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石
那人穿了套儒白色连黑边的书生服,黑色的腰带上前后连着两边长度及地的墨色湘绣波纹暗带,头发束了个儒生冠,插了根桃木龙头簪,面带粉花,杏眼雾婆娑,樱桃红唇小,肤泛美玉泽。一身满天的书香气,佳人如此,天上尤物,奈何凡尘以笑待人。
娇娘笑道:“来的是慢了,可你该谢我才对啊。”
那书生装的女子含羞低了低头,顿时一派动人风情,这个……难道就是另一个当红的倌人百灵?
里面有人叫道:“人都来了,怎么还不进来!”
我顺着那人的牵引走了进去。心里暗暗掐算:这个广爷有这么多美貌倌人伺候,不一定能看地上我,只是我平日都被锁在小簇阁,根本没有逃出去的机会,要怎么利用一下这个广爷,多多制造机会才是。瞥了眼身旁的那女子,心下琢磨着,她该不会是倾心那个广爷吧。
倌人在咿咿呀呀唱着小曲,穿过层层叠叠的纱缦,声音渐渐清晰,唱曲的正是昨儿个琅珠。
酒案后的那人招呼着我身旁的女子:“百灵,过来坐吧。”
百灵嫣然一笑,挨着那人坐下。
我仔细打量这个广爷,一个十足的富家纨绔子弟。大概二十七八的模样,单论长相也算是风流倜傥,常年玩乐显得面色不是很好,眼角有点垂,一身富贵绸缎,虽然是坐着,可是从修长的手臂和宽宽的肩膀判断应该身高挺高的。倒也不是我想象中大腹便便的老爷模样。
我打量着他,他也上下看着我,问一旁的百灵道:“这个就是那个浣尘?”
百灵点头道:“是。”
广爷笑:“妈妈收了我好些银子,怎么那个回眸楼宇为之颤的浣尘会是,会是……”
这个“会是”下面是什么意思,他没说出来,大家心照不宣。
百灵道:“我今儿也是第一次见,浣尘姑娘平日都深居在小簇阁,妈妈专门派了人在门口守着,生怕给人瞧了去。”声音温婉澄净,十分好听。
那个广爷笑道:“如此宝贝,肯定有过人之处了。”转而对我道:“姑娘肯不肯赏在下一个面子?”
我侧着头看着他,心里还在打着计算。
他笑道:“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当着人不好意思?好吧,你们其它人先下去吧。”
琅珠倒是爽快,行了个礼,抱着她的琵琶就下去了,百灵面有不舍:“广爷……”
广爷道:“去吧,我明儿再来找你。”
百灵没再说什么,行了行礼就退来去了,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人都撤了干净,广爷向我勾了勾指头,示意我走近。
我上前了一步,他又勾了勾手指,我摇了摇头。
他道:“怎么,怕了我不成。”
我看了看他,他眉眼含笑,一副天生的风流家子。
他又道:“怎么从一开始你就不说话?”
我指了指嗓子,又摆了摆手。
“哦,这样啊。”他用手撑着酒案,探过身子来,细声说:“怎么?天主教圣女被毒哑了吗?”
我大惊!心里大骂自己糊涂!娇娘此时能让我见的客怎么会是寻常之人,问芳园是暗门撑腰,能让娇娘给三分薄面的人又该是什么来头啊!
广爷挑着眼观看我的反应。
我稳了稳心神,平平回视他。心里叫苦不迭,原本听闻这个广爷包下了数个伶人,原本伶人被包下就是不再见其他客的意思。看百灵一身书生打扮,我还认定这个广爷是个喜欢舞诗弄赋,附俗风雅的财主,正打算投其所好,挪用些名言骚句装个红尘才女,要能讨得这个老爷欢心,或许能从他这里开个渠道逃出去。如今这个算盘算是胎死腹中。而面前这个广爷也不得不让我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生应付。
广爷不清不楚地笑了笑,站了起身。他确实很高,且很是清瘦,越发显得风流潇洒。广爷从酒案后绕了出来,走到我面前。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广爷也不勉强,笑了笑说:“我还在想,这个第一次露面就把堂子给拆的人会是怎么个刚强女子,这么多年能让娇娘吃这个哑巴亏的人还真没出现过。”
我眯了眯眼:他是谁?和娇娘是故交,知道我圣女的身份,地位应该不低。是暗门内的吗?
