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重生大同梦
对一名历尽烈火硝烟的军人,尤其是像他这样已享盛名的将领,对死亡不会过分的在意,只因战争本身就是角逐死亡的游戏。只有克服死亡,才真正有资格参与这种游戏。对这些游戏者而言,真正可怕的绝不是死亡,更不是艰难困苦的环境,而是耻辱。
荣誉,便是军人的生命。
兵败身亡的将军并不耻辱,而临阵投降的将军,不论你有千万种理由,也是终生莫大的羞辱和内心深处刻骨的伤痛。
这样的伤痛石铮当然了解,多日的电波交流、沙场恶战中两人早已心意相通、惺惺相惜。对这位朋友隐约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歉疚。
“若不是有国家大义在前,我还会不会那样做?”石铮仰望星空,轻声自问。
“总司令。”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身边传来,李云不知何时已悄立在旁。
石铮转眼望去,皎洁的月色下,这名有时甚至比男人还要刚强的女子眼中竟然泪花隐现,纯和的月光洒在她线条流畅的脸上,终是融开了最后一丝伪装。
夜色,为何总是令人迷离?
“我,有点难过。”李云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细若游丝,几不可闻。像是说给石铮听的,又像是在自语。她似乎已来了许久,此刻,只像个单纯而感伤的小女孩。
石铮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茫然,轻叹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今晚是怎么了?”他忽然发现,在这个聪慧的女子面前,伪装是多余的。
李云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石铮:“嗯。”
李云:“即使你打败天底下所有对手,我想你也不会快乐,对吗?”
石铮眼中射出一串火花,李云毫不犹豫迎上他灼人的目光,四目交投。
她一字一顿道:“我在你身边两年了,告诉我!”
石铮沉默半晌。低低道:“有一个也许永远都无法完成的任务,几千年来从来没有人执行过这样的使命,也许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李云坚定地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任务能难倒你断刃将军。也许你是在骗我,也许是在欺骗你自己。”
石铮再次认真审视面前这个女人,只听她倔强地续道:“你的任务对我不重要,我只关心你的痛苦。”
石铮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喃喃道:“为什么今夜,这么奇怪?”天际,一颗耀眼的流星划过眼帘。
李云脸上变色,她突然发现此刻这个男人露出前所未有的复杂表情。忙转过头,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到长空中一抹流逝的光辉。
骤然间,一阵粗重而急切的脚步声踏破了宁静的空气。两个青年冲进庭院。一个是杨霆,另一名青年李云曾经见过,是冯国璋的外甥高唯。
杨霆怒容满面,显然十分愤慨。高唯一见石铮就“扑通”一声扑到他脚下,泪流满面道:“石叔,我舅舅被人害了!石叔!”
石铮猛地将他身子托起,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镇定,颤声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强烈的惊恐一瞬间袭遍了全身。
高唯已泣不成声,只是抓着他肩呜咽。杨霆暴喝道:“一定又是袁世凯那龟儿子!他们上船没多久,冯将军就在船舱里被人枪杀了,那个天杀的刺客也跳江跑了!校长,一定要为冯将军报仇啊!”
石铮心中一阵抽搐,痛不可当。一直缠绕在心头的不祥预感终于以鲜血验证了。
令人窒息的空气中,石铮扳起高唯的肩,冷然道:“想报仇吗?”
高唯顿时停止了抽泣,稚气未脱的脸上发散出一股阴森森的寒气,以同样冰冷的语气回答道:“我可以做任何事。”这一刻,没有人会当他是个不足二十岁的青年。
石铮一把搂住他,哽咽道:“孩子,以后跟着石叔干。”
三
石铮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冯国璋遇害,对他是个极沉重的打击。袁世凯恩怨必报,他是有预料的,可是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除了深切地悔恨之外,更多的是对这位好朋友的歉疚,愈发深重。
房门被小心翼翼地轻扣了两下,屋外传来勤务兵的低呼。“总司令,睡了吗?”
