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驿站 作者:[美] 克利福德·西马克





  到了墓地,他在他父亲坟墓的边上又挖了一个墓穴。他来时带了一把铁锹和一把铁镐。
  他并没有把坟墓挖得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深,没有挖到通常的六英尺深,因为他知道,假如挖到那样深的话,他永远也无法把棺材放进去。所以,他挖了四英尺不到一点。他凭借着提灯的亮光,筑起了一个坟墩。一丝微弱的光线照在坟上。从树林中飞来了一只猫头鹰,栖息在苹果园的某个地方,并没有被他察觉。在它的叫声间不时伴有嘟嘟与咯咯声。月亮渐渐西下,天上的残云也已散尽,明亮的星光穿透了层层云雾。
  事情缍结束了,坟墓已经挖好,棺材也已放进了墓中。那盏提灯正在闪烁不定,煤油已经差不多点光了,灯罩倾斜的那个角上已经出现了黑色的痕迹。
  回到站内,伊诺克找了一块布用来裹尸体。他把一本《圣经》放进了口袋,搬起那个用布裹着的外星人,迎着曙光来到了苹果园。他把尸体放进了棺材,用钉子将棺盖钉牢,然后爬出了墓穴。
  伊诺克站在墓边,从口袋里掏出《圣经》,翻到了他想读的那一页。他大声朗读起来,在微弱的光线下,几乎不需要参照原文,因为这段内容选自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那一章:“在我圣父的殿堂里,有无数的房间;假如不是那样,我会事先告诉你的……”
  他边读边想,《圣经》中讲得多么正确。为银河中所有的灵魂提供依据,那需要有很多的房间。或许还有其他星系呢,它们漫无止境地遍及整个太空。不过,倘若有了共同的理想,也许一个星系就足够了。
  念完《圣经》之后,他尽可能性根据自己的记忆背诵起葬礼的仪式。他不能完全肯定所有的词是否都用得正确。不过,他认为他可以肯定自己的意思已经充分地得到了表达。
  然后,他把泥土铲进了墓穴。
  星星和月亮都消失了,风也停止了。在寂静的早晨,东方的天空中呈现出一片近乎珍珠颜色的粉红色彩。
  伊诺克站在墓边,手中握着铁锹。
  “再见,我的朋友。”他说。
  然后,他转过身子,迎着黎明的曙光,返回了中继站。