“不用猜了,我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他眼睛一转,低头对我笑,“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有我在,你最好什么都别想。”
他是暗门内的人!
我绕过他,走到酒案前,身手拿过一个酒杯。这个问芳园算是数一数二的奢华,酒杯都是羊脂白玉杯。我拿着酒杯把酒空掉。
他好奇地看着我,我望着他,拿手轻轻一弹杯沿,酒杯发出一声呜鸣。他半懂不懂地看着我。我微微扬起嘴角,一挥衣袖,酒杯摔了出去,正打他的脚边,玉碎清越的声音回荡在这个房间内。我抬起头,颇带一丝残忍地看着他。
他脸色有一丝闪神。
我也不愿再逗留,转身走了出去。
大不了,玉石俱焚……
被人押送回小簇阁,我心跳地很快,不能再拖了,要尽快脱身。暗门的人一个个现身,我知道地越多我越不容易脱身。然而我一口不能言的人,手无缚鸡之力,孤立无援,脱身谈何容易。
越想越乱,越想越烦。
我推开窗子,望着天边,一咬牙,先不管如何回天山,出了这个狼窝走一步算一步吧。
是夜,小小衫彤退下后,特意叫她们留了灯。
等后半夜起来,四下寂然无声。我侧耳细听,门口隐隐传来鼾声,两个守卫果然又睡着了。
我下了床,翻出一套黯色的衣裙出来穿好。从梳妆台上捡了支凤点头的金钗。那日娇娘叫我挑上台的衣衫首饰,我一眼就相中了这支钗。倒不是做工好或是款式新,而是看中了它尖尖的钗尾,堪比一把利器。
把床幔扯下来,压着声音撕开来,打结成绳,一头栓在窗沿上。
我把被褥衣物之类的东西散了全屋,伸手把书桌上的一摞宣纸拿了过来。掀开灯盏,取了火种。
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退缩了。
一扬手,我把带火的宣纸扬洒开。拿丝绢捂着口鼻,缩在窗边。
火慢慢烧开,发出浓烈的烟气。
我尽量压着少做呼吸,耐着性子等待。
火燎了大半个屋子,连房顶也着了火。只剩我这一点立足之地还是完好。
两个守卫终于发觉不太对了。
“糟了,糟了,走水了!”
“快去叫人!”
……
不一会儿,来了不知多少小厮走卒,一片喧哗。
“里面那人怎么办!”有人终于想起有个我来了。
“糟了!快去叫妈妈!钥匙还在她那儿!!”外面又一阵混乱。的
我暗笑一下,就等你叫呢。
我估摸着娇娘该差不多该在往这里赶了。把打好的绳子垂了下去,猫着身子也跟着翻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病地昏昏沉沉,一天到晚只想睡。
终于翻上来看看留言,一看把某君心都看碎了……
第61章
真是把我摔狠了。
手劲太小,尽管是抓着绳子滑下来的,还是不大不小摔了一下。不过现在可不是娇气的时候。我忍着痛从地上跳起来。
正门正在日夜赶工修正厅,我也不信这个暗门做主的问芳园四面会没有守卫。与其从墙上翻出去,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守卫捉住,不如大大方方从正门出去。
我就近钻入一个一层楼高,看上去人迹罕至建筑物,借着门口的灯光一看,原来是个通到地下酒窖的入口,修成了个简陋的房子。我也管不了那么多,随手拿了条屋内的凳子。
外面的小厮打手走卒正忙地不亦乐乎,来往灭火,奔走安抚被惊醒的伶人。我侧身躲在暗处,正巧有个小厮端着个空水盆往回跑,我估摸着身形也算瘦小了,再等下去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个合适的,当机立断,悄悄走过去,狠足了劲一凳子敲了下去。
我喘着气把小厮拖回酒窖,扒下他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又带上小厮的帽子。这是上次放当菲琳雪出城的故智了,反正现在一团混乱,我趁乱应该可以逃出去。
收拾妥当,我又钻出屋外,一望即知不妙,娇娘也算是治下有方,短短一柱香时间居然把火完全扑灭了,只还在冒着黑烟。我暗叫不好,我当然是希望火越烧越旺,场面越乱越好。
一拍脑袋,我反身又转了回去,从那个昏过去的小厮身上翻出个火折子,跑下酒窖,把娇娘辛苦搜集的满满一窖琼浆佳酿全部打翻,又抱了一坛出来,一路洒着把外面的小屋也淋上酒,折了火折子点上火。
我满意地笑了笑,这小房子四周都连着树,一直连到伶人的楼房,况且酒上的火可没那么容易扑灭了。
转身往大门跑去。
眼看就要到门口了,突然有人一把拉住我。心里一跳,却听后面那人说:“你往哪儿去啊?妈妈在后院点人呢!快点去吧!”我忙点头鞠躬,偷偷瞄了一眼,也是个下人打扮的人,不由地松了口气,无法,只得跟了他往后院去。
还没走近就听见娇娘压着怒气的声音:“……一帮没有的奴才,还不快找!人要是丢了,你们全陪了脑袋都不够!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四面出口都给我把门看牢了!一个人也不许出去。通知外面的护院,搜城!”
