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石
她死了,邺飞白最终接受了。是的,她死了……
三天后,邺飞白沐浴换装,走出了营帐。
他要为还活着的人,撑起一片天,这副担子从没从他肩上移开过。
他爱过,但是生命不是只有爱情一样而已。也许很可贵,他曾也愿用生命和尊严换取,如今她死了,他愿意永远把她封在心里最深最深的角落,不去看,不去想,只是封在那里。等到哪天,在他弥留之际,他愿再把它翻出来,再无所顾及的爱一次,痛一次。
天主教的条件很明确,攻打暗门。报酬是扶他做庄主以及千湄和离铛。邺飞白全力争取保全山庄,最终,天主教愿意出兵西边宝瓶口,以支援竣邺山庄。
邺飞白复出再一次引起血雨腥风,他也知道,这些都是天主教希望看到的,他甚至也知道,谋反“四刀”中有两人是暗中接受天主教帮助和唆使的。但他没有办法,只有足够强大了,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之前朱颜的死已经给他上了的深刻的一课,只有强大了,才有资格。
天主教一千名武功卓越的红衣是易扬为扶他上位给他的资源,也是对他的监视和掌控,不过,不会很久的,他不会任人宰割。
千湄的断手放在几案上,不断提醒他,他该做的,他要做的。
他掌了权,慢慢的,他开始隐约知道,清清还活着。但庄内的人没人敢明确告诉他这种可能性,一来怕少庄主又不顾一切飞奔而去,二来是消息不确切,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少庄主,以少庄主现在冷酷的手段,肯定没有好下场。
他拒绝相信,潜意识里却祈祷这是真的。
她死了?
她如果没死,肯定落在暗门手里,那自己攻打暗门,在清清看来会是什么样子,如果她还活着,那自己是再次放下一切奔向她吗?那么千湄呢?离铛呢?……邺飞白自己不敢想象,这样的选择题,对他来说太过艰难。
离铛回来了,终于,她活着的消息被证实,邺飞白觉得自己被冰封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找她?不去找她?这个问题在日夜折磨,她与他人结合生子,自己为什么又去找她?
但其实并没有时间给邺飞白多想。暗门被攻打下了,竣邺山庄驻扎休养,实际也是与天主教新一轮的谈判开始。
正值天主教内乱当口,邺飞白怎么也没想到易扬会以副旗主的身份易容前来。几番关于领地划分和兵马的谈判后,易扬突然冷冷道:“把人交出来。”
邺飞白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人?”
易扬依旧冷若冰山:“你说什么人。”
暗门被攻下了,是竣邺山庄一路攻到腹地,那么易扬问他要的人是……
邺飞白摇摇头:“她不在这里。”
易扬凝视着他,片刻后,道:“你最好把人交出来。”潜在的威胁已经不言而喻了。
邺飞白冷笑:“天师是在强人所难。”
却在这时,突然一女子从军中跌出。
一瞬间,世界黯然失色。
是的,她没死……
走过她,易扬轻声冷笑:“邺少庄主果然一言九鼎。”
“你……怎么会在这里……”沙哑的声音慢慢传来。
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我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那熟悉的黑瞳中也全是挣扎。
然后,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感觉像踩在云朵上,身体不是自己在控制,仰头看着他,那陌生却熟悉的俊颜。
“你瘦了。”他低低地说。
我没说话,却因他一句话而在心里感慨良多。
沉默了很久,邺飞白终于最终打破沉默:“我看到你和邺心一起?”
我猛然心里一锤,瞪大了眼:他看到我却擦肩而去,他知道我在暗门却依然领兵攻打,现在他怀疑我!认为我和邺心串通!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邺飞白解释,“是邺心他为人奸险……”
“不用说了!”我打断他,只觉得心口又被人砍了一刀,他只是在担心,我的立场……“我没有和他来往。”我垂下眼,飞快地低声说。
他沉默。
很久,我努力使自己语气平和,道:“你来这里就是问这个?”
