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石
一口冷气直刺着我的脑,突然想起上云说过一句话:“苏沩不是我亲宗,却胜似我父母呢!”原来竟是如此意思。
“苏沩也没想到会有个我出来,随口让人把我扔出去喂狼,不想却被我师父知道了,偷偷救了我出来,至此,我,就是销金家唯一存活的血脉。半边人,半边魔。”
轻轻两下扣门,归真恭敬地道:“门主,药煎来了。”
上云开门接过药来,转身又走到我床边,递过药来,冷冰冰地说:“现在,喝药。”
茶色的药还在微微晃动,倒映着我拧在一起的眉。
上云看我不接,又道:“喝药,孩子不能要。”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头白发。“它可能是个怪胎,就和我一样。”上云沉着声音说。
我心思复杂地端过药来,静静捧在手心。
孩子不能要,它可能是个怪胎,就和我一样……
药水慢慢平静下来,映出我闪烁不定的眼睛。
怪胎,怪胎,怪胎……
我觉得我的手在微微发抖,因为药都在颤动。
我捧着药碗贴在唇边,手像不是我自己的一般,颤得更厉害了。
孩子,孩子,孩子……
“娘,不要抛下我……”
失控,手中一松,药碗下落。
上云一把接住,只是其中药汁洒了大半。
上云皱了皱眉头,怒道:“你到底想什么!”
我脑中错乱一团,毫无理性可言,顺手拿起枕头朝他丢去,发着无声的声音:滚。
上云僵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冷着脸转身而去。
我靠着床柱,只觉得完全被耗干了。
在我那一界,母亲不想要孩子,去医院跑上一趟就可以了。不会有人非难,也不会有人指责,尤其是被玷污后不信怀孕,堕胎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啊。
但是发生在我身上怎么会变得如此怪异艰难?
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它非常非常重要。有这样一个隐约的信念在心底闪烁,非常重要,没有什么能比它更重要。什么圣女,什么权利,什么自由,什么尊严,在它面前都渺小无比,它取代了世界,取代了时间空间,取代了信念,成了我的全部。
它非常非常重要。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坚持,但这个却真的扎根在我每一寸肌肤,每一分骨肉,每一滴鲜血中。非常奇怪,却异常坚定。
它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我不知道这奇怪的坚持是否该称之为“母爱”。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狗血着,心里很矛盾,我该不该按照我原先的设想继续写下去?看官们肯定都想拿狗血淹死我了……
第65章
我从朦胧中醒过来,大亮的天色中站着一个人,背对我着我站在窗口,白发胜雪,在晨光中好象隐隐透着光亮。上云听到响动,慢慢转过身来,他妖冶美丽的脸半边阴影半边朝阳,灼灼伤人眼。
我以为他会还要我拿掉孩子,不由地往后退了退,手不自觉地护着肚子。的
上云走过来,慢慢地说:“我问你一句话,你点头或摇头就好。你真的想要这个孩子?”
空气凝结,我仔细看着上云阴晴不明的脸,却什么都看不出,上云的眼睛很亮,黑白分明的瞳仁光影交叠,映着有我的画面。他紧抿着嘴唇,在我面前抱肘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点头又如何?摇头又如何?
这是我的孩子,与你无关,与任何人无关!
我定定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上云点点头:“好,我知道。”说完转身出了房去。
我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的
午饭还是那个老伛提了食盒过来,老伛是个聋子,又被人割了舌头,我这几日起居上的琐事都是她在打理。这日的三餐格外丰盛,燕窝参茸,血燕王八,全是大补之物。看得我疑心大起,几乎没怎么吃。
当日傍晚,上云领了个我从没见过的医师来。的
这个医师颇为年轻,最多三十来岁的样子,清隽岸然,很有几分仙风道骨。
“夫人,”他抱拳道,“在下宝盾分坛冷萧。”
我疑惑地看着他,又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上云,他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冷萧说完,自顾自打开随身带着的药箱,取了个腕枕出来,在我对面坐了下来,示意我把手腕放上来。
疑窦从生,上云到底想干什么?
