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重生大同梦
段琪瑞头脑一阵眩晕。“我们的炮台呢,都吃干饭的吗?大白天的为什么不开炮还击?”
军官无奈道:“昨天夜里我们的三处炮台刚被袭击过,还没来得及抢修,共匪的船太快了。这是瞅准咱的空当了。”
段琪瑞怒火上涌,喝道:“好嘛,白天打我的船,晚上打我的炮台。这么重要的物资,为什么不等炮台修好了再运,有这么急吗?”
军官苦着脸,支吾道:“前线弹药消耗量太大,将军们个个都在催着呐。那些军需官哪里敢耽误了军机,本以为白天比较安全,没想到共匪竟然……”
“闭嘴!”段琪瑞挥拳怒喝道。这位平素以沉静机智著名于军中的冷面将军终于被彻底激怒了,同时他也深切体会到失去兵舰后在战略上处于何等被动的地位。
一阵短暂宣泄后,段琪瑞握紧的双拳慢慢松开,逐渐平复了烦恶难当的情绪,沉声道:“速拟一份电报给大帅,只要他老人家出面,一定有法子!”
第三十八章阴晴不定
一
正午,烈日高悬,灼热的气浪席卷了整座北京城。空气中隐含着一丝焦臭的气息,弥散在每一处裸露的角落。似乎只需一颗火星,便能点燃整座皇城。这是1911年的7月,一个难耐的酷暑。
街角树荫下闲坐着一个上身赤裸的黄包车夫,这样的高温自然接不到几个客人。百无聊赖中目注一辆车头车厢都呈长方形的黑色汽车,扬着尘土,颠颠地从身前驶过。
汽车在一扇巨大的铁门前停下,门前岗禁森严。一名荷枪实弹的西洋卫兵来到近前,朝车内张望一下,随即托起枪把行了个军礼,转身打出手势。
汽车缓缓驶进一条不算宽阔的长街。道路两侧尽是些悬挂各国旗帜的欧式建筑。一眼望去,满目的红瓦黄墙、金发碧眼。
这条东西走向的大街名叫东交民巷,位于崇文门与天安门广场之间。明清两代为京师部衙重地。清乾隆、嘉庆时期曾设迎宾馆供外国使臣临时居住。雅片战争(1840年)后在此先后设立英、俄、德、法等使馆。
1900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后,便在此遍设兵营、警署、商务处等军政机构,以及教堂、医院、银行等多种生活设施。列强们又在街巷的两端筑起铁门、炮楼,由外国军队把守,中国公民不得涉足。1901年后改为使馆街,英、美、法等11国在街内成立联合行政机构。俨然是一座国中之国。
汽车停在了德国使馆前,立刻有卫士上前打开车门。一名身材高大、略显臃肿的洋人走了下来,匆匆迈进门框上镶有金边的使馆大门。他就是德意志帝国驻华公使司艮德。
秘书小姐为司艮德先生褪去厚重的燕尾服,内里雪白的衬衣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他一把扯下勒在脖子上的领结,狠狠抛向空中,似乎是在丢弃一条锁链。接着快步走向宽大办公桌,重重瘫倒在转椅上。
坐在正对面的霍夫曼仔细审视了一遍他的脸色,微笑道:“我想这应该是一次令人愉快的会晤。”
司艮德耸耸肩。“也是一次难以忍受的外出。”端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惬意道:“袁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
霍夫曼:“袁一向慷慨。”
司艮德打开抽屉,摸出一只精致的雪茄盒,抽出一根上好的哈瓦那雪茄,用两根粗大的手指灵巧地把弄两下,又凑到鼻上深深嗅了一下。“遗憾的是,袁的慷慨也许只能停留在嗅觉上。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困难的选择。”
霍夫曼:“我想英国人也面临同样的问题。”
司艮德眯起眼,露出狡诘的光芒。“擦”的一声轻响,动作优雅地点燃那根粗大的雪茄,狠狠吸了一大口。“我想英国佬的底牌已经亮出来了。”
霍夫曼递上一份文件。“毫无疑问阁下,英国远东舰队的三艘巨舰已经于昨天晚上离开香港北上了。”
