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石
他依旧不言。
“所以你让当菲走,是想放她条生路吗?”
对面的人终于出声:“不要多想。”
我置之不理,“光道如此大急,当菲琳雪一人可抗三千人马你却放她离去。我实在想不通,你有什么它的理由非要这么做,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光道要破,而你,打算宁死不降。当菲琳雪看出你的打算,却不得不听命我交给你的圣明牌,她不想走的对吧?”
对面的人又不做声。
“你又怎么打算处置我?和当菲一样也送到外面去吗?”我苦笑着抬头看他。
却看他眼里风浪翻滚,深不见底。
我抿着嘴,心里翻了五味杂粮。
等了半天,他依然不说话,我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别送我走,我是他女儿,他不会杀我,让我留下吧。”
“留下来很危险。”
我微微一笑,轻轻眯上眼睛。
“我不怕。”
耳听得屋顶的雨落声已经完全停了,屋内静谧,全把易扬的不语当作默认,分外心安。
窗檐上有雨后清脆的水滴声,点点滴滴,细水长流。
人戚戚,意绵绵……
点相思,伴寂寥,无声相对远胜万语千言。
两三下的敲门声结束了安静。
“何事?”易扬问到。
“天师……意旗旗主楼畋身亡。”
易扬脸色立刻阴了一分,踱步过去开了房门:“怎么死的?”他问门口站着的人。
那人恭手呈上一枝长箭,我瞟了一眼,白翎长箭,心下一跳。“楼旗主本来全身而退了,就在关上门那一刻,突然有暗箭射来,一箭穿喉……当场身亡……”的
“铛?……离铛的箭。”易扬细看了一眼箭身,许是上面有刻字吧。
门外那人又说道:“楼旗主在战场上虏来的人中发现一人,居然是个女子,似乎……是竣邺美人,千湄。”
“千……湄?”
小铛那一箭却是原出此处。
……
……
厚重的城门在八人之力下被缓缓打开,像卷开的帷幕。沙场的对面,一人骑着一匹全黑的战马,站在竣邺大军的最前面。乌黑的头盔上一点红翎,标明他主将的身份,邺飞白俊秀潇洒的外型在军装下完全是个兰陵王的翻版。身后“邺”字的大旗飞扬,风沙起,隔着一个沙场的距离,再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心好似下了油锅一般。
我按耐住心里翻腾,向旁边的千湄展颜一笑,轻轻拍拍她的肩:“去吧。”
千湄把视线从沙场的另一边移到我脸上,仔细端详半晌,轻叹口气:“我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飞白会如此着魔。”
我淡然一笑:“你想太多了。他是爱你的。”
“也许吧。”她一双美目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幽幽地道:“我突然在想,我若能是你,那该多好……”
心里更是苦涩难言:“去吧,他该担心了。”
千湄点点头,慢慢向前走去。
……
“家父因她而亡,请天师杀之以敬家父在天之灵。” 意旗少旗主楼一芜悲泪连连,跪倒在地。
易扬冷冷地说:“杀不得,她是个好筹码。”
“天师!!”
“一芜!你假以时日也是能成大事的人,怎么这点担当都受不起!”易扬斥之。
楼一芜不再言语,紧紧抿着嘴唇。
我在一旁突然插言道:“我想见她。”
……
因为身份特殊,千湄被单独绑在一间小屋里。
“祸水!”看我到进来,千湄只吐出这两个字,便扭开头去,再也不看我。
……
千湄慢慢走出了城门,定在那里。
缓缓地转过头来,却是看着我来。
两边的城门开始慢慢闭合。两个女子的视线交叉穿梭。突然十分羡慕她,要是现在出城门的是我,那该多好。
我若能是她,那该多好……
……
“为什么到战场上去?”我不理易扬劝阻,走近她,慢慢蹲下来,开口问她。
千湄侧头闭目,毫不理会。
“万一被杀了怎么办。”我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千湄依然毫无反映。
“你可是为了邺飞白?”我近乎可以肯定。
还是没有回音。
“他现在该担心你了吧……”
千湄听到这里,突然瞪开眼睛,看着我厉声道:“别想要挟他!我宁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她看着我,眼里有不甘,有愤恨,有恶毒。
“不会的……”
“什么不会!你有什么做不出来!把他迷地七昏八窍然后突然又成了要围杀他!你以会他就会消沉,你以为你就可以摧毁他吗!”竟越来越恶毒。
而我的确是被这些言语刺到了痛处。
“不……我并不想……”
“哼,”千湄冷哼一声,“你的确,差点就做到了。妖孽!”
