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石
乌宗珉撇撇嘴:“我是在担心你嫁出去就赖我身上,这么老大一个药罐子!”
我一把推开他:“你想得倒美!”
乌宗珉明朗地笑开,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英俊逼人,像一块发光的水晶,透透亮亮,不染一点杂质。
耳边似乎又听闻那时的歌谣,却还是那首《蝴蝶泉边》:
……
追回那遥远古老的时光
传诵着自由勇敢的鸟啊
一直不停唱
叶儿上轻轻跳动的水花
偶尔沾湿了我发梢
阳光下那么奇妙的小小人间
变模样”
……的
痴念,痴念,我想我是真的有点恍惚了,那声音却像真的一般。
定了定心神,那乐曲声却更加清晰了。
“停下来!”我出声道。
侍者依言放下了轿子,我走了出来,由汀兰搀着慢慢循声而往。的
华月初上,星淡不明,一排杨柳后的那人依然是银白的外袍,恍若在荧荧发光一般,飘渺不实。
邺飞白捻着一绿树叶,清脆明亮的声音拼凑的却正是那首《蝴蝶泉边》,只是完全没了那清新愉悦的劲,已然只有雁过际无痕,船过水微漾的怅然和哀落。
柳枝随风舒展,轻轻摇曳,舞动生姿,我慢慢拨开那碧色的帘帐,却拨不开两人间无垠的鸿沟,我停在他身侧三步远的地方,他还在吹,轻阖着眼,却已然知道来人是我,睫毛颤动,剑眉微蹙。
还是当时的两人,还是当时的那首曲子,却为何让人觉得物是人非,他分明还是他,我还记得他展颜的样子,他说话的语调,他掌心的温度,可是我却不记得他是谁,不记得他是从何而来,也不记得他如何消散。朝朝暮暮花依旧,暮暮朝朝人不同。
一曲终了,邺飞白睁开眼睛看着我,他唤我:“清清……”
心里一动,刹那,千帆过尽,人事匆匆,他还是那个流浪四方的剑客,我还是那个偶然落难的小姐……
“汀兰,你先去轿子那里等我。”我吩咐说。
汀兰很快地瞟了眼邺飞白,乖乖地行了个礼就离去了。
原本该是简简单单的两个人,却意外地,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最亲密的敌对者,让那段清清爽爽的过往如何承受现实无情的轧压?
“清清,你……”许久,邺飞白先打破沉默。
“邺少庄主好雅兴,却在这里扶叶弄乐。”我打断他。
邺飞白像被刺了一下,眼里伤痛一闪:“你非要如此与我相处吗?”的
我不语。
邺飞白轻轻叹息:“是因为竣邺山庄,还是因为……千湄?”
我只觉得心里面一片一片得疼,面前的人离我那么远,隔着天山和竣邺山庄,隔着千湄,隔着邺永华和易扬,只苦了自己,踮着脚尖遥遥相望,那个完全模糊的人啊……
我忍着苦涩,一字一句地说:“你引我来此,到底要说什么!”我知道我该坚决,越是纠缠只能得更多痛苦,快刀斩乱麻,我感情混乱,可理智却还尚在。
邺飞白软声道:“清清,你……”
“有话直说吧。”我强力支撑我的坚持。
邺飞白显然被我震住了,我的决绝甚至超过了我自己的想象。忍一忍,忍一忍,我这么对我心里的痛楚说,过了,就好了,忍一忍,忍一忍……
在广袤无垠的寂寞中,我一遍又一遍地自我催眠,等待,在长久的压抑与沉静中,那段美丽的过往升天而去,然后,起码,我可以不再痛苦。虽然在此时,他眼中翻滚的痛苦和挣扎也同样出现在我心中,沉默,沉默,沉默……
不知多久,对面的人深吸一口气,我听地乌宗珉坚定的声音:“跟我走吧。”
僵硬。
乌宗珉一字一句,那声音划开所有空间和时间,直直穿过一切人烟和是非,从远古的混沌中来,带着万年的思量和最终的肯定,带着铺天盖地的思念和百折不挠的决心,带着挣扎翻滚的痛苦和云开雾散的晴朗,带着无尽的勇气和几乎要绝望的希望,带着两人泣血的过往和不堪重负的现实,冲击着全部的思索和灵魂。
“跟我走吧,抛开天主教和竣邺山庄,抛开少庄主和圣女,跟我走吧,天下再大,定与你,不,离,不,弃。”
第44章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亲们!!某君今天居然在半年榜上找到了这片拙文;当下老泪纵横。。。。
