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二辑)
还是戈德鲍姆博士说得中肯。他非常严肃地说,“你应当知道,琴——你总是说,我们或许能打开在我们之中锁闭着的巨大的思想领域之门。我认为孩子们已经把门打开了,他们正在教和学如何听思想。”
接着是一阵沉默,然后我们的心理学家之一阿特华特不安地说,“我不相信,我研究过我们国家曾经出版的关于心灵感应的每一份实验报告——杜克的资料和其他全部材料。我们知道大脑波多么细小微弱——设想把大脑波作为一种通信联络手段简直是异想天开。”“还有一个统计学上的因素,”数学家罗达·兰农观察过,“甚至如果人类存在这种潜在本领的话,你能想象得到,会没有记载的例证吗?”
“或许已经有记载了,”历史学家之一弗莱明说。“你能列举出历史上所有的鞭笞、燃烧和绞刑,确定哪一种是心灵感应吗?”
“我认为我同意戈德鲍姆的说法,”马克说,“孩子们正在掌握心灵感应法。我丝毫不为历史的争论或统计数字所动摇,因为我们在这里已经对环境问题着了迷。在这样一种环境里,把类似的一群不平凡的孩子抚养成人,在历史上是空前的。再则,可以说是或可能是一种必须有儿童时代发挥出来的本领,或一种被永远禁锢的本领。我相信,当我谈到在儿童时期就受到思想禁锢并不是不寻常的事时,黑尼格森博士将会支持我的论点。”
“不仅如此,”我们的精神病主治医生黑尼格森博士点点头说,“在我们这个社会里,没有一个儿童能够幸免思想禁锢,每个人的整个思想领域都在儿童早期就受到了压抑。这就是人类社会的绝对真理。”
戈德鲍姆博士吃惊地望着我们。我想说点什么,但欲言又止。我等待着,听到戈德鲍姆博士说:“我不知道我们是否已经开始认识到我们都可能做过些什么。人是什么?他就是自己记忆力的总和,被禁锢在自己的头脑里,他所经历的每个时刻只是构成这些记忆的轮廓。我们还不知道我们弄来的这些儿童可能发挥的禀赋能力有多大,但假设他们达到了享有全部记忆力的程度。不光是在他们之中没有诺言、欺骗、文饰、秘密和犯罪——远远不止这些。”
然后,他把我们这些职员环视一圈,在我们的脸上逐个搜索。我们开始理解他了。我还记得我自己在当时的反应,一种惊奇、忽有所悟与欢喜交织在一起的感情,这种感情是这样使人心酸难忍,以致于眼里泪如泉涌。
“不是吗?我认为,”戈德鲍姆博士点点继续说,“关于这个问题,也许我最好还是说一说。我的年纪比你们都大得多,我是过来人了,我经历过人类了解到恐怖与兽性的最艰难的岁月。当我看到眼前发生的事情时,我曾千遍万遍地自问:人类意味着什么?它是否多少有一点意义,它是否是一种简单的偶然事件,它是否是分子结构的不寻常的复合体?我知道你们都自问过同样的问题:我们是谁?我们的命运怎样?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在这些舍命挣扎、贪婪攫取和病态肌体中,健全的精神或理性在哪里呢?我们相互杀戮、折磨、伤害和毁灭,别的生物尚且不是这样。我们把屠杀、虚假、伪善和迷信当作高尚的美德;我们用药剂和有毒的食物毁灭自己的躯体;我们不但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我们恨,我们恨,我们恨。
“现在,总算发生了一些变化了。如果这些儿童能完全进入相互间的思想领域的话,他们就会具有一种独特的记忆力,这就是他们共同的记忆力。一切经历,包括一切知识和幻梦对他们全体说来都是共同的——他们将是不朽的。因为当一个人死去,又有一个孩子与整体相联,一个接一个无穷无尽。死,将失去全部意义,也将失去全部黑暗的恐怖。人类就将从这里开始,完成其一部分算写的命运计划——变成一个独特的超凡的单一体,一个整体——很像你们的诗人约翰?堂恩的古训,他理解了我们大家在同一时刻都理解了的东西,即谁也不能作为一个孤立的人存在。在哪一个远见卓识的人是在不理解人类的孤独性的情况下生活着的?我认为没有。我们一直生活在幽幽黑暗、茫茫长夜之中,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可怜的智力苦心挣扎,然后带着终生的全部记忆力走向死亡。因此毫不奇怪,我们的成就是如此微小。奇怪的倒是,我们竟然取得了这么多成就。