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二辑)
接着,他见到一种梨形植物,有几株顶上飘浮着小烟雾团。它们也是菌类植物,叫马勃菌或者尘菌,只要有东西碰它,就会喷出一团烟雾一样的东西。如果勃克站在它们旁边,它们会高他一头。
然后,随着夜色降临,他放眼望去,见到远处似乎耸立着一座座紫色的高山。在勃克看来,那可是很高的山了,大约20到22米高。它们好像是一堆堆附聚在一起的没有形状的植物,不断增殖的生物体,使自己形成一座座不规则的锥形大山。勃克漠然地看着它们。
眼下,他又开始吃那条肥鱼。平常,他吃的大部分是淡而无味的蘑菇,所以,他觉得鱼的味道美极了。他已经吃得饱到了嗓子眼儿,但他的佳肴到现在为止还剩一大半没有吃。
他依然将他的梭镖牢牢地带在身边。它曾给他带来麻烦,可是有了它,他便是无敌的。他不像部族里的大部分人一样,他能将这柄短剑与捕获的食物联系在一起,而不是与给他带来的麻烦联系在一起。他吃饱后,拾起它重新检查一遍,枪尖仍然锋利如初。
勃克握着它沉思着,他在想是否再用它去捕一条鱼。小独木筏的摇晃使他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他从围在腰间的那件衣服上撕下一个长条,用它将鱼穿起来,吊在膀子上,这使他能腾出两只手来活动。然后,他盘腿坐在漂浮的菌茎上,像皮肤粉红的佛祖,看着两岸向后隐去。
天色越来越晚,已接近日落时分。除了漫天烟雾中的一个光斑,勃克从未见过真正的太阳,也没有把夜晚的到来看成是“日落”。在他看来,夜晚的到来,就是黑暗从天空降下来了。
今天碰巧是个例外的晴天,烟雾没有平常那么厚。在遥远的西天,浓雾变成了金色,而上方更浓的云变成了朵朵模糊的暗红色云霞。他们的阴影在黑暗背景的衬托下,显出一片淡紫。静静的河面像镜子一样映出五颜六色的光影,河沿上巨型蘑菇的伞菌盖上,淡淡地闪着粉红色的光晕。
蜻蜓在头顶疾速翻飞,在玫瑰色的霞光里,它们的身体闪耀着金属的光泽。巨大的黄蝴蝶在河面上一掠而过。这儿那儿,到处都出现了成千上万的毛翅目小昆虫,它们缩在甲壳做成的小船里,只要有可能,就浮上水面。
勃克可以把手伸进去,抓住那些居住在那种奇异的小船里的白色小蠕虫。一只身躯庞大、行动迟缓的蜜蜂,在他的头顶上发出沉闷的嗡嗡声。勃克仰头望去,看见它的长咏和毛茸茸的后腿负着分量不足的花粉。他见到它硕大的复眼,表情迟钝地在那里出神,他甚至还能见到它的螫针。如果它来螫他,那巨大的昆虫将会与他同归于尽。
天边的排红开始暗淡下来。那些紫色的山峦已被远远地甩在后边。现在,千万棵圆顶蘑菇细长的茎杆立在河岸上,在它们下面,散布着五颜六色的伞菌,从最鲜艳的红色到最淡的蓝色,但在越来越暗的黄昏的背景下,颜色全都慢慢暗淡下来。
那些在白天嗡嗡作响、展翅飞舞的昆虫在慢慢消失;而那些惯于过夜生活的巨大的蛾子,又活动柔软的、毛茸茸的身体,从数不清的藏身之处爬了出来。它们打扮打扮自己,梳理好羽毛似的触角,然后飞向空中。肢体强壮的蟋蟀们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鼓噪——由于整个身体和发音器官已经增大,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沉。接着,水面上盘旋上升的薄雾开始聚集,不久,就会给小河披上一件薄雾斗篷。
夜幕终于降临。天上的云彩显得越来越低,越来越黑。渐渐地,一会儿一滴,一会儿一滴地,从天上开始慢慢落下大颗的、温热的雨滴,它们整夜都会从湿气饱和的天上滴下来。河沿上开始出现一些发着冷光的大圆盘。
长在河边的蘑菇能发出微弱的磷光,并将冷光照在它们脚下的“锈菌”和石竹菌上。这儿那儿都出现了一个个闪烁的光点,飘荡在这雾霭弥漫的、正在溃烂的地球上。
3万年前,人们称它们为“鬼火一样若隐若现的念头”,但勃克只是盯着它们,就像对所有那些从他身边过去的东西一样,漠不关心。只有渴望提高文明水平的人才试着去解释他见到的每一件事物。野蛮人和孩子常常是满足于观察而不去深究事理,除非有人不断向他们重复那些渴望掌握知识的聪明人所讲的传说。
勃克看了很久。巨大的萤火虫发出的萤光,可以照亮周围几米远的地方——勃克知道,萤火虫足有他的梭镖那么长,它们在河面上忽明忽灭。它们从勃克头顶上飞过时,柔软的翅膀扑扇起的一股股气浪打在他身上。
空中满是长翅膀的动物。它们的叫声、它们看不见的翅膀拍动的声音、它们极度痛苦的喊叫和交配的呼唤,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在他的头顶上,昆虫世界永恒的、紧张的生活永不停歇;可是他自己却坐在那只脆弱的伞菌独木筏上左右颠簸,他真想大哭一场,因为他正在漂离他的部族,漂离莎娅——那个有着轻快的脚步、洁白的牙齿、羞涩的微笑的莎娅。
勃克一定是得了思乡病,但他思念的主要是莎娅。他鼓起极大的勇气弄到了新鲜的肉食,准备作为礼物送给她,那是他自己捕获的肉食,部落中还从来没有谁捕到过肉食。可是现在,他却正在离她远去!
