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石
“为什么?”
我抬起眼来,看着小铛满是伤痛的眼,柔柔地笑了:放心,我会救你出去。
小铛呆住。
时间静淌,天地宁静地美好,从哪里爬进来的风吹乱一切人事,屋内的少年趴在女子的膝边,画面静好,如歌如泣,造化登天,次第缤纷,混沌还未开,悲伤早过境,慢慢沉淀下来的只有点可怜的坚持,漫漫九重天,遥遥银河汉,褪去的羽毛再也长不回,逝去的,就让它随风而散吧……
你我都知道,有些东西,早已从指缝间不着痕迹地滑落,从岁月的罅隙里流走,在一眨眼的时间泯灭无踪……
即使我可以,让我再以何面目回天山,回竣邺山庄,何况,在我身上的枷锁早已不是你能理解……
小铛突然伏在我腿上,大声哭泣起来。
我轻轻拍着他抽搐的后背,一时,天下万般颜色尽失,我居然可以平静对待自己的处境。
小铛肿着眼睛望向我,我宽慰地向他展颜:放心,我绝对会救你出去。
小铛用力抓住我的手,一擦眼泪,看着我定定的,他说:“我不走,我留下陪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一刹那,落花成冢,水过留殇……
“我留下,和你在一起。”
我留下,与你同在。
不为情,不关恩,不为你是圣女,也不为你是谁的女儿;
不为怨,不关仇,不管过往如何,也不想将来得失万般;
只为当时你真心以待的笑容,只为你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言语,只为你一挥水袖,一个淡然的侧身,眼角一丝浅浅的笑……
翻越千山万岭,历经苦痛煎熬,面前的女子言语尽失,怀着他人的子女,……但是,只要她还在,她还活着,就很好了……
让混沌依旧,让造化弄人,让苍天无眼,千帆过境,万般殒落,宙宇迷蒙间突然开出一朵小小的花骨朵,渺小的,毫不起眼的,却是如此倔强,如此执着,纵万般瑰丽风景,奇幻绝美成画,也再没有什么可以抹杀这一刻她眼里的色彩。
我留下,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病情有反复,所以不要问偶在写些什么,偶也不清楚……
第66章
上云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来过。我与园内其他人以篱笆为界不相往来,日子依旧那么过,只是每日送药的换成了那两个孩子中的一个。
“嘻,夫人别再这么看着我了,我是济物,归真是我弟弟,和门主一道出门了。”小孩子笑容干净,粉嘟嘟的笑脸配上发环上柔和光晕的珍珠扣,怎么看怎么像大户人家的小祖宗。
我端过药来,慢慢喝着,暗自思量,这归真济物向来跟在上云左右,如今留下济物来定是奉命看着我了,上云是门主,各种事务比起易扬来肯定有多不少,如果一直留在这满春园内才叫奇怪了。
现在外面天主教和竣邺山庄情形如何早已不是我能预料,我从被劫到如今也有些时日,而暗门这潭水到底多深却还没来得及摸清楚。乱世天下,我就站在旋涡眼里。
济物接过碗来,又道:“门主吩咐了,夫人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我说一声就是,冷坛主也在庄内,有什么不适可以随时通传他来。”
说完端了空碗就出去了。
济物刚走,小铛就出现在门口,他看着济物离去的背影侧着头望了很久。
小铛明显瘦高了不少,几经变故也少了几分少年的青涩,多了两分持重成熟。他拿了一份水梨来,拉着我一起坐到院落中的石桌旁,说是外面太阳好,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
小铛自己没说,我却从济物口中知道他这几日每天起早练武,只是那得日罂实在太过霸道,隐隐还有祛人武功的功效,小铛每每练武总是以愤怒失望告终,济物说他现在的功夫和暗门内寻常杀手的工夫差不多,所以门主才放心把他安在我身边。
小铛削好一个水梨,递到我面前:“吃点吧,对嗓子好。”他柔声说道。
自从我告诉他我只是暂时失声,他就每天削梨子,煮琵琶薄荷汤,一个大男孩忙里忙外的,倒也心甘如饴。
我笑着接过,张口咬了一口。梨子很甜,水分也很丰。
小铛又拿了个梨子开始削,压着声音说:“那两个孩子,小心点,很有古怪。”
我点点头,早就觉得这两个孩子不简单,明明只有十岁不到的模样,可是却明显是上云的心腹,更离谱的是,在门内似乎无所忌惮,可以对娇娘冷萧呼来唤去,汀兰也要给其三分薄面,加之长随上云左右,端是奇怪。
小铛又道:“那日我被擒,就是这两个孩子联手,剑走娴熟,劲狠老辣,寻常孩子就算打娘胎开始练剑也远远练不到如此地步,可谓天赋异禀。其后四面堵杀我托付传信之人,心思细密,机智过人,寻常大人也远远不如,他两人黄口小儿,齿牙未满,实在怪异地紧。”
我想了想,伸出手指在桌上凌空写着:“天主教如何了?”