“怎么?”他麻木应道。
“嗯,有一位洋人要见您?”
“洋人?谁?”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没说名字,只说是您的一个老朋友,见面您就知道了。”
石铮在脑中闪电般搜索了一遍,疑惑道:“我什么时候结交过洋人朋友了?”披衣而起。“告诉他,我马上就到。”
走进客厅,一个身材高挑却体形瘦削的西洋人正背对着他,似乎对墙上的一幅泼墨山水颇感兴趣,正仔细观摩着。
那背影有些似曾相识之感,但不清晰。
那人已听到脚步,缓缓转过身来,棱角分明的脸型展示出一个骄傲民族的存在。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在世界的东方,有一位,石。”流利而标准的汉语。
石铮:“不,先生,是中国的石。”
两双倔强的唇角同时向上牵动了一下,范围逐渐扩大。
第三十三章伟哉黄兴
一
来人缓缓转过身来,石铮终于看清了这位深夜访客的面目。竟然是初到武汉时曾与自己在校场上比过枪法的德国教官:霍夫曼。
霍夫曼无疑是一名标准的军人,虽身着便服,举手投足间依然透射出一种军人特有的气质。他伸出手,微笑道:“石先生,打扰了。”
石铮同样微笑着伸出手去。“很高兴再次见到您。”这仅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也是第二次握手。不知什么缘故,竟有一丝老友重逢的感觉。
也许只是因为,他们都是真正的军人。正因为这个职业充满了血腥和凶险,军人之间的感觉才最直接,也弥足珍贵。
霍夫曼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郑重掏出一封信函,递给了石铮。
石铮展开一看,不禁吃了一惊。这封信竟然是德国外交部开出的介绍函,上面赫然指明霍夫曼的公开身份是德国驻华武官,更是受外交大臣直接委派的密使。
石铮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霍夫曼。“据我所知,贵国政府至今没有承认中华共和国。”
霍夫曼微笑道:“请您谅解,我国政府认为,现在还不是和贵国正式接触的时机。”
石铮:“嗯,贵国正和北洋打得火热,也许你们是担心在袁身上的巨额投资将得不到回报,所以考虑转移投资方向。可是你应该去南京,和我们的中央政府接触。”
霍夫曼:“我不否认我们对袁军事上的担心,但这不是最重要的,至少袁目前还拥有强大的武装。在这个国家,只有拥有强大武装,才是实际的统治者。”
石铮沉吟道:“我还是不大明白,你们完全可以等到局势明朗以后,再作出正确的选择。也许应该等到那个真正的统治者浮出水面。”
霍夫曼:“我承认这将是个巨大的冒险,但是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待结果,必须作出一个选择。也许我们正在犯一个严重的错误,但是我们别无选择。”他深深凝视石铮双眼。“但是我个人认为,这绝对不是个错误。”
石铮低头陷入沉思。
霍夫曼续道:“我国政府认为,和石将军合作,是最正确的选择。坦率地说,我们对您的关注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帝国情报部的档案室中,关于您的资料占用了一个大柜子。”他双手比划着柜子的尺寸。“我们需要一位真正的爱国者,但袁不是。袁私心太重,所以即使他在这场战争中获胜,也不能成为我们真正的合作伙伴。”
“只有真正的爱国者,才会为国家争取最高利益。”
石铮猛地抬头,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演讲。“对不起,霍夫曼先生。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无利不起早。你们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口中的最高利益又是什么?”
