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石
“那又要磨蹭多久!”我高声说,“你现在就给我聚集教众去找,不用知会总管事,无论结果如何,我定会提升你上天山,任灵旗副旗主。否则,天主教以后就没有你这个人!”
他面有喜色随即又眉头一皱:“这人马……”
“你既然说用信隼传书,定然是愿意在我身上赌上一赌,既然要赌,何不赌大点,应了我说的话。”我步步紧逼。
他眼神一狠,下了决心,“圣女,不是我不出人马,而是我们一个小小的静水镇驻军,一共也只有五百人马……我最多能调动有一百五十人,圣女你看……”
我一摆手:“罢了,一百五十人,宝瓶口,救一个叫乌宗珉的人。”
雨点砸了下来,我独自走在静水镇的大街上,两旁的小贩早已经收了摊,行人皆匆忙,在我两旁夺路而行,只有我拖着病痛不已的身子举步维艰。
我拒绝了副管事要我住驻地的提议,他也不纠缠,这个副管事啊,一看就是在总管事手下干的不顺心,年过四十了,也分明是个机警聪明有本事的人物,才区区一个黄衣副管事。亏得如此,他才愿意在我身上赌上一把。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不愿意让总管事知道圣女流落的消息,这等天大的功劳自然是百年难得一遇,他怎愿意拱手让人?
我告诉了他有了消息让人来悦来客栈通知我,便离开了,他也没再说什么,退回了门内。
衣服不一会儿就湿了,膝盖格外的痛,像有人拿了锉刀一点一点打磨我的膝踝骨。
大雨滂沱,街上的人终于走的走散的散,只有我一个人在雨幕中。
我什么用也没有,我什么也干不了,我一次又一次等着乌宗珉向我伸出的手,而在此时,他危难的时候,我却什么也帮不了,何况那还是为了我而陷入的危难……
天地间一片看不穿的帘幕,像世界初开时的混沌,八面悲凉,苍苍茫茫间我仿佛看见那人剑眉星目,玩世不恭……
我走得浑浑噩噩,心里空空的像被人挖走了什么,一抬头,看见被雨水冲刷的一块大匾悬于头顶,“悦来客栈”四个大字被洗涤的格外分明。
心中突然腾起一簇希望,像成灰烬的草原上又有了火星,“也许他已经平安归来,也许他已经在里等我!”心里是谁的声音在喷薄着希望?
第22 章
心中突然腾起一簇希望,像成灰烬的草原上又有了火星,“也许他已经平安归来,也许他已经在里等我!”心里是谁的声音在喷薄着希望?
“姑娘,雨下着正大呢,来里面请,里面请……”店里的跑堂看我立在门口,便出来招呼我。我懵懵懂懂的跟着他走了进去,进了店开口便问:“你们这里可有个姓乌的青年男子住店?”
“我们这里客房住的差不多满了,住客有一个游方算士,一对爷孙,还有一队商队,不知姑娘可是要找那队商队里的人?”那个小跑堂答的利落。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立足不稳。
“姑娘,你……”
我摆摆手,示意没事,“住店,找间靠街的房……”
小跑堂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的猜忌不言而喻。我丢出乌宗珉塞给我的银两,他立马喜笑颜开,“姑娘请,二楼把头,天字一号房,推窗就可以看到街景……”
当我身子接触到可以依靠的东西时,我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全身关节痛的厉害,似乎又有点发烧。
心里更是难受。我从不知道担心一个人可以到挖心挖肺的地步,也许正是他的正直坦率和我的自私自利形成的对比让我被受折磨,上苍对我是那么公平,用身体的病痛和良心的折磨来惩罚我的不诚实;可是上苍有是那么的眼拙,乌宗珉为什么就会一次有一次承受来自我的匮运?
