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石
文晓生抬眼看着我,道:“雕虫小技,夫人无须过问。”看着我怀疑的眼神,文晓生失笑道:“也罢,说来也无妨,老夫身无长物,唯擅占卜问天。”
“这星宿斗像,原是定数,亦昭天命,老夫一生观天,或有小得,惟门主相倚重,命为总司,实在惭愧。”
我还是怀疑地看着他,文晓生扫了我一眼,继续道:“夫人想一想,八家那两个永远长不大的双生子,啊,就是归真济物两个孩子,躲在深山二十余年,当年千人万人都没找到,为何偏偏给上云找到了?上云早不夺权晚不夺权,偏偏就在天主教内乱时夺权,当真也只是运气好吗?天主教和竣邺山庄两家关系千丝万缕,理不清的关系,为何上云敢断定两家必有争斗?……嘿嘿,命归天道!世人多不齿巫毂之数,却又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奇妙?”
我听着不语,我是完全现实主义的物理学学生,越是学深,越是明白,现实中有太多现象已经是无法用科学定律和数学推断得以解释,人类开发的宇宙实在太少,管中窥豹,所掌握的知识又哪里是完全客观真确的啊,只不过是在自己所接触的周围现实中有着惯性般的正确性而已。经这一“界”一走,我无法解释的只能是更多了,重叠的空间?镜像宇宙?反转的世界?
谁能解释这么多的奇妙呢?
文晓生看我还是不语,以为我依旧不信,笑道:“不如这样,我为夫人看看手相,夫人来断,我说地对或不对?”
我还在迟疑,他却直接伸手把我的手拉了过去。他枯瘦的手力气格外地大,手上的粗茧刺着我生疼。
文晓生看着我手心的纹路,只一眼,就完全定在那里,两直眼睛瞪地像要跳出来了。我心里有些莫明的害怕,使劲把手抽了回来,文晓生却还是那么定在那里,看地我更是害怕。
“老前辈……”我喏喏地发着很小的声音。
文晓生猛然回过神来,看着我的脸,眼睛又变成直直的样子,“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喃喃地说。的
“老前辈!!”我大声说,他的眼神真的让我害怕,非常害怕。
文晓生一震,低下头道:“冒犯了,夫人莫怪。”
我壮了壮胆子,问道:“老前辈,这是……”
文晓生打断我说:“夫人!虽然说天定人命,缘源命数,老夫生平相人无数,言出必现,断无虚言。然而,”他停顿一下,又道:“唯夫人一人,半明半暗,天命有昭,却隐有变卦。想当初,我与夫人第一次见面时,为夫人相了面卦,乃是乱世之人,然手相驳之,道是定天之人。”
我疑惑地看着他,文晓生看我不懂,直言道:“简言之,天下苍生,多是天定命,惟夫人,命定天!”
我皱了皱眉头道:“老爷子,你说这些可对可不对,与街头命师有何区别!”
“哈哈,”文晓生失笑道:“是了,夫人见笑了,夫人命含天,老夫只能断出一半,说一两件与夫人,夫人自可辨别。”
我侧了侧头,开始觉得今天晚上真是我过地最莫名其妙的一个晚上。
文晓生擦了擦自己的扳指,道:“夫人,广子林手下应该有一个听命于你的人,天主教的人?恩,夫人也对广子林留了一手,啊!夫人肯定早就算好了,一朝出此牢笼,万一广子林翻脸,那他也就是最后一张牌!是了,广子林与夫人相比,始终棋差一招。还有夫人那个原本与夫人同来的人,应该是个少年吧,夫人也好手段,暗暗帮他脱了大劫,原本他应该是这个广子林要挟你的王牌才对是不是?”
真是让人不佩服不行,广子林自从与我结盟,却闭口不提小铛医治的事情,每天照样派人送得日罂过去,我不要回天山去,他却是要去的,一旦我俩人撕破脸,小铛首当其冲是受害者。而他考虑再三肯放离铛走,估计也是算好离铛离不开得日罂,不然,估计小铛很难脱身。
我看着面前的老人,一咬牙道:“老前辈既然什么都能说中,那我也没必要再装个什么。敢问前辈,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文晓生多年总司,铁口直断,上云肯定对他的话极是信服,别说他全部都说中了,就算他再冤枉我几宗罪,也完全没有我可以辩驳的余地。
文晓生突然笑道:“夫人怎么糊涂了,我若是要处置夫人,怎么会对夫人说这么多呢?”
我也莞尔,道:“老爷子高深莫测。那你之前带宝盾坛前来,到底是何意啊?”
文晓生笑道:“我来之前,就把宝盾主要兵力分给了金戈和神箭,我要不带一个坛的人过来,恐怕现在就见不到夫人了吧。”
我恍然大悟:虚张声势!
我想了一下,又道:“老爷子你也看到了,如今我是万事具备,如果老爷子真打算无所为的话,那我可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文晓生道:“夫人是天人之结,想干什么岂是我等可以约束得了的?更何况,”文晓生停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道:“一切都是命数使然,老夫实在不能逆天而行。”
我疑惑道:“难道老先生一路风尘而来,就是见我一面而已吗?”
文晓生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道:“得见如此奇女子,老夫我也不枉此行。对了,”他停下来,转头对我道:“你的一个故识,正在日夜兼程赶来此处,你若要走,不妨多等两日,与他一同离去。”
我一呆,马上问道:“难道老前辈这就要走?”
文晓生笑了笑说:“我本是观天得知门内有变,而真寻到了夫人却知这是命中一劫。人不可逆天,老夫能做的已经都做了,还留下来做什么。”
文晓生就这么走了?