他郁郁不乐地躺在那叶小舟上,在茫茫的水中漂呀漂,夜晚已过去了一大半。午夜之后很久,伞菌小舟轻轻撞上一个浅滩,它搁浅了。
早晨天亮时,勃克机警地环视四周。他距河岸大约有二十米。小船已被撞裂,现在被绿色的浮垢包围着。这里的河面变宽了,透过水面上的薄雾,他能勉强看清河岸,但是较近的河岸看上去很坚固,也不像他的部落的聚居地那样充满危险。他用梭镖探探河水的深度,那件多用武器触到了河底,水深只会稍稍超过他的踝骨。
他因怕水而微微颤抖着,他走进水里,以他最快的速度向岸边跑去。他感到有一个软软的东西吸在他的一只脚上。一阵恐惧使他跑得快,结果惊慌失措地绊倒在岸上。他盯着自己的脚,见到一个奇形怪状的软垫一样的肉色的东西,吸附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在他看着它时,它慢慢膨胀起来,同时,粉红色的褶皱的颜色越来越深。
这不过是一只水蛙。像世界上所有的动物一样,它也变大了,但勃克不知道这一点。他用梭镖扎它,然后发狂似地刮它,它终于掉了下来,他的脚上留下一大块血渍。它躺在地上翻滚抖动,勃克飞快起身,逃之夭夭。
他突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他熟悉的伞菌林里,他终于停下脚步歇口气,心里仍然郁郁不乐。他知道身边那些菌类植物的特性,不一会儿,就开始吃了起来。勃克一见到食物就会产生饥饿感——他缺乏储存食物的本能,这是他的本能为弥补这一不足而采取的聪明措施。
勃克心里十分害怕。他远离部落,远离莎娅。用今天的话说,他离开他们也许不下60千米,但是勃克没有考虑到距离。他已漂到了河的下游。他正处在一个他从不知道,也从未见过的地方。而且,他孤身一人。
他的周围全是食物。围绕着他的所有蘑菇都是可食的,它们形成了一个勃克的整个部落几天也吃不完的食物仓库。可是,这一事实使他更加强烈地想起莎娅。他蹲在地上,大回大口狼吞虎咽地吃着淡而无味的蘑菇,顿时,一个念头强烈地震撼着他的心灵。
他要把莎娅带到这儿来,这里有食物——大量的食物,她会非常高兴。勃克已经忘了身后用布条挂在脖子上的又大又肥的鱼,但他站起来时,鱼打在他身上,他重新想起了它。
他拿着它从头到尾地抚摸着,双手和全身都涂得滑腻腻的,可他再也吃不下去了。想到莎娅见到这条鱼会有的高兴劲儿,他的决心更加坚定。
一个孩子或野蛮人,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有片刻的犹豫,他立刻出发了。他是顺着河水漂下来的,现在就应该沿着河岸走回去。
他在密匝匝的蘑菇林里艰难地择路而行,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密切注意可能出现的危险。有几次,他听到了无所不在的蚂蚁们在木头里干着五花八门的营生时弄出的咔嚓声,但他并不在意,它们不会有什么危险。它们是粮袜征收员,而不是猎手。他只害怕一种蚂蚁,那就是兵蚁,它们有时成千上万一大群一大群地前进,将所有它们碰到的东西一扫而光。甚至在过去,当它们还是些微小的生物、不到2厘米长的时候,最大的动物见到它们也会落荒而逃。如今,它们长达30厘米,甚至肚子厚达1米的贪婪的蜘蛛。也不敢与它们较量。
他走到了蘑菇林的尽头。一只得意洋洋的蝗虫正在大嚼它找到的美味佳肴,它的后腿折起来放在身下,随时准备起飞。天上飞来一只巨大的黄蜂,它垂悬在蝗虫头顶上不远处,突然落下来,逮住了这倒霉的食客。
免不了一场搏斗,蝗虫终于体力不支,黄蜂灵巧地屈起柔韧的腹部,将螫针刺进俘虏甲壳的结合部,刚好扎在头下面。螫针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一样熟练而又准确,一针下去。搏斗就停止了。