这是多么历史性的一刻啊;某君忍不住振臂高呼:〃亲们!偶爱你们!〃
“跟我走吧,抛开天主教和竣邺山庄,抛开少庄主和圣女,跟我走吧,天下再大,定与你,不,离,不,弃。”
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映,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乌宗珉看着我,眼里是不顾一切的决绝,依稀就是当初跳下瀑布时的眼神。
跟我走吧,芷浦谷,锒铛山,大千世界总有一片树阴是留给我们的。
跟我走吧,再也没有少庄主,再也没有圣女,没有阴谋,没有欺骗。
跟我走吧,粗茶淡饭,耕作织衣,过一个枯燥平静的清淡一生。
跟我走吧,不再心伤,不再孤寂,一起看山谷微岚自在升起,一起听归巢家燕振翅。
跟我走吧,天下再大,岁月枯荣,定与你不离不弃。
这是我一直在等的一个答案。
等朝暮公子,等乌宗珉,等邺飞白,原本百转千回却问不出口,夜夜刻骨思量,最后终于决定放弃的答案,就这样突如其来把我弄地措手不及。
我开始颤抖,越来越厉害,克制不住的全身颤栗。
嚅喏着:“我……乌宗珉……”却是颤地更加厉害。
乌宗珉柔和了下来,眼里的温柔要溢出水来。
他走上两步,张开手来把颤抖不已的我抱住。乌宗珉的怀抱和易扬不一样,易扬是凉凉的,轻轻的,而他的是炽热的,强而有力的。
真的吗?真的吗?我是否可以在这个怀抱里找到最终的归宿?在结束不为人知的恐惧和孤独之后,我终于可以在一处停靠,停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然后慢慢老去,慢慢升华。靠在这里,等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去实现遥远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天颜殿的暗卫巳时更换人手,”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那个时候正好天宝殿要送一批粮草出去,我去放火烧梁,趁混乱可以从天山后山走掉,后山原本的圣明军已经全部离山了。”
突然如淋冷水。
我……可以吗?
是华焰留下来偿债的女儿,是已经登冕的圣女的我,可以吗?
易扬撬了暗门和竣邺山庄的联盟,竣邺山庄金蝉脱壳却来袭兵力空虚的天山,两家如此势同水火,暗门更在一边虎视眈眈,这个时候,眼前这人,我,可以吗?的
更有易扬,不惜踩着水匕銎扶我当了圣女,更有千湄,他说过他不能负的女子……
如果我够任性,如果我够勇敢,那么,也许,我真的会抛开一切,忘记所有,去奔向他许给我的未来。然而,并不够……
华焰,又该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有如此魄力抛开一切去寻找一个平凡的幸福。而我,却没有华焰那种令人羡慕的冲动和感性。
理智是我的天分,也是我的原罪,我突然痛恨起自己的理性来,但却那么无可奈何……
我猛然推开邺飞白,推开私逃,推开似乎有着光亮的未来,推开我奢望已久的幸福,推开他给我的承诺,推开了,两人再也无力还天的距离……
我狠狠地看着他,凶狠地说:“邺少庄主又拿朱颜寻开心吗!”的
邺飞白像被人狠很砍了一刀,惊恐不言而喻:“……清清……”
“就算能下山,你以为就能逃得了天主教和竣邺山庄了吗?就算逃了过去,你能逃得了你心里的谴责吗?就算不在在意,那么千湄呢?少庄主你明明知道这些,却来对我说这些无意义的干什么!”
言语,就这么撕裂两人,听着的他痛不欲生,说着的我也是心血悲泣。
“……清清,你为何……”邺飞白面有不信,却已然有痛苦的神色。
我强行把持住心神,直勾勾地看着他,提高声音大声说:“邺飞白你听好,我不会和你走!也许乌宗珉可以,但是,你不可以!”
