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重生大同梦
二
天津,中国北方最大的沿海城市。东临渤海,北依燕山,西靠首都北京。天津的形成始于隋朝大运河的开通。明永乐二年(1404年)设天津卫。同年12月又设天津左卫并筑城。明清两代都在天津驻扎重兵,以拱卫京师。到清朝末年天津被辟为对外通商口岸,北洋大臣李鸿章、袁世凯不遗余力地在天津推行洋务改革,天津因此逐步发展成为中国北方最大的金融商贸中心。
华灯初上,天津城内的大街小巷中依然是人流如织,熙熙攘攘。酒楼、茶馆、电影院、歌舞厅、西餐馆等场所鳞次栉比,中西各异。满街飞奔的黄包车夫和偶尔驶过的晃晃当当的有轨电车,西装革履的绅士与长衫马褂的传统文士,构成了一幅古典与现代完美融合的城市画卷。
位于闹市区的凝香院前,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老鸨和龟奴们在门前迎来送往,忙得大汗淋漓。今天的生意特别好,客人多得像赶集一样,其中还有不少生面孔,一拨一拨都是紧绷着脸的年轻后生,看上去总不像是逛窑子来的。老鸨心中虽然有些怪异,但并不是很在意。天津原本就是通商大埠,龙蛇混杂,见到什么样的人都不用奇怪。再说打开门做生意,给钱就行,哪里管得了这么许多。
王啸飞一袭青缎长衫,手握折扇,与周子才并肩迈入院门。老鸨早已看出此人衣饰华贵,气度凛然,尤其右手拇指上套着的一枚白玉游龙扳指,只有在前清的亲王贝勒手上才能见到,足见这人非富即贵。这种贵客自然是需要老鸨亲自接待的,当下将两人迎入上房,满面堆欢地殷勤招待。
王啸飞劈头就道:〃在上海时就听说天津凝香院里有个小凤仙,今日专程来访,为的就是一睹芳容。〃老鸨听后露出为难之色:〃咱们院里漂亮姑娘多的是,官人想要哪个来伺候都成,唯独这凤丫头,已经很久没见过客了,〃
周子才掏出厚厚一叠百元大钞,足有二三千块,随意地扔在桌上,露出迷人的笑容:〃我家少爷别无所求,只想见凤仙姑娘一面,说几句话就走。〃老鸨一双眼珠子死死锁定在钞票上,这样阔绰的客人实在是罕见,却依然不肯松口:〃官人有所不知,凤丫头——〃
王啸飞挥手拦住她话头:〃凤仙姑娘是蔡长官的人,天津城无人不知,这我也是了解的。本人只求一睹芳容,用不了十分钟,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吧。〃回头向周子才使了个眼色,周子才又摸出一叠钞票。
老鸨怦然心动,安排他们见上一面就是几千块钱的进账,这种好事到哪里去找。咬了咬牙,终于眉花眼笑地说道:〃官人如此说法,真是抬举我家凤丫头了。说不得,老娘今天拼了,就算开罪了蔡大人,也要把公子爷服侍周全了。〃说完毫不客气地将桌上的钞票收入囊中,扭着身段出去张罗了。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环佩声响,老鸨陪着一个丽人进了厢房,笑得跟朵花一样:〃公子爷,我可是把凤仙姑娘给您请来啦!两位慢慢聊。〃随后知情识趣地出了房。
小凤仙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明艳,冰肌皓齿,巧笑嫣然,窈窈婷婷地道了个万福,朱唇轻启:〃公子吉祥。〃一双清澈的剪水明眸投向王啸飞时,充满了灵秀之气。
王啸飞笑道:〃姑娘艳名远播,幸会。〃小凤仙道:〃公子远道而来,一掷千金,幸何如之。不过这艳名远播,对我们女儿家恐怕不是什么好事。〃王啸飞听她话中隐含讥讽之意,虽是个青楼女子,性格倒也爽直,暗道蔡锷好福气,有这样美丽脱俗的女子相伴,看来他整日在欢场厮混,倒也不见得纯粹为了遮人耳目。
小凤仙为两人一人斟上一杯酒,边斟酒边道:〃两位贵客不象是欢场出入之人,不知小女子有什么可以效劳的?〃王啸飞和周子才对望一眼,都想此女目光甚是老辣。周子才哈哈一笑,反问道:〃姑娘又怎知我们不是欢场中人?〃
小凤仙向他淡然一笑:〃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难的,小女子不过是见得多了。到我们这种地方来的,不论是文人雅士还是庄重先生,无一不是眉目含春。〃又转向王啸飞说道:〃请恕小女子无礼,公子一身倜傥,眉宇间却杀机隐现,不怒自威,如若不是位高权重的朝廷大员,那便是一位杀伐决断的统兵大将。〃
王啸飞心中一震,对着她上上下下打量。小凤仙视他利刃般的目光若无睹,反而温柔一笑:〃公子不必惊奇,如今这天津城里,敢指名道姓点小凤仙的人没有几个,再说,小女子身边就有一个与公子相仿的男人。〃