第五章 违反协议

  15

  伊诺克从他的书桌前站起来,拿着日记本走到书架前,将它放回了原处。
  他转过身子,依然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
  还有不少事情他应该去做。他应该阅读报纸,写些日记。在最近出版的《地球物理学研究》杂志上有两篇文章他也应该读一下。
  然而,他没有心思去做这些事情,因为他有太多的事情要思考,有太多的事情要担心。
  此外,还有很多事情使他感到伤心。
  那些监视者还在外面。他失去了他的幽灵朋友。世界正面临着战争。
  然而,他也许不该为世上发生的事感到担心。他可以放弃这个世界,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脱离人类。假如他永不外出,闭门自守,那么,无论世界上将发生什么事情,对他都无关紧要了。因为他也有一个世界,他的世界比中继站外的任何人所想像的更大。他可以放弃地球。
  可是,尽管他心里这样想,但他知道自己无法坚持这种想法,因为他依然需要地球,这非常奇怪,也十分有趣。
  他走到门前,口中念了一个秘诀,门自动打开了。他走进了窝棚,门又关上了。
  伊诺克沿着房子的一角走去,然后在通向门廊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他记得,所有一切都是在这里开始的。在很久以前的一个夏天,他就坐在这里。当时,漫无边际的太空中星罗棋布,它们在向他召唤。
  此刻,夕阳西下,暮色苍茫。白天的炎热已经消散,从通向山下河谷的凹地里吹来了一阵凉风。在下面的田野上,靠近小树林,有一群乌鸦在空中盘旋,发出呱呱的叫声。
  他明白,门永远关闭是很困难的。那样,他永远不会感受到太阳和风的存在。当地球上的季节发生变化时,他永远不能再闻到不同季节的气息,这褥是太困难了。他明白自己对此还未作好充分的准备。他还没有完全成为他自己环境中的一个生物,所以他还不能完全摆脱地球的那些物理特性,若要继续成为一个人,他就需要太阳、土壤和风。
  他应该更加经常出动坐坐。他认为自己应该经常来到这里坐坐,什么也不干,只是瞧瞧布局。他要看看那些树,那条向西奔腾的激流,还有位于密西西比河对面衣阿华丘陵上的蓝天。他还要看看在空中盘旋的乌鸦和那些神气活现地走在牲口棚栋梁上的鸽子。
  每天这样做对他来说是完全值得的,衰老一小时算得了什么?他不需要节省自己的时间。现在他并不需要节省自己的时间。也许将来他会注意节约时间的。将来有一天,他也许会非常吝啬地看守几小时、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并尽可能将它们保存起来。他听到从房子的另一角传来了一阵疲惫不堪、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仿佛那人已经跑了很远的路了。
  他立即站起来,快步走进院子,想看看究竟是谁。那人张开手臂,正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当她跑近时,伊诺克伸出一只手去扶她,让她紧紧靠在他的身上,不让她摔倒。
  “露西!”他叫道。“露西,我的孩子,发生了什么事?”
  他放在她背后的那双手感到很热,而且粘糊糊的。他将一只收回,只见上面沾满了鲜血。他看到她的衣裙背后已被血渗透了,连衣服也变深了。
  他抓住露西的肩膀,然后将她朝前推了一把,以便看清她的面孔……她脸上布满了泪水,显得非常恐惧,她非常害怕地恳求伊诺克的帮助。
  露西从他的手中掐脱出来,然后转过身去。她抬起双手,将连衣裙从户上解开,让它滑到背中间。她肩上的皮肉被鞭子抽成了一道道伤痕,还在流血。
  露西拉起了连衣裙,然后转过身去望着他。她做了一个表示恳求的动作,并用手指向他的后面,指向通往山下树林的那片田野。
  下面有了动静,有人跑出了树林,几乎已经到了荒芜已久的田野边了。
  想必露西也已看到了,因为她把身体靠向了伊诺克,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她想寻求他的保护。
  伊诺克俯身将她抱在手中,立刻朝窝棚跑去。他口中念了一个秘诀,门自动打开了。他随即跨进了中继站,同时听到了身后滑动门关闭的声音。
  他一进中继站便站住了,露西。菲希尔依然躺在他的手中。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明白,他头脑冷静的时候他是决不会这样做的。要是他仔细考虑一下,他就不会这样做了。
  然而,由于他一时冲动他才这样做的,根本没有多加思考,这位姑娘要求保护,现在她得到保护。在这里,世上任何东西都不能伤害她了。但她是一个地球人,而除了他本人之外,地球上任何人都不该跨入这个门槛一步。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没有办法可以改变这样一个事实。一旦跨入这个门槛,就再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了。
  他抱着露西穿过房间,将她放在沙发上,然后他倒退了几步。露西坐在那里,瞧着他,脸上隐隐露出了一丝微笑,她好像不知道在这样的地方自己是否能笑。她抬起一只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她迅速地环视着房间,嘴里惊奇地发出一声“哦”。
  伊诺克蹲下身子,用手拍了拍沙发,并且用一个手指对着她摇了摇。他希望露西能明白,他是想让她呆在那里,绝对不要去工其他的地方。他挥起一只手臂,做了一个动作,将站内的一切都包括进去,然后极为严肃地摇了摇头。
  露西望着他,她被这里的一切强烈地吸引住了。她微笑着点点头,仿佛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伊诺克伸出手去将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中。他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试图向她保证,并且让她明只要她在自己所处的地方呆着不动,她就会安然无恙。
  她现在笑了,显然,她已经明白了没有什么不该笑的理由。
  她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咖啡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堆外星人送的小玩意儿。
  伊诺克点了点头,于是她就拿起其中一件。她看了非常喜欢,将它放在手中不停地转来转去。
  伊诺克站了起来,走到墙边取下了他的步枪。
  然后,他走出房子,想去看看究竟是谁在追踪露西。