霍夫曼眼中露出深切的忧虑,用缓慢而低沉的声调说道:“在远东,我们有很多敌人。”
石铮眼前一亮,隐约把握到了他此行的真正意图。
二
南京,自古人文荟萃之地。历史上曾有十个朝代在此建都,向称“十朝都会”。
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东部苏皖两省交界处,江苏省西南部。东邻镇江,西邻安徽省马鞍山、芜湖,南接安徽宣州,北连扬州。长江横卧城北,秦淮蜿蜒城南,钟山盘绕在东,清凉山雄踞于西,有龙蟠虎踞之势,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石铮大军离南京城还有几十里时,就遇上了欢声雷动的人潮,原来是自发前来迎接的南京市民。
在中国军事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原也不少,但往往是以击溃敌军便算大功告成了。然武汉一役,石铮仅凭三四万兵力便生俘对方十万精锐大军,实是旷古罕见之举。
如果说石铮以前指挥的大小战役使他声名鹊起,跻身华夏名将之列,那么武汉一战则已令他成为不容置疑的第一统帅、中华战神。他的事迹早已街知巷闻,为世人津津乐道。
所以对于身处逆境颓势的南京军民,石铮的到来无疑极大鼓舞了全民的必胜信念,其意义不是仅从军事角度就能阐述的,更何况在他身后还跟着士气如虹的数万铁军。教人如何不激奋。
当日南京城万人空巷,迎接的队伍绵延到城外数十里,人数不断增加。人人欣喜若狂,夹道欢呼,争睹这位断刃将军风采。
石铮见此情景,心中感动。当即命令大队停止前进,原地扎营,以示对中央政府尊重。自率亲卫下马步行,与群众招呼握手。
行至南京外城,老远就望见城门口立着百十名政府要员。一位中等身材、步履矫健的中年男子越众而出,迎面而来。石铮看清此人面目,心中大震,一路奔到那人面前。
一个庄重而持久的军礼。“中华共和国第二战区司令石铮向孙总统报到!”
孙中山深注石铮片刻,右手缓缓举起,这位文人总统竟然向石铮还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将军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孙中山转身面对众人,高声道:“断刃将军到了,段琪瑞还睡得着觉吗?”一片哄笑声中,两人携手入城。
三
当晚,总统府内召开了共和国最高军事会议。与会者包括第一战区司令黄兴以下全体高级军官,由孙中山亲自主持。
墙上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清晰展示了目前的战场格局。
由于南京附近的江岸上,共和军部署了极度密集的炮台,所以北洋舰队虽然几乎完全控制了长江江面,但也不敢靠近南京半步。凭借优越的地理条件,北面城防基本无患。
陆地上,两军在沪宁线上的戚墅堰小站已对峙多日,战线基本稳定。之所以选择以常州附近为重点布防区域,是因为京杭运河由北而来,贯穿整个常州城区,可说是扼守水运铁路的要道,为的是防备段琪瑞沿运河偷袭。
然而江防被突破,加上上海失守,使北洋补给线畅通无阻。大战所需的各种物资源源不绝运往前线,上海这座远东第一大城甚至可以直接提供一部分军饷物资。从战略上讲,共和军已陷入全面被动。
石铮虽然在西面打了胜仗,但当此危急关头,各地督军仍然瞻前顾后,对中央的再三严令置若罔闻,或以地方不靖、或以兵员不足、就是不肯多发兵。各自都存了保存实力、或侥幸观望的私心。
中国近代史上,辛亥革命的胜利,似乎消灭了专制,但并没有使中国走上统一自强之路,反而是陷入了反反复复地复辟与反复辟、封建与反封建、绵延长达数十年的混战,全民族整体跌入另一个更可怕、更令人扼腕痛惜的战争深渊中。正是此理。
这个问题中央党组曾无数次讨论过,却始终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激烈的作战会议上,石铮不觉再次陷入苦思。
忽觉气氛有些异样,不知从何时起四周早已是一片寂静。石铮举目扫视,只见与会的将领人人神色怪异,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就是第一战区司令黄兴。就连孙中山的脸上也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石铮心知必是黄兴发表了惊人言论,或者提出了匪夷所思的作战方案。正自深悔没有专心开会,以致遇到如此尴尬的局面。人人都在思考,自己却一无所知。
这时黄兴已有了动作,只见他离座而起,径向石铮走来。站定,行军礼。
石铮茫然起身还礼。“黄将军,这,这……”
黄兴一脸诚恳,铿锵道:“石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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