黄蜂抓起尚未死去,但已瘫痪的蝗虫飞走了。勃克喘着粗气继续往前走。刚才,在黄蜂从上面扑下来时,他躲起来了。
地面变得凹凸不平,勃克的旅行很费劲。他越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岗、高地,艰难地爬向陡坡,又小心翼翼地从另一面走下来。在一段路上,长着密不透风的小蘑菇,他不得不用他的梭像打折它们,开出一条小路爬过去,蘑菇进出火红的液体,喷在他的身上,又从他沾满鱼油的胸脯上滚落下来,渗进地里。
现在,勃克心里感到一种奇异的自信。他不像先前那样谨慎了,他更为大胆地大踏步向前走去。刚才,他打倒了一些拦路的障碍物并摧毁了它们,这一微不足道的成功,给他带来了不可思议的虚构的勇气。
他慢慢登上了一座红土悬崖,悬崖大概有一百米高,由涨水时泛滥的河水慢慢冲刷而成。勃克能看见河水。在过去某个洪水泛滥的时期,河水曾经拍打过勃克脚下崖顶的边缘,而现在,河水距此已不下400米。
崖壁上差不多长满了崖菌,大的、小的、黄的、橘红的和绿色的都有,它们极其混乱而繁茂地长在一起。在峭壁半中腰有一面蜘蛛网,它2厘米粗的丝绳一直牵到崖底,蛛网奇异的几何图案闪着不祥的光。
在崖壁上伞菌丛中的某个地方,有一只庞大的怪物在等待着,等着有不幸的牺牲品落入那张巨大的罗网,等待它或他挣扎得筋疲力尽。那只蜘蛛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它有着永不放弃的耐心,对猎物的到来深信不疑,对它的牺牲品决不会心慈手软。
勃克蹲在悬崖边。他是一个智力退化、皮肤粉红的小动物,一条鱼在脖子上晃来晃去,一片拖脏的蝴蝶翅膀围在腰间,手里握着一柄长长的、用弥诺陶尔甲虫角做成的梭镖。他蹲在那里,轻蔑地俯视身下的闪光的、白色的蛛网。他曾打击蘑菇,它们在他面前纷纷倒下,他什么也不怕。他毫无畏惧,大摇大摆地往前走着。他要去见莎娅,要把她带到这片长着无边无际的食物的乐土。
在他前面距他60步远的地方,多沙的黏土里有一个垂直挖下去的洞穴。这是一个被精心地挖得圆溜溜的洞穴,洞壁四周附着丝网。洞穴大概有10米或者更深,洞底挖得更宽,形成一间小屋,洞的主人和挖掘者可以住在那里。洞顶盖着一块活门板,门板上涂上泥,撒上土,伪装得和周围的泥土分毫不差。经过此地的人或动物,必须有一双机警的眼睛才能觉察到这个洞口。但此时正有一只机警的眼睛从洞里往外窥视着,这是那位建造地下室的工程师的眼睛。八条生毛的腿长在那个家伙身子的周围,它静静地吊在垫衬着蛛丝的洞穴顶端。它的身体是一个硕大的、奇形怪状的圆球,呈肮脏的褐色;两对凶残的大颚伸在它凶猛的嘴部之前;两只眼睛在黑暗的洞穴里闪着幽光;整个身体上,长着一层粗糙的癞痢皮。
这是一种有着根深蒂固的邪恶,其凶残程度让人难以置信的动物。它就是褐色的猎蛛,美洲塔兰图拉大毒蛛。它的直径有60厘米,或者还要大,腿伸出来可以罩住方圆3米的地方。它盯着勃克,两眼放光。口水从它嘴里涌出,并从颚上流下来。
勃克在悬崖边大摇大摆地向前走着,因自以为了不起而趾高气扬。对那张白色的蛛网他只是感到滑稽。他知道那蜘蛛不会离开蛛网来袭击他。他弯腰折下一段长在脚下的伞菌。在他折断的地方渗出浓稠的液体,上面爬满了蛆虫,它们在疯狂地吮吸着。勃克将那段伞菌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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