司艮德仔细研究起那份报告,皱眉道:“看来英国佬已经决定要帮助我们这位慷慨的朋友了。我想你的叔叔、尊敬的外务大臣阁下应该看到这份报告。不过在此之前,作为外务部特使,我希望了解你的态度。”
霍夫曼盯着面前一架黄铜底座的地球仪,缓缓道:“我仍然坚持我的意见。在远东,我们需要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
司艮德也把目光投向那架硕大的地球仪,徐徐吐出一股淡蓝色的烟雾。“袁虽然不是个适合的人选,但是如果失去这位朋友,我们伟大的帝国也许会损失巨大的利益。”
霍夫曼伸出手;穿过弥漫室内的烟幕,指尖轻轻滑过那架浑圆的球体,忽然改用流利的汉语。“东方不亮西方亮。”
二
段芝贵接到各路共和军正向己方快速逼近的报告后,大为震惊。此时他的西进大军已深入皖南山区,先头部队在黄山脚下遭遇到陈其美部的拦截。
山区地形复杂,北洋军士多来自江北平原,不熟悉山地作战。加上部队无法充分展开,所以共和军人数虽少,却能凭借早先占据的有利地形与数倍之敌相抗。
段芝贵心知已失尽地利,不宜久战,又深恐被陆续北上的共和军堵截,陷入这崇山峻岭的泥潭。于是一面加紧前方攻势,一面收缩兵力,大部队转而向北,企图以迂回战术将主力撤出山区。
可惜此刻这些作为都为时已晚了,在他的正北面便是南下的南京增援部队。而石龙指挥的骑兵第九师则插入到了北洋侧背,构筑起了一道坚固的阻击阵地。
至此,一个精心策划的巨大包围圈露出雏形。
三
黄山脚下的一个山谷中,伫立着几十座临时搭建的行军帐篷。数百名军士在其间穿梭忙碌着。前方不时传来密集的枪炮声,似乎隔得很远,又像是近在咫尺。
北侧宽阔的草坪上排满了裹着白布的担架,里面躺着的都是未及掩埋的牺牲战士。原本人迹罕至的山谷一夜之间成了南线共和军总指挥部。
陈其美横卧病榻,双目深陷。长期缺医少药的颠簸跋涉中,伤势早已恶化,此刻已至生命垂危。
他缓缓睁开双眼,无力望向立于床前的参谋长姜政,开口就问道:“前线?前线?”
姜政眼眶泛红。“战士们都很勇敢。”
陈其美:“嗯,各省的将军们都到了吗?”
姜政:“已经来了两位,都安顿好了,其余的要明天午后才能到齐。”
陈其美转向王啸飞,青白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我现在这个样子,看来要辜负总司令的重托了。”
王啸飞:“陈将军放心,明天我和姜参谋长去见他们,一定如实传达您的作战部署;每个步骤我们都会不折不扣地执行。”
陈其美吃力地摇头道:“啸飞,你是总司令身边的人,阿政也是跟随我多年的,你们的能力我当然放心,可是,就算是我……”终于欲言又止。
床前两人对望一眼,都明了他此刻想说的是就算他无伤无痛,也难保压得住这些在地方上做惯了土皇帝的军阀,不要说他们两个了。
王啸飞忽然俯下身去,把嘴唇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陈其美眼中精光暴射,伸出瘦骨嶙峋的右手,紧紧掐住他肩不断摇晃。
渐渐地,那只冰凉的手失去了最后一丝温度,软软垂下。
王啸飞将他的手轻轻放回被褥中,起身脱下军帽,行了个庄严而长久的军礼。这时身后传来几下细微的抽泣声。
良久
姜政:“这件事传出去,军心必动。”
王啸飞冷哼道:“何止是军心,只怕那些将军们也要坐不住了。”
姜政:“所以必须绝对保密。”
王啸飞转过身来,深注姜政。“是的,除你我之外,这个地方任何人不得出入。”
四
子夜,营区内一片死寂,除执勤战士外,多数已进入梦乡。
王啸飞最后巡视了一遍营地,走向一座依山而立的营帐,那是他的下榻处。可是他并没有就寝,而是叫来了两名贴身卫兵,一个在营房门前把守,另一个则跟随他悄悄出营,翻上了背后的大山。
两人顺着山中药农留下的小道左曲右攀,越行越高。
无边夜色中,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辨认道路。身边不时传来鸟兽的低鸣,伴着风过草木发出的各种古怪声响,似乎随处都隐藏着不知名的怪物。那卫士不禁胆寒,终于低问道:“咱,咱这是要去哪里?”