但是我们所懂得的一切和我们所做的一切同这些孩子们将要懂得的、将要做的和将要创造的一切比较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就这样,老人一板一眼地全都倒了出来,哈里——他几乎从事物的发端看透了整个过程。那就是开始,在其后的12月内,我们的每一个孩子都通过心灵感应同别的孩子联系在一起了。而且在其后的年月里,在我们这块专用地上出生的全部孩子都由这些孩子教给了同样的联系方法。只有我们这些成年人永远被拒于这个团体之外。我们属于老一代,他们则是新的一代,他们的方法永远和我们绝缘了——虽然他们能够进入我们的心灵,而且已经进去了。但我们却不能像他们相互之间那样,我们永远感觉不到他们可看到他们在我们的心灵之中。
哈里,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在以后的年月里发生的事。在我们这块警卫森严的小小专用地里,人变成了命定之物,但我只能隔靴搔痒的谈点表面现象。40个人居住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在他们当中,每一个儿童都具有其他儿童的个性,或者说每一个人都是整体的一部分,这意味着什么——这些男男女女总在一道群居生活又意味着什么?这些我几乎不能理解,更不用说做解释了。孩子们能给我们解释吗?几乎不可能,因为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看,这是在青春期以前必然要发生的变态——当这种变态发生时,孩子们作为正常的现象而自然地接受了——的确像世界上最普通的现象一样。我们才是些不合乎自然规律的人——他们永远不能真正理解的一件事就是,我们怎么能忍受这种孤独的生活,怎么能忍受这种知道死就是永远消亡的生活。
我们感到庆幸的是,我们知道的这种情况没有立即成为现实。起初,孩子们只有在他们的头几乎互相接触时,才能使他们的思想融合在一起。后来,他们控制距离的能力慢慢地逐渐增大了——但直到第十五年,他们才具有使自己的思想到达和探测到地球上任何一点的能力。为此真该感谢上苍!到那时,孩子们对他们发现的情况就可以应付自如了。要是在早些时候,他们也许早就给毁了。
必须指出,我们有两个孩子遇到了偶然性的死亡——分别死于第九年和第十一年。但这对其他孩子没有什么影响,只是略感遗憾,没有悲伤,没有巨大损失之感,没有眼泪或哭泣。死对他们和对我们说来是截然不同的概念;死只是肉体的消亡,人的存在是永恒的,完全有意识地生存在别人的肌体之中。当我们谈到要修一座有标记的坟墓或墓碑时,他们只是莞尔一笑,说要是它能给我们带来任何安慰的话,修也未尝不可。但后来,当戈德鲍姆博士死的时候,他们的悲哀却是深沉可怕的,因为他的死是属于老式的死法。
从外表看,他们仍然保持着单一的个体——每一个人都有他或她自己的特征、习气和个性。男女之间以正常的性关系恋爱——虽然他们全都具有这种经历。你能理解吗?我可理解不了——但对他们说来,一切都迥然不同。只有母亲对无依无靠的孩子的完美的献身精神才配有这种把他们连结在一起的爱——但这里也有差异,他们之间的爱甚至比慈母之爱还深。
变态发生以前,孩子们大量地产生性急、愤怒和烦恼的情绪——但在变态发生之后,我们就从未听到过他们发出愤怒或烦恼的声音。正如他们自己所说,在他们当中遇到麻烦时,他们会自行消除——有病自行医治;在第九年以后,他们就再没生过病——当他们的思想都融合在一起时,甚至有三四人能够研究一个躯体,将病治愈。
我用这些词和词组,是因为我实在找不到别的词,而他们又不讲。甚至这些年来,我日日夜夜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理解他们的生存方式。我知道,他们外表上的自由,健康与幸福是旷古未有的;但他们的内心生活怎样,我仍然无从得知。
一次,我同一个叫阿伦的孩子谈到这个问题。这是一个高个儿,逗人喜爱的孩子,我们是在爱达荷州的一个孤儿院里发现她的。她已14岁了。我同她谈论个性问题,我对她说我不能理解的是,当她是这么多孩子的一部分,而他们又是她的一部分时,她怎么能作为一个个体而生活和工作呢?“但我还是我自己,琴,我不可能连我自己也不是了。”
“不是说别的人也是你自己吗?”