小铛摇了摇头:“我那日听闻你落崖,就奔出寻你,费了好大周章才缒绳下去崖底,其人早就摔成一团肉泥,全不可辨,不过我却发现头发很有蹊跷,像是用秘术接连起来,细看之下还有接口痕迹,所以怀疑堕崖者乃是假冒。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易扬设的局,在天主教地界内好一阵找,可是那件事后天主教和竣邺山庄都突然停战,两家按兵不动。我暗查之下听闻天主教内有人言天师病重,昏迷不醒,教内一切全是当菲护法在打点。所以又偷偷潜回天山看了一回,听一个大夫言:天师早年练功出过岔子,这几日积劳成疾,圣女一亡更牵出了旧伤,这才内伤之下昏迷了过去,过些时日会慢慢转醒的。而我哥更是日日酒醉,不理其他,所以我便自己寻找,遣人传信回去说圣女可能还活着。却不知怎的,被暗门内的人发觉了,一路追杀,最后还是不敌他人被擒了回来。”
小铛与自己这段说地轻描淡写,实际怎么一番惊心动魄也不是我能了解的。
我闭着眼睛暗暗思忖:以易扬的性格,肯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难怪一直没有天主教的动静,原来竟是易扬病重。
如果如那个大夫所言,易扬会过些时日病愈,又会是如何动作?趁邺飞白不理人事一举拿下竣邺大军还是先行寻我?小铛能发现古怪那么易扬肯定也可以,怕就怕暗门吃了教训已经偷偷把尸首处理好了,不过只要易扬有心,以他的手段察出我还活着也是早晚的事。小铛失踪,竣邺山庄早晚也会派人来寻他。两家人马之力,应该可以找出我来。只是到时谁能先行救我出来就又是另一番算计了。
想到这里又是心里一沉,等两家人马来救,孩子该是已经出世了吧,我又有何面目去面对任何一边?
被玷污的女儿,被亵渎的圣女……
我睁开眼,看见小铛忧心重重的眼神,他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没事的,清清,会没事的……”
我微微一笑,摇摇头示意无妨。
不,我不已经没有路回去,无论是天山还是竣邺山庄,都不再是我的归途。如果说我还有什么归途,那就只有这腹中的孩子,它给我一种奇怪的信念和坚持,我要守卫它,清清可以软弱,但是我必须强大,不为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腹中骨肉一个微弱的心跳就足以把我支撑起来。
孩子……
这几日都很平静,安安稳稳的,如此过了月余。闲下来的时候,我仔细询问了小铛关于暗门的一切信息,加之自己所见所闻,大致有个了暗门内部结构的概念。
暗门内是高度集权的管理结构,宝塔式权利分布,门主下分四大总司,总司下分八大分坛:金戈,铁马,镰刀,利剑,宝盾,弯弓,毒镖,神箭。每个分坛下的杀手再分神,人,鬼三种等级。门主数年前更换为现在的上云,而后,除已死的千算子离蒿外,其余总司全部换人。唯一个女总司汀兰乃上云的师姐,前几个月也死在天山断崖上。另外两个还全然不知是谁。
八个坛主手下均是将广粮多,金戈坛坛主平娇平日最是神出鬼没,谁能想到竟是伪装成个妓院老鸨,现在被挑了手筋脚筋废了坛主一职。新上任的坛主不知何人。
铁马坛坛主就是当年叛了天主教的虎头帮大哥汪大鹏,一直很不得人心,治下不利,不得重用。
镰刀坛坛主,毒镖坛坛主和利剑坛坛主一直隐而不出,只有传闻说镰刀坛坛主是个嗜血妄佞的少年。当日在营帐内有个叫齐埔的男子,上云说他也是个坛主,只是不知是哪个坛坛主。
弯弓坛坛主方凝,原本是个武林世家的小姐,一把家传的宝剑“锈壳”天下闻名,貌美却十分贪恋荣华富贵,奢侈糜烂,所以在暗门许以重利之下进了暗门,为人清高自傲又非常爱慕虚荣。
宝盾坛坛主冷萧,医术出众,毒术也是无双,新门主上任后被提拔上来的,人送外号两面菩萨,既阴险又大度,既行善又做恶,既狂妄又谦虚。