冷萧搭了三根手指在我脉上,细细诊着。又仔细观了我的面色,沉吟不语许久。然后拿了笔墨,写起药方来。
“恕在下直言,”冷萧边写边道,“夫人你天生体弱,又受寒毒入骨,气损中枢,实在不宜有孕,况此胎胎位不正,夫人你多经变故,几起几落,前次腹痛晕倒已是大大地不该。”
上云在一旁冷冷地说:“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冷萧微一沉吟,缓缓地道:“属下无能,夫人怀子时日尚浅,实在诊不出其他来。”
“那要什么时候能诊出?”
冷萧默然,好久才道:“怕是这孩子撑不到能诊出的日子来。”
“什么意思?”上云皱着眉头道。
“胎位不正本是大凶,夫人体弱更是难以支撑。现在孩子尚未成形,等腹中之子日益长大,胎位会越发凶险,怕是难逃这滑胎之数。”
冷萧说着,停了笔,细细又复查了一遍,道:“在下只能开些安胎补气的药,日服三剂,其他只能靠夫人吉人天象了。”
上云上前一步,一把打翻冷萧的药箱,道:“若上天有眼,早就把我天诛地灭了,什么吉人天象!你要是没那个本事,大可以把坛主的位置让出来!”的
冷萧倒也不惧,弯下腰来收拾打翻的药箱,口里道:“并非在下学艺不精,以夫人的状况,纵使当年阎王劫复生也不见得有回转的余地。”
上云眼神闪了闪,微一沉吟,即道:“你先退下,叫归真安排,先在庄内住下。”
冷萧应声,收拾好了即退出房去。的
上云没再出声,坐在窗边的一张八仙椅中,撑着头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不一会儿,归真在门外道:“门主,药煎来了。”上云哼了一声,归真推门进来,把药放在桌上,回身道:“冷坛主已经安顿好了。”上云还是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归真很是乖巧,什么也不说,乖乖又退了出去。
上云指着药说:“这回总该喝了吧?”
我伸手点了一点药,在桌子上写着字。上云见状,走来过细看。
“我要见离铛。”
上云带一丝残忍地笑了:“放心,每日好酒好菜好药地供着。”
我也笑了,用手轻轻弹了弹药碗。
上云眼里顿时阴冷大作:“你敢要挟我!?”
我笑地更开,你能认为这个可以算要挟你?这个,可以吗?
我端起药来,慢慢喝掉。
上云冷哼一声,转身走去。站在门口,冷冷扫了我一眼。
我站起来,跟着他走出去。
地牢阴暗依旧,火把照耀下灯影重重,小铛背着我盘腿而坐。一头短发凌乱,光是个背影就可以看出,比之当初在天山上不知瘦了多少。
上云站在楼梯口上,不再往前。我慢慢走近,抓着铁栏慢慢滑坐在地上,看着小铛倔强的背影。数月不见,小铛似乎高了不少吧,瘦地更加厉害,显然没少吃苦吧。
面前的人背着我而坐,背脊挺得很直,衣衫换成了白色的中衣,倔强着听到人声也不愿回头。
我握着铁栏,只觉得指甲已经刺如掌心的肉里。一遍又一遍想着,那时阳光下,小铛灿烂无比的笑颜。
“又想玩什么花招!”小铛还是没忍住,沉着声音说。
我一瞬间觉得鼻子很酸,直想掉眼泪,却强行忍住。
上云在后面说:“可是看够了?”