我闭上眼睛,感觉身子在轻微发颤。
旁边的易扬冷冷地道:“倒是好生得意的战俘!”
“是啊!你们就一刀给我个痛快好了!”
“你可是邺飞白未过门的妻子,天主教怎么会对你无礼。”易扬声音越发冷酷。
“你们这群口是心非的东西!对人一套,背人又一套!别想拿我谈什么条件!你们不过有我一具尸体而已!”的
“这还由不得你来决定!”
“你个混蛋……”的
“够了。”我站起身来,打断千湄。面向易扬,把千湄护在身后,“送她出城……”
易扬转了下眼睛,淡然说道:“可以,不过要再过两天。”
“过两天等你条件谈妥之后吗?”我道,“送她出城。现在。”
易扬身子轻微颤了一下,转过眼来看着我,声音深沉:“……朱颜,他不值得……”
我轻轻吁出一口气:“如果你不肯送她,那我就亲自送!”
……
……
城门慢阖,渐渐只有一条缝隙,好象看见邺飞白向着千湄拍马过来。千湄还是那个回首的姿态。
我淡淡一笑,合上眼睛,听得“嘭”的一声,城门闭合。的
只希望,你能做到。的
我不能的,希望你可以,代我做到。
才一转身,却看见易扬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面色沉静,不见深浅。
“谢谢。”与他擦肩而过,我轻轻吐出这两个字。的
易扬没说话,只是微微摇头,苦笑。
战事更急,我再没有过甩手吃干饭的日子,每日浸在内城墙上的筑阁内钻研防御对策。
以前一直就对军事不感兴趣,现在后悔得要死,为什么不选学一个中外战争史之类的课来。现在就只能凭着那点可怜的孙子兵法来,可是这对守城来说毫无用处,只能想出些小点子来,要想逆转乾坤,我却真是无能为力了。
易扬不会降。
输家只有一条黄泉路可以走。
竣邺山庄仗着兵多将广,三十来个营轮番进攻,豪不松懈。守城的人马却早已筋疲力尽,圣明军还是遥遥无期。
七月十七,天主教前锋营偷袭敌方大阵,烧了半数的营帐。
七月十八,前锋营再次偷袭,果然在回城时碰到左右包抄的邺军人马。邺军本欲截断前锋营后路,未想城内三个守城营突然出现,前后夹击,灭了邺军这两营精锐。但前锋营死亡过半,重伤累累。
七月十九晚,流矢大战,双方伤亡无法估计。
七月二十,光道外墙损。
七月二十晚,外城全面失守。
我还在豆灯下对着敌我伤亡的战表发呆,一回神,才发现不知何时易扬进来了。还是一身戎装。
“别看了,多歇歇的好。”他说着,把我面前的战表抽了去。
“竣邺山庄总管家邺汶死了?”
“恩,楼一芜确是个人才。”
“对竣邺山庄该是个不小的打击吧,听说那个邺汶在庄内很有威信……”
“朱颜,”易扬打断我,很慢却很肯定地对我说:“回天颜殿去。马上。”
作者有话要说:
掂着脚望:某君承诺的高潮在哪儿呢?
唉,已经很努力在赶进度了,所以无聊的战争的场面就不写了.
天主教存亡,一干人命运,敬请期待即将粉墨登场的暗门门主!