两三个机灵的小厮道了声“是”就撒腿往外跑。
我赶紧迈步跟着往外跑。
忽然听得后面不知谁喊了声:“妈妈……酒窖那边……”我一回头,看见酒窖那里窜起两层楼高的大火,一路蔓延,四面树丛都已经全面着火,眼看就烧到伶人的楼阁了。
我会心一笑,快步往正门走去。
正门的工匠也听闻院内着火,正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我尽量躲着不被人注意,穿过一团狼籍的正厅。
迈出正门,我心里长嘘了口气,虽然后面还有困难重重,起码先过了第一关。
低了低头,我边迈开步子边在心里盘算如何出城。不想因为没有抬头正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一瞥那人描金的黑靴和价值不菲的下摆料子,尤其那块吊着的四角香包,缀满宝石珍珠,接着银丝的流苏,心里只大叫一声:天要灭我。
一咬牙,脚下不停,只想夺路而去。
“慌慌张张地干什么!”广爷提着我的衣领把我拉回来。
我低着头,打死我也不会正脸看他。
“我问你,院子里起火的是不是小簇阁?”广爷冷着声音问我。
我连忙点头。
“那里面那人呢?”
心里大骂暗门门主,给我吃的那个什么哑药,我现在要是能出声,当是可以随口把他糊弄过去。
广爷起了疑:“我问你话呢!”
我只觉得冷汗淋淋,我现在要是转身就跑肯定跑不出这个广爷的手掌心。
“你,抬起头来!”广爷觉出了不对。
广爷看我还是不答,直接伸手过来抬我下巴。
心里一狠,横竖也赌上一把。
我一下子抬起头来,广爷的表情果然有一瞬间的凝固,抓着机会,我握着金钗的右手猛地翻上,直戳向他。
手腕一痛,还没刺中他,他依然伸手捏住我的手,反手一剪,他把我人拧了半圈,把我的手圈在我背上。手筋被拧,金钗也握不住了,应声落地。
“好险啊,真差点让你逃了去!”广爷在我耳边笑着说。
……
……
娇娘的眼神再也不是无事的样子,满是怨毒。酒窖花台树木烧了不说,伶人的大楼也给烧了个小半,加之前厅被毁,整个问芳园算是被我拆了个七七八八。“打!”好半天,她才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也难怪,多年心血付之东流,任谁都会心疼。
我已然褪下了小厮的服装,还是那身黯色的衣裙。心里只觉得可惜,下次要再逃出去肯定更不容易,断是不能再冒险了,还是要有周密计划才行。
“打不得。”一旁的广爷幽幽闲闲地抿了口茶。“如此佳人打了岂不可惜。这个浣尘很有意思,我想先包下了,娇娘还是好生看着她吧。”坐在他腿上的百灵眼神复杂地又看了我一眼。
娇娘眼有不甘。
广爷又不紧不慢地说:“打坏了,烙下痕迹就不好看了。”娇娘一点即透,如梦初醒,一挥衣袖道:“拖到柴房去,这回可给我守牢了!”
柴房换了两个人把守,再不让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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