“对。但我也是他们哪。”
“那末谁来控制你的躯体呢?”
“当然是我。”
“然而要是他们打算代替你控制你的躯体呢?”
“为什么?”
“万一你想做什么事而他们不同意呢?”我笨拙地说。
“那怎么可能呢?”她反问道,“你能做你不同意干的事吗?”
“我想我能,而且我的确这样做过。”
“不可思议。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做呢?”
这类谈话总是这样结束。我们这些成年人只能用语言交流思想。孩子们到第十年时,他们已发现了一种交流思想的新方法,这种方法远远超过语言,正如语言远远超过动物地无声动作一样。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人看见了什么东西,他不必描述一番,别人从他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来。即使在睡觉时,他们也是异床同梦。
我可以继续花上几小时功夫来描述我压根儿不理解的东西,但那样做是无济于事,对吗,哈里?你会有你自己的问题,而且我必须设法使你理解已经发生的事或必定要发生的事。
你知道,这些孩子到第十年已经学会了我们所懂得的一切和在我们中间作为教材的全部内容。实际上,我们是在教一个独特的头脑,这个头脑由40个出类拔萃的孩子的不受禁锢的天才组成;这个头脑这样富于理智、纯洁和聪敏,以致我们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值得亲爱和怜惜的人而已。
在我们当中有一个名叫阿克塞尔?克伦威尔的人,你将会认出他来的。他是普天之下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制造第一枚原子弹的主要负责人就是他。打那以后,他就像一个进修道院的人似的来到我们当中——作为一种个人赎罪的行动。他和他的妻子教孩子们学物理,但到第八年,孩子们就开始教克伦威尔了。一年之后,克伦威尔跟不上他们的教学,也跟不上他们的推理方法,当然,他们的符号表示法也是出自他们自己的思想结构。
我给你讲一个例子吧。在我们的棒球场外很远的地方,有一个10吨左右的大圆石(这里必须说明,孩子们的运动技巧和体质反应也具有自己的特点,几乎同他们的智力一样地卓绝超群。他们打破了现有的每一项田径纪录——一般高出世界纪录的三分之一。我见过他们把我们的马追赶得筋疲力尽。他们的行动之快使我们在相形之下简直成了懒汉。在一切运动中——他们最喜好棒球),我们曾说想把那块大石头炸掉,或用重型推土机把它推开,但我们一直未能做到。后来一天,我们发现那块石头不见了——在石头原来的地方有一堆深红色的尘土正在迅速被风刮走。我问孩子们是怎么搞的,他们告诉我,他们已经把石头粉碎了——似乎不过像踢开一块挡道的小石子一样容易。怎么打碎的呢?由于他们疏松了石头的分子结构,它就变了粉末。他们解释过,但我们理解不了。他们还试图向克伦威尔解释他们的思想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他也并不比我们其余的人理解得多。
我再举一件事。他们建了一座原子聚变发电站,我们靠这个电站储存了无限的电能。他们把他们所谓的自由场安装到我们的全部卡车和小汽车里,以便用地面上的同样设备作升空旅行。由于这种思维能力,他们能探究原子,重新排列电子,把一种元素变成另一种元素——所有这一切对他们说来都不过是基本技能,好像他们是在对我们取乐和恐吓一样。
这样,你可以了解这些孩子们是些什么样的人了。现在我要告诉你的一件你必须知道的事。
在孩子们来到这里的第十五年,我们全体人员同他们进行了一次会见。那时他们已有52人了,因为那些在这里出生的孩子都留在这个独特的集体中——这里必须附带说明,不管这些孩子最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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