他静了片刻,道:“不是。”
我不说话了。半垂着头。
而邺飞白只是看着,仿佛成了我前面的雕像。
“你的伤,现在阴雨天还痛地厉害吗?”他低低地问。
“已经好了。”我说,突然想起那个半跪在我膝边帮我上药的人,内心又开始翻滚。
“哦。”
然后又是长久的无言。
突然他问:“你来这里,是找我的吗?”
我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突然提了口气,慢慢说:“清清,我一直很想问你,那时天山上,我要你放下一切跟我走,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会一样吗?”
思绪狂涌而来,过往的时光开始纷乱着交错。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结局会不会不再这么不幸……
想了很多很多,最终,却只是笑了,轻轻摇摇头:“不,没有如果。”
仿佛时间开始很漫长,又似乎时间开始加速流逝。一切就像坐在火车里看窗外的风景,都说是风景在变,其实在变的也有我们的自己。
没有如果,因为褪下的羽毛长不回来,我们不再是当时的自己。一切事情都开始合理,因为没有如果。
我似乎听见了,邺飞白紊乱的呼吸又开始规律起来,起伏的胸膛又归于平缓。
突然,我意识到其实我们错过了。
并不是那么花哨的离别和生死,只是简简单单一句问,一句答。就已经是全部了。
也许,当初的乌宗珉从来都不是邺飞白,我所心动的是他所扮演的乌宗珉,是他给我的如果。他所爱的傅清清和不是现在这个一身伤痕的女子。
没有如果,那时只是一阵花香,一缕清风,没有其他。
直到再次看到她,邺飞白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
算了,爱她,她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此时的无声是默默的述说,一声声,一句句,关于三件事,思念,思念以及思念。
就在这一刻,已经不知道如何去爱她,等她回应……
也许有生之年只剩下什么多,关于思念,思念以及思念。
就在这一方天下,把她刻在心里面。
不能再是冲动任性的自己,很多束缚让人无法和以前一样义无返顾,她说的没错,没有如果。
如果她肯一个微笑,一个点头,神挡杀神,佛阻杀佛,再次逆天又何妨……
呵,算了,不用让她知道,就假装,已经错过,谁叫她的爱,不在这里……
这甜蜜却痛苦的时刻,
让我,
静静,
看着你……
等到哪天,在自己弥留之际,愿意再次把这回忆翻出来,再无所顾及的爱一次,痛一次。
第89章
89
沉默弥漫了很久,仿佛一场没有悲歌的追悼会。
我半垂着眼,不想再去看熟悉的剑眉星目,那一刻被我们抛在了芷蒲谷,捡都捡不回来。
“不说说看吗?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他的声音很平常,听不出什么起伏,我错愕地抬起头,他的目光却是四处环视这个房间。“怎么被关在这么狼狈的地方?”他问。
我在心里失笑了一下,是啊,人都会成长,磨练会让人更成熟,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邺飞白在这许多事情后,也在蜕变。
“被你的人当成是暗门的探子抓近来的。”我耸耸肩。
“哦,那群饭桶偶尔还是会错有错着,”他笑了一下,黑目扫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顺了顺衣服坦然道:“我落于人手,是杀是剐,听邺少庄主一句话。”
黑目微微弯了一下,邺飞白笑了笑。
我想了想,又道:“玉琮是你的人?”适才玉琮一直守在帐外,而邺飞白近来时她只是悄无声息地让地远远的。
邺飞白点点头。
邺心近身的丫头,想来该是邺飞白对邺心藏地最深的一道手腕,却因为我的缘故这么轻易暴露了出去。我歉然道:“抱歉啊……”
邺飞白摆摆手打住我,道:“没什么,邺心狡猾阴险,迟早也会被发现的。”停了停,他低声道:“竣邺山庄只是表面风光,实际凶险的紧,你留在这里很不安全,我先把你送出去,不用太久,等我平息了这一切,再接你回来吧。”
我一愣,迟疑地望向他。
他的黑瞳没有什么变化,依然低低道:“这里……毕竟才是你的家。”
“你……要送我去哪?”