他本该是闲云野鹤,恣意人生,嬉笑怒骂,堂堂朝暮公子,留恋风月场,寻欢脂粉间,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在生死间徘徊,安危难测……
这就是我带给他的吗?这些就是我带给他的吗?……
我脑子里一团泥水,思绪错乱,完全没有逻辑。
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间似乎有人把我移到床上,又有人给我灌药。
乌宗珉混身的血渍出现在我面前,四肢不全,面容扭曲,他瞪着我,眼睛里的愤怒几乎要将我凌迟,他嘶吼着:“傅清清你骗我……”说这冲过来拉我的手。
我突然就惊醒了,黄粱一梦。
手又被拉了过去,我才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正搭我的脉。身后站了一人,正是那个副管事。
“圣女,”他看我睁眼,恭身说到。“您醒了?”
我点点头。
搭脉那人站起身,边收拾东西,边对身后的人说:“圣女人已清醒,烧也退了,暂时无碍,只是这身子摧折的厉害,本就怕潮冷,淋了场雨,这病疾……怕是以后阴雨天都下不了地了……”
副管事,点了点头。送了那人出了门去。反手关上门。
他走过了,直径在我床前跪了下来,“灵旗静水镇黄衣副检杨管事见过圣女。”
我点了点头,知道信隼已经回来了。挥手让他站了起来。
“我要你们救人的事怎么样?”
“按照圣女的吩咐,抽调了一百五十教众去宝瓶口附近搜查,但是……”我心里一紧,听他继续说道:“只发现有打斗流血的痕迹,并没有找到叫乌宗珉的人……”
我不只如何自处,连怎么呼吸都忘记了。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无法思考,无法感知。
“圣女,圣女……”检杨看我失态,出声唤我。
好半天,我才勉强可以发声:“再去找……找到为止。”
他面色踌躇:“已经搜查两天了,再查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什么!两天!”我惊道。
“我收到天师亲笔书信便来寻访圣女,那时圣女已经昏迷不醒,到现在已经昏了一天一夜了,人马已经派出去两天了。”
我只觉得无力,“继续搜,直到搜到为止……”
检杨走了后并没有留下人马,他解释说天师吩咐要尽量隐藏我的行踪。他留下几只哨竹,说是遇到危机时可以用它来向他求救。他的人马就安在驻地待命。
我只是点头应着,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我推开窗子,又是夕阳时分。
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红,像那块石头上那潭红艳艳的血。云朵翻滚,华美绚烂,幻化无边,是剑眉星目,是身长玉立……
人生无常,非我所愿,虽然说是个天主教圣女,其实我也只是个平凡的弱女子,沧海一粟,天地浮游,在造化面前都是荧虫之光。看看这双手,惨白瘦弱,骨节分明,能抓住什么?又有什么可以抓的!我命多舛,只能看那么多人事从指间流淌……
只是,即使是荧虫之光,即使是蜉蝣撼树,螳螂挡车,我也不会放弃。如果人要挡我,我愿独力抗之;如果命要降难,我愿一并承受;如果天要亡尔,我愿为之逆天。
我握紧了手,手里依然握着那块玉锁。
我下定了主意,要去找他,若是找不到他,我自然会去找暗门来。我只是苍苍茫茫大地上的一缕幽灵,我不属于这里,我人卑力微。可是就算我的力量是那么微不足道,那么微小渺茫,我也会尽我最后的努力,我会用我每一分力量来诠释我的坚持。
苍天可见我的决绝,就为那久违的一道阳光,不为出生入死,不为救命之恩,就为那一碗汤药,那一道菜肴,那一个药包,也足够我义无返顾。
我要去找他,宝瓶口,芷蒲谷,暗门,去找到他。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站了起身,走向门去。
脚还有一只在门内,忽然听得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懒洋洋的说:“都日落天了,你这还想往哪儿去啊!”