小铛闻言觉得不对,猛然回头,瞬间惊呆。的
“清清……”他梦幻般喃喃道。的
我忍着泪,点点头。
“清清,真的是你!!?”他几乎赶不及站起来,几乎手脚并用爬了过来。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话还未尽,已然有泪夺眶而出。
我不停地点头。
“你还活着,你果然还活着……”声音里的喜悦铺天盖地。
上云在后面拍了下手,不耐烦地道:“把她拉走。”
我没有看清来人,只知道有人过来架着我,把我拉开。
小铛像疯了一样,狠命摇着铁栏:“放开她!!你们这群禽兽要对她怎么样!放开她!有什么把戏找我好了!放开她!!要敢对她怎样,我即便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来人把我拉出地牢,就退出了小书房,上云也跟着从地牢出来,口里道:“地牢阴湿晦气,以后少来。”
我提起书房内一个书案上的笔,写道:“放他出来。”
上云嗤之以鼻:“可能吗?”
我微一沉吟,又写下:“我保证他不出庄不送信回去,放他出地牢。”的
上云扫了一眼,冷然道:“做梦。”
我皱了皱眉头,搁笔走开。
两天后,上云怒气冲冲一脚踢开我的房门。我正在打坐,故意不睁眼看他。
“你到底想如何。”他冷声说。的
我装做没听见,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两天不喝药,就为了离铛?你以为你真可以牵制我吗?你有我的孩子就能呼风唤雨不成!”
突然脖子上一紧,我微睁开眼睛,看见上云邪气的眼,勒住我脖子的手。
“你以为我会在乎吗?”
他手上一紧,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突然他手一松,冷笑道:“也不看看自己,身无长物,战俘禁脔,凭什么要这要那!”
“不过,”他转而邪媚地笑了:“离铛于你倒是很上心,你该不会拿他的命来开玩笑吧?”
我警惕地眯了眯眼睛。
他继而道:“我最近得日罂给的很大方呢,离铛日日得其仙乐,瘾大过天,从一日一食变成一日三食,差了一刻钟都不行,生无可欢,死而不甘。你要我放这个瘾君子出来又有何用?他现在一身功夫去了六七成,每日无药不欢,你以为他还能救你出去吗?”
我大体有个概念,得日罂,该是和大麻鸦片一样的毒品,给人云乐,夺人精气,偏偏中者成瘾,当日看离铛病发,怕是这得日罂发作起来非给药不能解。
上云又笑了:“其实把他放出来也没什么,他离不开这个山庄,更离不开得日罂,放在你面前给你当你提醒也是好的,断了你想逃出去的念头。”
他转过来看着我,眼里带笑,风韵万千;轻击一下手,门外出现归真济物小小的身影,两个孩子双手齐出,丢进一个人来,小铛五花大绑,口眼被蒙,丢在中堂。
上云长笑转身而去:“把他给你就是,你记着,你要是逃,我让他生不如死。”
我快步走过去,解开小铛的绳索。
手上一松,小铛立刻拿下蒙在面上的黑布。
“清清——”他嘶哑着声音说。
这一刻泪如泉涌,前后不过三月,我再不是当时的我,不是朱颜,不是浣尘,也不会再是傅清清……
“别哭,清清,别哭,我会救你出去,我会救你出去……”
不,再也没有人,可以救我……
门外又出现两个孩子的身影,他们一左一右拉着小铛出了门去,其中一个不知是归真还是济物又回转来对我笑着说:“夫人不用担心,这孩子就住在夫人隔壁,门主怕夫人闲来寂寞特地给夫人送来解闷。”孩子的笑格外诡异:“你看,门主对你多上心啊。”
从此,小铛被安排在我的侧厢住下。
我不知道那天,归真济物把小铛拉出去说了什么,当日小铛最终一个人默默走了进来。走到我下手坐下,仰起头来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看着他强按心事的小脸,想说什么却口不能言。
我张开口,哑声说:我很好,不用担心……
小铛愣住:“清清,你的嗓子……”的
一时有点痴,我苦笑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小铛看着我,大大圆圆的眼睛闪烁不定,愣愣地流下泪来。我伸出手,擦他掉下的泪,哑声道:不要哭,没事的。
他伸出手来,双手握住我手。
“把孩子拿掉好吗?”小铛看着我,柔声说。
我垂下眼来,慢慢地却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抬起眼来,看着小铛满是伤痛的眼,柔柔地笑了:放心,我会救你出去。
小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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