“余家庄的庄主与我关系不错,归顺竣邺山庄几十年,应该是信的过的。先送你去他庄上住些日子,等开春了,我就接你回来。”
他说着,伸手慢慢顺了顺我耳边的头发。
我垂下眼,绞着手指,慢慢地说:“今天早上那人,是易扬吧。”
他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从容地收了回去,微微侧了侧身,道:“这是你来这里的原因吗?找他的?”
我停了停,摇摇头道:“不是,之前我并不知道他在这里。”
邺飞白半侧着的身,看不清表情:“他今天早上问我要你来着。”
“哦?”
“我说你不在,他不信,然后,你就这么突然从天而降了。”
我沉吟一下,道:“看来你不打算把我交给他。”
“是的。”邺飞白飞快地说,“就算你想回去,我也不准。”
“为什么。”我眯了眯眼。
邺飞白考虑了一下,答道:“现在,你是竣邺山庄主小姐,天主教对你来说,太危险。”
我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邺飞白等了等,终于道:“过会儿我会安排人来接你。”
我依旧不答。
面前的人转身,走向门口,挑开门帘,他顿了一下,回过头来望着我:“相信我,我是为你好。”
我看着那如朗星般的眉目,点点头道:“我知道。”
他笑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我站在帐内,慢慢转过身。
晚些时候,来了几个邺飞白的亲兵,直接提了我去了审讯房,审讯房里几个老妈子用最快的速度帮我换装。然后把我身上的衣服换在另一位姑娘的身上。几个亲兵来,先把那姑娘提了出去,然后又把我带走,去了兵械库,那里居然又候了几个老妈子,又等着一个和我身形相仿的姑娘和我换装,再换地方再换装。几经辗转后,我都有点晕头转向了。低声询问周围的人却无人答我。
最后,终于我被送出了大营,营外,东方还没破晓,月影稀疏下,马车静静候在那里。
驾车座上跳下一个灵活的少年,抱拳道:“主小姐。少庄主吩咐送主小姐离开。”
我眯了眯眼睛,环视一下马车周边二十个全副武装的侍卫。沉声问道:“邺飞白呢?”
“他啊,现在正被邺心拖住了手脚。”
一个冷幽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是谁!”侍卫纷纷拔刀,厉声喝道。月光下,一柄柄刀刃闪着阴森的寒气。二十多道目光注视着声音的出处。
斑驳的阴影中,一道黯白色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借着月光可以看见,他俊美如神的面容,冰冷摄人的表情,浓密的眼睫下一双瞳仁呈现鸽子灰的颜色,让人不敢直视。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侍卫的头领站了出来,沉声呵道。
易扬却站在原地,不再上前,也不看站在最前的首领。
他鸽子灰的眼睛穿过众人,落在我身上。
我长袍里手开始冒汗,紧紧握成了拳。
他伸出手,轻轻对我招了招。
我有点失神。
“过来。”他出声道。
我依然觉得不真实,脑中一片空白。
“过来,朱颜。”他柔声道。
我想我是自己放弃了思维,我只是放任自己的脚慢慢走了过去,拨开错愕不已的侍卫们,慢慢走了过去。
“主小姐!”有侍卫在惊呼。
“不碍事。”我摆了摆手,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走到他面前,我抬着头,看着他。
他玉般的面容依旧很冷清,而那如深潭般的眼眸却似乎有些许温情涌上来。
我看着他,想问什么,却问不出来。
易扬抬起手,轻轻盖在我眼睛上,微凉的手指盖在我的眼睑上。
突然,身边似乎有微小的风带过。我心里一凛。却猛地被人一带,栽进一个人的怀抱里。
“不要看。”冰冷的声音说。
身后穿来兵刃交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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