王啸飞心念电闪。这次劫持行动纯粹是以有心算无心,带来了整整一个警卫连,分批乔装入城。蔡锷虽然身居要职,但眠花宿柳总不能带着大批卫队,再说凝香院又处于闹市区,所以贴身的卫士仅七八个人。而根据前期侦查,蔡锷每次来都下榻于后园中一座单独为他准备的幽静小院,除小凤仙外,就连送茶水的也只能送到院外,然后由卫士转送入内。以这些精英战士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制服这班卫士一点都不困难。此刻的凝香院中,有一多半〃嫖客〃是王啸飞带来的人,另有一拨人潜伏在与妓院相邻的各制高点上。可以说,整座凝香院都在王啸飞掌握之中了。只要他一声令下,劫持计划就可以立刻发动。之所以将小凤仙吸引出来,原本是为了保密起见。可是现在,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在下王啸飞,求见蔡锷将军。〃
小凤仙〃啊〃的一声,以手掩口。〃你,你就是王啸飞。〃
〃姑娘也知道在下?〃王啸飞笑道。
〃王啸飞?你就是那位指挥仁川登陆的王啸飞将军。〃小凤仙终于恢复了神智,美目射出异彩,酥胸微微起伏:〃我时常听松坡(蔡锷字松坡)提起你,可是你不是还在朝鲜吗?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找他——〃忽然打住话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正容道:〃王将军,松坡就在后院,请随我来。〃接着当先引路。
王啸飞和周子才跟随她到后园,小凤仙径直走向一座独立小院,对守在门外的一名卫士低声说了两句,那卫士连忙入内禀报。不多时,蔡锷就夹着一阵风出现在门前。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衬得他矫健的身体益发英武挺拔。见到王啸飞时,瞬息之间脸上转换了几种神情,似喜似忧。忽然〃啪〃的一声,行了个军礼:〃首长您好!〃
王啸飞还礼毕,笑道:〃都是革命同志,蔡将军何故如此生分?〃蔡锷正容道:〃仁川一战,打出了国威军威,尽雪我甲午之辱,蔡锷恨不能与将军并肩作战。将军已贵为共和国大将,蔡锷寸功未立却忝居高位,岂敢不敬将军。请!〃将王啸飞让进院门。
两人在一间陈设雅致的客厅内落座,小凤仙喜滋滋地为他们沏茶上点心,忙得不亦乐乎。蔡锷笑道:〃请恕蔡锷冒昧,你我虽相交不深,蔡某却早已把将军引为知己,皖南战役、中原大战、平定东北、收复辽东、经略朝鲜,这一桩桩一件件汗马功勋,就连凤仙都耳熟能详。凤仙对你可是仰慕得紧那。〃小凤仙嫣然一笑:〃王将军请稍坐,我去厨房给你们做夜宵,一会儿凤仙少不得要敬将军几杯。〃如小女孩般蹦蹦跳跳下厨去了。
屋内剩下他们两人,王啸飞沉吟片刻,单刀直入地问道:〃目前形势怎样你我都心知肚明,将军有什么打算?〃蔡锷眉头紧锁,良久不发一言。
王啸飞又道:〃不瞒蔡将军,此次我是有备而来,这屋前屋后都是我的人。〃蔡锷猛地转头,眼神十分震怒,显然意识到了〃有备而来〃的含义,沉声道:〃蔡某一生最痛恨被人威胁。〃
〃非我所愿,形势使然。〃王啸飞道。
蔡锷长吸一口气,仰天打了个哈哈:〃曹孟德有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王啸飞离座而起,轰然跪倒在蔡锷脚下:〃国家生死存亡系于将军一人,宁可我负松坡兄,不可负我共和大业。〃
蔡锷冷冷望向地上的王啸飞:〃共和党中有你王啸飞,日后我国民党怎能有立锥之地。〃
〃中国不同于欧洲,中国更不同于美利坚,中国只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政党,否则便是兵连祸结,绵延不绝,国民党因时而起,因势而消,正得其所。〃
〃胡说八道!孙先生的三民主义、五权宪法也是说消就消灭的?一个强有力的政党?我看是一党独裁!封建复辟!〃蔡锷眼中喷火,面部扭曲。小凤仙从厨房闻声赶来,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的场景,手上还拿着一只锅铲。
王啸飞眼中射出深藏的痛苦,突然挺身而起,暴怒道:〃国共两党已成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告诉我该杀哪一个!是杀陆少阳还是杀石铮,还是把那些祸国殃民的封建军阀统统杀干净!〃
〃浑蛋!〃蔡锷怒不可遏,一拳砸向王啸飞胸口。王啸飞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拳,踉跄后退几步,弯着腰大声咳嗽起来。