转身,心里泪如雨下,分明手脚全然不是自己的,却强行扭着迈步向前。
不可以,不可以,天下谁都可以,惟独你不可以。
不可以相爱,因为注定对立。
不可以相伴,因为天下难允。
不可以相思,因为那只有痛。的
想想天主教,想想竣邺山庄,想想千湄,想想,那十万圣明军……
也许谁都可以,但是,惟独你不可以……
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拽着我的手臂,我回头,却见邺飞白眼里狂风大作:“因为千湄?”
我冷冷扫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想挣开他的手。
他却抓地更紧了:“还是因为易扬!”他眼里风霜更甚,摧木折朽。
我冷笑:“你看出来了我也不瞒你,就是因为易扬!”
突然狂风成雾霭,万物成灰烬,邺飞白几乎都没站稳,我乘机挣脱开他的手。
背对他,步履僵硬,我离开,一步又一步。
邺飞白没再来挽留我。
又有什么可以挽留此时的二人?
一步又一步,我慢慢远离;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再也无法回头;一步又一步,心里在下着瓢泼大雨;一步又一步,跨出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一步又一步,我慢慢远离,远离心中所爱;一步又一步,一步一步的生离死别,一步一步的天人永隔。
汀兰看我出来,连忙过来扶着魂不守舍的我,我混混沌沌地又上了软轿,忍不住又向来路张望,却见杨柳依依,枝条弄影,晚风过处,哪里还有当时的两人?
我得到了答案,却得不到结果。
彼时的相爱却难填此刻的沟壑。
也许就在明天,我们就会在战场上重逢,所以不如让你遗忘,然后你便释怀,再也不记得我有个名字叫“清清”……
那时风清云淡,是谁和谁的萍水相逢:“姑娘你醒了?”……
轿子慢慢行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连那些已经发生过的,都烟消云散……
行至天颜殿,却见月影横斜出站着一个百无聊赖的人影。看着轿来,“蹭”地窜了过来,天下再无人能与之比快。的
小铛大声嘟囔着:“你又跑天测殿去了?这么晚了才回来!”
汀兰一边扶我下来一边斥责着说:“大胆,对圣女怎可如此无礼!”
看小铛猛地跳起来一副要大吵一场的架势,我连忙说:“汀兰,你才无礼!这毕竟是客人。”
小铛听闻,便得意洋洋地笑开:“听到没,黄毛丫头,还不给小爷道歉!”
汀兰吃了个闷,却不说话,只嘟着嘴打了个千,就去停轿子去了。
“你在等我?”我转过头,看着小铛。
“这不明知故问吗!”小铛老大的怨气,“我等了老半天了,你却还不回来!又在天测殿?”
我微微一怔,却避而不答:“你找我何事?”一脸倦容,意思很明显,没事的话我先进去了。我心里实在乱地紧,暗暗下了逐客令。
不过小铛并不在意,他从怀里掏了个方盒出来:“这是黄陵宫宫主的独门宝药‘软玉温香’,是续骨生肌,活血祛痛的灵药,听说对你的身子有好处,我好不容易跟那个抠门宫主赢来的,你记得要用哦!”
不由分说,他直直塞到我怀里来。
我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手中的这个方盒。
“怎么啦?”小铛看我直呆呆的不说话,调侃道:“该不是我送你的小玩意,你就感动成这样吧。”
我回过神来,把方盒递了出去,“谢谢,可是……我不能收。”
“怎么不能收!我专门给你的弄来的呢!”小铛又把方盒塞了回来。
“我……”我觉得喉咙干涸,吐字艰难,“我并不值得你这么做的。”
小铛翻了个白眼:“值得!你要是一不小心先成仙而去了,那谁还我的银子!”
我低下头,心里翻了五味瓶,也许明天再见他,就已然是势不两立了,还银子?这黄陵宫宫主的独门宝药就比那银子多了不知多少倍!
“小铛……”我声若蚊虫,不知他听清没有,“何必呢,何必呢……”
“嘿嘿,”小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你要是感谢我不如亲我一下如何?”
我一呆。
小铛机不可失,冒过来在我脸上啄了一下。
“小铛——”我想叫住他,可是那小子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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