身子陡然一僵,仿佛是我听到了不该有的幻音。是梦吗?是梦吗?如果是梦,那可千万不要醒。
我扯着僵硬的身子慢慢旋转。
千万不要醒,我从不信奉神灵,这时却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在祈祷,千万不要醒……
千万不要醒,也许这是我第一次的虔诚,我只觉得我的心脏都在颤抖,千万不要醒……
千万不要醒,让我沦陷也好,让我沉溺也好,让我不要醒来,千万不要醒……
千万不要醒,满天的神佛都可以听见我的声音,我卑微的祈求,千万不要醒……
千万不要醒,千万不要醒,千万不要醒,千万不要醒……
夕阳光辉中,一个人斜坐在我适才打开的窗棂上,一只脚还不安分的晃来晃去,夕阳胜血,时隔多年,我终于找了与很久以前的一刻相媲美的夕阳……那一刻,我真心相信这个世界是有神灵存在的。
“莫不是偷会情郎去了吧?”乌宗珉痞痞的笑了开来。
眼泪积在眼眶,转啊转的,却被强忍着不要掉下来。心中百感交集,欣慰,高兴,愧疚,自责……
我深深吸口气,万幸,我没有醒来……
“我是想出去躲着你这翻窗而进的采花贼来着!”的
他笑地灿烂,翻身进了来:“我可是雅贼,可是这房间里可没见有什么花啊!”
我正待开口说话,另一个声音比我快上一拍:“大哥,我说你不走正门就算了,何必也强迫我和你一起越窗?”
说着,窗户里又翻进一个少年来。满脸不满的向乌宗珉抱怨着。
乌宗珉看着他笑了:“这不看有人坐在窗户口发呆,想突然出现吓她一跳,结果她命好,躲开了。”
那人圆溜溜的大眼睛随即望向我来:“哦,姐姐你就是傅清清?”
“恩,我是。”我说。
“唉……明明不是很美啊……”他像喃喃自语,可那声音我明明听的到。
乌宗珉很认真的点点头,“我早就发现这点了!”
那个少年叫小铛,十四五岁的模样,清秀的脸蛋却生了个过分闹腾的性子,一头倔强的短发恣意凌乱,一身游士的装扮,踩了双棕色的短靴,看上去格外精神。乌宗珉说小铛是他以前游走四方时认下的义弟,在与暗门的人周旋的时候恰好遇到小铛,得其援手,这才顺利脱逃。
乌宗珉刚说完,小铛也叫来了小二。
“你这里还有房间吗?”乌宗珉问道。
“有,有,自然有的。不过天字号房间住满了,只有一楼地字号的房间,虽然吵了点可是价格公道……”
“不会吧,隔壁的房子就好象没人住的样子。”小铛嘴快,抢着打断他。
“那是镇里刑老爷定的房,刑老爷虽不住这儿,可总是付了银子定的房,用来招待生意上的朋友的……”小跑堂面色为难。
“我们也给你银子,你拿双份的银子不好吗?反正那房现在也没人。”小铛眨了眨眼睛。
“这个……不太好吧,小爷你也看到了,我们是做诚信生意的人。”
“这样啊。”小铛的眼睛滴溜转动,水光流转间一张清秀的小脸分外灵动,他笑咪咪的像小跑堂招手,“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那小跑堂老老实实的蹭了过去。
小铛一把抓住小跑堂的手腕,高声说道:“爷我今天就是认准了住那间房,你说行还是说不行,爷我都住那儿!”
跑堂的苦了脸,“小爷你这不是为难我这下人吗,若是那房不是刑老爷一直定着的,我肯定会让给小爷。”的
小铛皮笑肉不笑:“好啊,要我不住也没什么,只是你这手也别想要了。”说着放开了小跑堂的手腕。小跑堂低头一看,手腕上一个黑色的手印,缠绕在手腕上,妖娆狰狞,端是吓人。
小跑堂惊道:“这个是……”的
小铛又笑了,“皮开肉绽,你不会没听说过万毒世家的这个药吧。这药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正好拿你试试药性。照理说,一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应该会腐肉蚀骨,直到整个人变成一滩脓水为止,你要保命话除了我的解药也就只有自除一手了。我这里有把匕首,还算锋利,你看你要不要借用一下……”
他说到一半,小跑堂的脸就黑到不能再黑了。说到后面,小跑堂几乎都要哭出来,“小爷,别说了,别说了,我给您安排,我给您安排,天字二号房。别说刑老爷,就是天主教圣女的房我也给你腾!”
我正在喝水,听到这句差点没被呛到。
小铛笑容单纯,“这样才对嘛!”
跑堂的出了门去,我对小铛说:“他只是个打杂的,为了一间房何必用那么阴损的毒药。”
乌宗珉鼻子里哼了一声:“皮开肉绽,这药哪里是随便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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