  16

  在田野里,有两个人正朝着伊诺克的房子跑来。伊诺克发现其中一个是汉克·菲希尔,露西的父亲。几年前,有一次他在散步时,伊诺克曾见过他一面。当时,汉克局促不安地向他解释自己正在寻找一头走散的母牛,而当时这种解释是完全没有必要的。然而,看他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伊诺克觉得汉克来到此地的目的有些可疑,不像是寻找母牛。
  不过,他无法想像他究竟是为什么而来。
  另一个人的年纪比较轻,也许还不到十六七岁。伊诺克想,那可能是露西的一个兄弟。
  伊诺克站在门廊旁等着。
  他看到汉克手中拿着一根卷起的鞭子。看到这根鞭子,伊诺克明白了露西肩上那些伤痕的缘由。他立即感到一阵愤怒,但他竭力抑制心中的怒火。只要他忍住性子,他就能更好地对付汉克·菲希尔。
  他俩在离他大约三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下午好。”伊诺克说。
  “你见过我女儿吗?”汉克问道。
  “要是我见过呢?”
  “那我就要剥她的皮。”汉克大声叫道,一边挥舞着鞭子。
  “要是那样的话,我认为我什么事都不能告诉你。”伊诺克说。
  “一定是你把她藏起来了。”汉克指责他说。
  “那你可以去找呀。”伊诺克说。
  汉克立即向前冲了一步,不过他又一想,马上停止了脚步。
  “她是自作自受,”汉克大声嚷道。“我决不会放过她的,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就连我的亲人也不行。”
  伊诺克没有说话。汉克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她爱管闲事,”汉克说,“她没有理由管闲事,那根本就不关她的事。”
  那年轻人说:“我只是想训练布锲。”他对伊诺克解释说,“布锲是一条追捕浣熊的小狗。”
  “不错,”汉克说,“他并没有做错什么。那天晚上孩子们抓到了一只小浣熊,费了很大的劲才抓到的。罗伊,就是他,将那只浣熊牵出来,把它系在一棵树上,他把布锲系在一根皮带上,让它去斗浣熊。这并不会伤害它们。在任何一方受到伤害之前他就把布锲拉开。他让它们歇一会儿之后,又让布锲与浣熊相斗。”
  “这是世界上训练猎浣熊狗的最好办法。”罗伊说。
  “不错,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抓了一只浣熊。”汉克说。
  “我们需要它来训练布锲。”罗伊说。
  “你们讲的都很好,”伊诺克说,“我很高兴能听到这些。但这与露西有什么关系呢?”
  “她管闲事,”汉克说,“她想阻止这种训练。她想从罗伊这里把布锲抢走。”
  “一个哑巴,还那么盛气凌人。”罗伊说。
  “你给我住嘴。”他父亲迅速转过身来,严厉地训斥他说。
  罗伊嘴里咕哝了几句,便向后退了一步。
  汉克转向了伊诺克。
  “罗伊把她打倒在地,”他说,“他不应该那样做,他应该谨慎一些才对。”
  “我并不是愿意的,我只是挥动手臂不让她接近布锲。”罗伊说。
  “不错,”汉克说,“他把手挥得重了一点。不过,她没有理由那样做。她把布锲捆住,还打了几个结,使它无法再与浣熊斗了。你瞧,她找不到一点儿贫子就把布锲牢牢捆住,使它一点儿也动弹不得。这可把罗伊给气疯了。”
  他很认真地问伊诺克:“换了你,你会不会被她气疯?”
  “我想不会。”伊诺克说,“不过,我也不是一个喜欢猎浣熊狗的人。”
  见伊诺克如此缺乏理解,汉克惊讶地瞪着眼睛望着他。
  但是他又继续讲述事情的经过。“罗伊真的被她气疯了。他饲养了布锲,对它细心照料。他决不能让别人捆住他的狗,就连自己的姐姐也不行。于是,他就去追她。而她也把罗伊给捆住了,就像她捆布锲一样。我有生以来还未见过这种事情。罗伊被紧紧地绑着,然后,倒在了地上。他的两条腿蜷缩在服务部,双手抱着身体,躺在地上缩得像一个球似的。他和布锲两个都这样。可她一点也不去碰那只浣熊,不去将它捆住。她捆的都是自家人。”
  “那只浣熊没有受到伤害,一点儿也没有。”罗伊说。
  “我当时坐在那里,手里正缟着这根鞭子。”汉克说,“鞭子的顶部有些磨损了,我想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