王啸飞:“怎么,怕了?”
卫士坦白道:“有点。”
走在前面的王啸飞转过身。“把手给我。”
那卫士依言伸手,王啸飞与他轻击一掌。“其实我也有点,不过只要咱们捏成一只拳头,到什么地方都不用怕。你懂我的意思吗?”
卫士哽咽道:“大哥。”
不知走了多久,王啸飞再次停下脚步,凝目观察一阵,忽然举起双手,很有节奏的互击了几下,
稍顷,黑暗中窜出几条身影,其中一人低呼道:“大哥。”那卫士认得这声音,是王啸飞的前任卫士,名字叫左凉。
王啸飞:“准备得怎么样?”
左凉:“一切妥当,就等大哥下令了。”
王啸飞:“兄弟们情绪怎么样?”
左凉:“嘿!大哥,咱这些兄弟您还信不过?”
此时周遭已燃起火把,数十名精壮青年聚集在王啸飞身前。他目光缓缓扫过各人,沉声道:“我这个人很实际,没有那么多大道理。只要你们记住,有我,就有你们。”
跳跃的火光下,神色阴晴不定。
第三十九章血色残阳
一
风轻云淡,树高泉深。虽是盛夏季节,山谷中却很清凉。
崖壁上苍松劲立,几条清泉顺着岩缝宛转而下,在一座小坡下汇集,蜿蜒流向草木深处。王啸飞盘膝坐于坡顶,游目四顾。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虽不觉炎热,却也令人昏昏欲眠。
此地视野开阔,谷内景物一目了然。最为醒目的是远处空地上,一座新搭的巨大帐篷,四周插满了鲜艳的旗帜。这是为即将在此召开的南线共和军最高作战会议而特意准备的。
此时营门前已是将校云集,为首者皆华服长靴,遍体金光闪耀。个个前呼后拥,高声谈笑。谷口方向,几拨人马正朝这个方向奔腾而来。不必说,这些人都是赶来参加会议的各军将领了。
脚步轻响,他闭上眼也听得出那是姜政,头也不回就问道:“来得差不多了吧?”
姜政“嗯”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侧头仔细端详了一遍他的神色。“你好象从来没有担心过?”
王啸飞似乎不愿被他这样注视着,倒向绵软的草地,双眼直直盯着如水洗般澈蓝的天空。“担心有用吗?”语音中透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慵懒。
姜政沉默半晌。“其实,我知道你已经做了许多准备,可是你从来没有和我讨论过你的计划。”
王啸飞淡淡道:“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去完成。”
姜政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恼火,激动道:“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这个样子?这个难关必须我们共同去面对,我们是战友也是朋友,有什么不能一起分担的?你有什么理由瞒着我一个人干?”
王啸飞索性合上双眼,看样子是不愿再吐出一个字了。
姜政无奈,轻叹道:“不管你要做什么,我一定全力支持你。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我想今后也会。”
这时一名军士跑来报告。“将军们都到齐了,请两位前去主持会议。”
王啸飞一跃而起,霎那间恢复了一贯的冰冷面容,把手伸向尚未起身的姜政。“我会永远记住你这番话。”
二
两人并肩走向大帐,隔老远便听见帐内已是人声鼎沸。姜政在门前停下,深吸了一口气,断然掀帘而入。
一见两人出现,将军们立时停止了高谈阔论,十几道审视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们。
姜政大步迈向长桌正位,行了个漂亮的军礼,朗声道:“各位将军辛苦,本人沪军参谋长姜政。”
“陈将军指示,本次会议由我和这位司令部特派员王啸飞代为主持。”
在座都是一方大豪,一听陈其美竟连面都不肯露,而是指派这两个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十四五的黄毛小子来主持会议,显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皆面露不悦之色,一人质问道:“陈将军为何不来?”
姜政轻咳一声。“陈将军有伤在身,不便亲自主持,希望各位将军体谅。”
会场上立即传出两三下闷哼,不过也没人出声反对,算是勉强接受了。姜政心中暗叹,取出一份修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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