蔡锷这一声断喝特别响,以至于在院前巡逻的卫士都听到了,连忙回头往屋里赶,守候在门外的周子才随即应变,大喝一声:〃海狼!〃这就是发动的信号,夜色中早已埋伏多时的战士们悄无声息地从各个角落中窜出,迅猛扑向猝不及防的卫士们。短暂的搏斗后,这些卫士还没有来得及掏枪就被全部制服了。周子才带人冲进屋:〃司令,您没事吧?〃
〃都给我滚出去!〃王啸飞大喝道:〃没有我的命令,就算我死了也不许进来!〃周子才从没看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对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子望了一眼,显然是受了伤,但又不能抗命,忐忑不安地退出了小屋。
蔡锷双手抱住头蹲在地上,内心痛不可当,突然泪流满面:〃海狼,又是一个海狼计划!王啸飞,你好狠的手段,好周密的布置。〃小凤仙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事态极其严重,扑到蔡锷身上,将脸颊紧贴在他背上:〃松坡,我不管什么海狼不海狼的,我是你的女人,你今天躲不过这一劫,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王啸飞将一把五六式手枪扔到蔡锷面前,冷然道:〃蔡锷,是条汉子你就站起来。你如果觉得我该死,如果应该用我们共和党人的鲜血来捍卫你的三民主义,对着我胸口再开一枪。〃
蔡锷抓起枪,慢慢从地上爬起,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王啸飞心脏。王啸飞平淡如水地直视着他。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以为你舍不得杀我。〃
蔡锷放下枪,狠狠道:〃难怪当年段琪瑞就说你是个无信小人。〃
〃王啸飞,你是个坦坦荡荡的真小人,也是天下第一小人。〃
小凤仙依偎在蔡锷身边。王啸飞将戴在右手上的游龙扳指从拇指上褪下,放到小凤仙手上:〃自古风尘出侠女,也只有姑娘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我的松坡兄。〃
两人并肩走出小屋,王啸飞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衣袋中的五六式手枪。有一件事永远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是一把没有子弹的手枪。
第五集 第八十六章 群魔伏法
“松坡!”曹锟“扑通”一声跪倒在蔡锷脚下,声泪俱下地说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老弟手握重兵,虎视京畿,卧榻之旁怎容他人酣睡?石铮是什么人,就连胡铁那样的大将他也能痛下杀手,又岂会顾念你和他那点私情?松坡啊!共党必欲除我等而后快,你若再犹豫,那就是灭顶之灾啊!”
蔡锷伸手去扶他,曹锟用力将他推开,大呼道:“大祸就在眼前,今日若得不到答复,曹锟宁愿跪死在老弟面前,也好过被共党生吞活剥了!”
蔡锷悠悠长叹,欲言又止,曹锟瞧在眼里,心知他已有些意动,赶紧趁热打铁:“此事若成,松坡当居护国首功,全国兵马大元帅一职绝不作第二人想。这是我等早已议决的,老弟你也是知道的——”
良久,蔡锷用力一摆手,断然道:“这些都是后话,不提也罢。如今国难当头,最要紧的是应付目前的危局,你们打算怎么办?曹兄请起来说话。”这番话就像一针强心剂,曹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紧握着蔡锷双手,颤声道:“有松坡千金一诺,大事成矣!”脸上泪痕未干,便已笑成了一朵花。
蔡锷在心中冷笑,他岂不知曹锟、段琪瑞之流是什么人物。先前之所以一再犹豫,甚至躲进妓院,主要是出于作为国民党员内心的挣扎以及对国家前途的迷茫。在凝香院中与王啸飞打了一架后,头脑反而彻底清醒了。所谓的党争根本就是革命党与旧官僚之间的斗争,军阀篡权,议会乱政,如果不能从根本上粉碎这一切,国家的富强无从谈起。这个认识促使他在思想上最终突破了党派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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