神箭坛坛主离纹是离蒿之子,没什么很是突出的地方,心计智谋也远远不如其父,不过是沾亲带故而上的位置。
总体而言,因为权利高度集中,暗门内部表面上看并没有像天主教那样的激烈内部争斗,是个较为稳定团结的局面。上云在知人用人方面也很是擅长,加之前总司离蒿管理得当,暗门内部各坛之间分工均匀,井井有条,十分稳定牢固。所以就算其他总司甚至门主从没露面,暗门内所有人依然各司其职,丝毫不乱。
只是这种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权利机构,在更深一层恐怕就会比天主教内更加复杂,下级不敢忤逆上级,长久以来定是往两个极端发展,一是越来越顺从,一是越来越抗拒,而众人对提升的渴望只会越来越大,权利相争也只会越来越激烈,高层之间怕彼此哪一天得以提升会成为自己顶头上司,一方面会表面修好,一方面会暗里倾轧。高层与低层之间,低层要尽力表现,讨好上级,同时又要防止因太过突出而被上级故意挤兑,高层要知人善用,做出成效,同时要防止下级逾越而一步登天。关系之微妙,比之天主教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两个总司位缺,几个坛主不知道又是怎生个光景,但是总司之职反正总有其他总司先行顶上,而引起下面波涛汹涌的,只怕是空出的金戈坛坛主之位。
暗门……是吗?我卧在院里的躺椅上,微微眯着眼睛。
“回屋吧,似乎要变天了。”小铛饶过篱笆,走到我身边说。
我笑了笑,顺从地站起来,由他领着回了屋内。
临窗而坐,我顺手撑起窗架,看着蒙蒙的天际。那是什么方向?可是指向天山。犹记得那时天山上,有女,衣长仗余,红衣长发……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小铛端过一盏茶来,轻轻放在我面前。的
我微微摇了摇头,隔着清茶腾起的氤氲看着小铛温暖的笑容。“小心,有点烫。”他动了动茶盏说,“凉一凉再喝吧。”
我点点头。
小铛突然扑哧笑了出来,他说:“以前在庄内,有个阿妈炖的老鸭汤特别好喝,每每惹地我们一帮小孩抢来抢去,我虽然跑地快可是力气小,很不容易得手。有一次真的给我拿到了,但是后面跟了一大堆兄弟姐妹狂追不舍,我就直接仰着脖子灌进去了,没想到,鸭子汤上没冒烟,却不是因为不烫的原因而是因为最上面是一层鸭子油的原因,当时把我烫了个满嘴冒泡,养了一个月这才好。”
我也笑了,伸手在桌上写着:果然很贪。
小铛笑道:“是是是,我很贪,我就像貔貅一样,只进不出!”
两个人笑作一团。
小铛伸出手来,隔着茶案轻轻握住我的手。
一丝愕然,抬头小铛睁着圆圆的眼睛:“清清,有时我会想,你如果不是圣女,而只是庄主的女儿,一起在庄内长大,从小和我一起玩耍,一起跟先生学字,一起练武,一起吃饭……那么现在又该是怎么一番光景啊。”
我看着他,他瞥开眼睛看着窗外:“其实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你已经是圣女了,永远也不可能,就算是在‘如果’里面,你眼里的人也只是我哥而已……不过,像现在这样我也是很满足的了……以前一直觉得千湄很傻,没想到自己会比她更傻……”
我听着心里感慨,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小铛回过头来,轻轻展颜:“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我知道你不想回天山了,也不想再去见我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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