自己画的表格都交代明白。
  “嗯,嗯,原来如此。”科长热心地望着表格。
  “不过。去了北海道,可算是惊人的意外。不正和九州的位置相反吗?”
  “可不是,真是意外。”三原的确是这样想。
  “这些话都是真的?”科长托着面颊说道。
  “安田这个人很精明仔细。看样子不会当面说谎,我看是真的。”
  “不过,也有必要核对一下他的话。”
  “是啊,应该核对。就托交札幌警察署,调查一下到车站迎接安田的双叶公司的人,并且调查一下旅馆吧。”
  “好的,就这样办。”
  三原正要从椅子上站起身,科长连忙止住他。“还有,安田的家属怎么样?”
  “啊。有太太,可是因为肺部有病,在镰仓分居疗养。”
  “对了!昨天已经讲过。你说,是不是就因为他经常到镰仓去,所以才发现了那四分钟的空隙时间呢?”
  “是的。今天我去的时候,他正在打长途电话,询问太太的病情。”
  “是吗?她一个人住在哪里?”
  “她是一个人住在阿佐谷,不过有两名女仆陪伴着。”这是三原调查来的情况,说出之后,科长考虑了一阵,没有再讲什么话。
  三原给札幌中央警署打了一封长电报。回电大概要在明天甚至后天才能到。他对于回电并没有多少期待。因为安田绝不会目露马脚地轻易说谎,他不是那种使人有机可乘的人。
  三原觉得闲得无聊,也许是内心的某一处对于回电还多少有些等待。这样一来,就难以言状地感到焦燥。
  突然间,一个念头涌了上来,也许是这种心理在作怪吧。
  心里有个若隐若现的疑问:“到底有没有安田的妻子这个人,真正在镰仓养病呢?”
  安田的妻子大概不会同这次事件有关。但是,自从发现了那四分钟的问题后,三原的内心始终想念着这件事。安田找到了那四分钟,难道真是由于经常前往镰仓,探视所谓妻子的人吗?那个人会不会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另外的人呢?妄田自称前往北海遣,他一定有适当的证据。而且,就是用旁证来证明,看样子他也有把握。但是,他说太太生病卧床疗养,我怎么能够一听此事就表示信任呢。越是平凡可信的事,就越容易生错觉。看他讲话那样子,这里还是有研究之余地的。
  “危险,危险!”三原自言自语,提醒自己。
  向科长的办公桌望过去,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丢了,不见人影。三原在拍纸簿上写下“去镰仓”三个字,放在科长桌上,便出了警视厅。现在到镰仓去,回来的时候要入夜了。
  在东京车站的名店街买了一批水果。万一必要的时候,可以当作探病的礼物。
  到了弟十三号月台,乘上停在月台旁的火车。现在一看,由于十四号月台旁还有车,所以根本看不到第十五号月台。
  “能找到四分钟的空隙,可真够细心。”三原重新想起这什事。仍然说得这绝非偶然,而是安田安排出来的。
  “一定是安田自己经过详细调查,找到了这个时间。才把‘小雪饭庄’的女招待带到这里,让她们成为目击的证人。看样子,他是认为有第三目击者的必要。”这是三原的直觉。
  车子开动了。到镰仓的一个钟头路程,他的脑海中盘算着许多事情。安田的行动,必有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那一对自杀的男女,不是情死吗?既然是情死,为什么要安排出目击者?这一行动的意图真难使人明了。
  而且,佐山和阿时情死的时间是二十号夜晚到二十一号,那时,安田辰郎正前往北海道。九州和北海道,这两处连结不起来啊。
  到了镰仓车站,三原换乘去江之岛的电车。集体旅行的小学生们,在车上像一群小燕子,唧唧喳喳不停。
  他在极乐寺车站下车。虽然不知道门牌,可是这地方人家很少,只要有这样的人家,一打听就会找到。
  三原进了当地的警察派出所,对年轻的警察讲明身份,马上就问,这里有没有一户姓安田的人家。
  “是女主人有病,躺在床上养病的那家人吗?”警察问道。三原听了这句话,好像打了败仗一样。难道说,果然不差吗?看来,安田并没有说谎。
  既来之,则安之。三原提着探病的水果筐,按照指示的方向走去。
  这地方静悄悄的。还有几幢茅草房子。一边是山,另一边,从房顶望出去,就是蔚篮的大海。
  
  第九章   数字上的风景
  一
  离开电车路,下了一道缓缓的斜坡,就是这家人了。附近有许多人家,都围着竹篱或木篱。安田家围的是密密的木篱,一所整齐雅致的平房,果然是宜于病妻养病的所在。
  三原按了大门的电铃。里面“铃——铃”的响起来。他尽力使自已平静下来。这样情况的访间,怕是不无困难吧。
  大门向里打开,出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年女仆。
  “我是从东京来的,姓三原。和安田先生是很熟的朋友,今天到附近来办事,顺便探望一下夫人。”
  老女仆弯着腰,仔细地听了三原的话,便转身进去报告。
  “请进吧,”老女仆重新出现时,跪下双膝说道。
  三原被领到后面的客厅。客厅约有八张席子那样大。太阳光从南面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半间屋光亮亮的。一张床正好架设在阳光里,早春的太阳把床单照得洁净异常。
  脸色苍白的女人从床上欠起半身,迎接客人。老女仆把一件外褂给她披在肩头。外褂的颜色是白地红点,和人与床的颜色恰成强烈对比。特别显得鲜艳。看她的年纪,也就是三十二三岁。头发松松地束着,瘦瘦的面庞上,似乎是为了接待客人才连忙浅浅地化了妆。
  “第一次问候,就来得很突然。”三原说道,“我姓三原,在东京的时候,常和安田先生来往。今天有事路过这里,顺便来探病,礼貌不周,请不要见怪。”他并没有把有警视厅衔头的名片取出来。
  “真是不敢当。我就是安田的妻子。安田多靠你帮忙了。”
  安田的妻子相当漂亮。大眼睛,高鼻梁。从两颊到下巴显得削瘦,但是并没有显著的病态。面色苍白,额头颇宽,一看就知颇有城府。
  “身体最近好吗?”三原问候她的病体。话说得很含糊,心里未尝没有内疚之感。
  “多谢你。这是长期病症,我也不希望很快好转了。”病人带着浅笑回答。
  “不是这样讲。不过,这些日子气候好起来,身体也会好转吧。今年冬天有些冷。”
  “这个地方,”安田的妻子眯起眼睛望着玻璃窗上的阳光说道,“冬天还算暖,据说比东京高三度,就是这样,也是冷得不得了。这些日子才暖起来。”
  说到这里,她抬头望着三原,一对大眼显得很清澈。
  “我直问一句,先生和安田在一起,彼此时常有照顾吧。”
  “啊,是的,是的。”三原含含糊糊答道。情形很尴尬,他还要准备将来和安田见面时怎样自圆其说。
  “是吗?我看安田要多得你帮忙了。”
  “不,不,我麻烦他的时候多。”三原的额头都出汗了。
  “那么,安田先生时常到这里吗?”他连忙改变话题。病人听了,慢条斯理笑道:
  “他是个忙人,可是还是每星期来一次。”
  这和从安田那里听来的完全一样。
  “越忙当然越好,只是对不住你了。”三原一边说,一边张望病室的四周。床旁边的横桌上,堆着大量的书籍。看样子是病人病中消遣闲读的。最上面可以看到的是文学杂志。没有娱乐杂志,这倒令人感到意外。另有一叠很高的书籍,最上面是翻译小说,下面的书籍厚度都差不多,也有像小型杂志。看不到封面,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