第54章
“回天颜殿去。马上。”
抗议无效,易扬根本不听我说的。无论我问他什么他只是不言,拉着我向外走。
门外,停好的藏青小轿。
刚坐稳,听到轿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我撩开帘子,看见一个半片衣衫染血的侍者翻身下马,一个抱拳急急说道:“天师,爵那未他……”
易扬一摆手,阻止了他说下去,冰冷更甚:“我知道,先下去。”
一旁的人牵过一匹雪白乌蹄的骏马来,易扬翻身而上,对抬轿的两人道:“走。”
轿忽起,再不是以往的慢慢悠悠。两个抬轿的侍者脚下如风,跟着前面的易扬而去。
摸约走了半个时辰,轿落。掀开帘子走出来,居然在城郊。
易扬扣了三下手,一旁的树丛中钻出来一辆轻便马车,驾座上的少年我居然认得,就是那时在擂台上甚是了得的舞叉少年巨阕。
易扬从马上下来,走到我面前,他还未开口我先抢言道:“为什么!”
易扬避而不答:“我若能胜,定会接你回来。”鸽子灰里深深一片,只有坚定,从很里面很里面的地方一点一点冒出来。
突然一下,热血翻腾。
去天颜殿不用乘马车,逃奔圣明军不会只有一车一人相送。
战乱当前,不只是竣邺山庄和天主教相争,不少别有用心正打算混水摸鱼。如果光道破,兵荒马乱,本事再大也没法子保证万无一失,所以,一车一人,易扬要送我去的地方,不是天颜殿,不是圣明军,而是去邺永华的营帐。当下,只有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声音苍白无力:“我说过,我不会走。”
“不是‘走’,只是避一避。”眼前的人儿一身素甲,多日劳累早已面容憔枯,以少敌多这许多日,早已是常人无法企及,而外磨内耗,不知道面前冠绝天下的天师还能撑多久,还要撑多久。
“我要留下。”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
易扬看着我,忽而笑了:“何必如此?邺永华是你生身父亲,由他保你周全不是比谁都来得好?更何况还有邺飞白?”
“那么你呢!”我脱口而出,“谁保你周全!”
突然一惊,低下头去,我说出来了……
突然感觉发际微凉,易扬戴着鳌皮手套的手慢慢的犹犹豫豫地伸过来,挑起我零星散落的长发轻轻归到耳后,我愕然抬头,猛然落入一滩温柔的鸽子灰中,不再是冷漠,不再是掩藏,一潭不见底的温柔。
“我曾经诅咒过你是他女儿的身份,”言语悠悠然,却向是鼓了很大勇气才说出来,“可是现在我却很庆幸,你是他的女儿。”
易扬轻轻笑了笑,收回手来,毅然地转身走开。
一摸白色孤寂的身影刻在夜色中。
记忆膨胀,
雨中撑着柚色纸伞的白色人影……
黄昏时分一个绝色容颜从房门翩迁而入……
腾空而起的青草之香……
夜空是怒放漫天的炮竹……
我看清了他和木旭相似的气质,看清了他利用我,摆布我,却没看清在算计和阴谋后的到底是什么。
是谁一遍遍地在夜深时分吹着伤神的萧,是谁一夜夜地站在天颜殿的院落。
是谁,拖着骨折的伤痛,连夜赶路迎我归来。
是谁坚定不移地扶着我,轻轻写下“不如遗忘”。
是谁在月下陪我哭泣,轻声安慰。
是谁在背后一直支撑告诉我不要倒下。
我本无权,更无依仗,偏偏处处和他针锋相对,易扬只手遮天,可是却从来没有用过强,反而百般妥协,再三解释。
两军当战,易扬却因为我一句软言想求而放过了邺永华,甚至纵容我任性地放走千湄。
易扬从来话不多,却总能猜测出我在想什么。我刻意疏远他,所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倾心邺飞白,所以他愿意许下不伤他的承诺;我害怕战争,所以他更愿意我躲在他身后,躲在会意堂。
千般万般点点滴滴,他从来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为之。
我害怕他身上和木旭如出一辙的气质,害怕他对待水匕銎绝情寡意的手段,我回避他,疏远他,其实只是在害怕,怕自己有一天会真的爱上他……
易扬知道我在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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