我坐在床边,好半天没反映过神来。就这么忽而来了,然后就这么轻易地走了?他确实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观天知万象,看人明人心,可是轻轻易易一句顺应天命,然后就这么华丽丽地出场,再这么华丽丽地退场?
高人果然都这么神神秘秘的吗?
突然屋子里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夫人,敢问夫人今后的打算到底是如何?”
我大惊。
广子林慢慢坐起了身子,冷冷的看着我。
他醒了?那他听到了多少?
广子林看我不答,目光更是凶狠:“与夫人相认的天主教线人到底是谁!”
我定了定心神,不着痕迹地看回去,浅笑道:“广爷你既然听了一半,我不也怕都说与你听。不错,我不会回天山。”
广子林站起来,弹一弹身上的灰尘,狞笑道:“好一个不回天山!夫人当初是如何对我承诺的!?”
我扫了他一眼,回道:“广爷也说不求显达,只求他日一方净土。去不去天山,本来也是无谓之举。暗门大势已去,广爷你也不用担心有后顾之忧。”的
广子林怒极反笑:“好一个伶牙利齿!我广子林戎马半身,怎么甘心去做个一介布衣!”
我故做惊讶:“啊!原来广爷想是去天山闯一番天地!那为何不早说!”
广子林气极,一掌打在身旁的桌案上,那桌子是后来归真济物给换过的,四腿是象牙雕的,桌面取材自极北深山中的千年铁木。广子林一掌下去,铁木的桌面立刻四分五裂,声如巨雷。他森然道:“好!夫人心智过人,在下的确佩服。不过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夫人做主,夫人想也好,不想也好,我就是绑了圣女,也要送圣女回教。”
我心下一跳,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天主教已然自立新主,广爷你不会不知道吧。”
广子林有一丝诧异晃过,随即马上平静下来:“那个线人告诉你的?不错,是要立新主,不过只要你能在天山现身,圣女一位就还是你的!”的
我冷笑:“广爷把我的天师想地太简单了,易扬是何许人?他急着立圣女意图还不明显吗?圣明军不能放在那里不动,天下动荡,他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天山一次谈判,朱颜先弑父后跳崖,举教惊慌,如今好不容易得以平定,当然新立圣女,震慑人心。莫说我不回去,我要是真的回去了,难道易扬还会给我这个搅乱人心的圣女见天之日吗!”
广子林一愣,马上咬牙道:“你早就看清了,却还是利用我!”
我阴沉着脸道:“广爷也不是一开始就盘算好,若我不从,就用离铛要挟于我!”
广子林道:“那文老头子说你解了他的毒?”
“是啊,不然我如何放心让他离开?”
广子林也开始冷静下来,收起了狰狞的表情,沉着脸说:“起码圣女还在此处!”说着走上前来两步。
我心里大惊,真没想到广子林说翻脸就翻脸。
我慌忙呵道:“广子林,你倒是敢!在你我之间,这庄内外的弯弓坛人马到底是从谁你自己好好想想!”
广子林短暂的一怔,又踏上一步,道:“是会选择夫人没错,但若是夫人在我手里,他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说着伸手过来抓我。我大慌,向床内缩去,难道我果真机关算尽,却还是输于人手?
“厄啊————”
广子林吃痛叫出声音,我定睛一看,透过窗花射进来的,原来是一枝短弩,正正地穿过了广子林的手心。
“是谁!”广子林怒道。
一人身法奇快,完全看不清人影,带着夜晚凛冽的寒意冲进了屋子,一眨眼就来到我床边。
小铛焦急地伸手过来拉我:“清清……你没事吧?”
广子林冷声道:“正好你也来了,省得爷我麻烦!”
小铛说:“广子林你好大的胆子!”
广子林一边挥出另一只手,一边道:“哼,小子来地正好,乖乖束手就擒!”
小铛侧身躲过,道:“你再动,毒会发作地更快!”
“什么!”广子林停下来一看,穿了短弩的右手,伤口处流出深色粘稠的血液,短弩的箭头在烛火下闪着蓝色的光芒,竟然是淬了毒的!
“你!”广子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我勉强镇定下来,指着广子林道:“解药。”
“你没事吧?……”
“没事,先把解药给他。”
小铛看了我一眼,不乐意地掏出一包药粉,扔过去道:“用蛋清洗伤口,然后再涂这个上去。”
广子林接了药粉,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我道:“广爷,我们坦白了说,我的确不会回天山,你若要去天主教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你且先回去清洗伤口,我再好好理一理,想个折中的办法。如果你我二人在此争斗不休,那么最后只能是谁都别想好过!”
广子林一言不发,沉思片刻道:“能有回转的余地自然最好。这四周我会派人守好,我明日再来探望夫人。”说罢拂袖而去。
广子林一走,我立刻倒在床上。
小铛大惊,忙过来扶我:“清清……你怎么……”待看清我时,他又是一呆,轻轻拉了拉我,柔声道:“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你不要哭,没事了……”
我哭吗?没有吧……的
我只是很累了,真的很累了,我讨厌如此之多的猜疑,如此之多的算计,如此之多的虚假。我乏了,累了,不想去抢什么,不想去争什么,也不想再去斗什么,真的……很累……
“小铛,”我喃喃道:“我不要这样,我不想这样……这样无止境的算计,这样无止境地杀人……我讨厌,我讨厌……”
我看不清小铛的表情,我只听见,他轻声细语:“没事的,清清,你这样也是逼不得已,会过去的,马上就过去了……”
如此,在小铛轻轻的话语和自己无尽的泪流中睡去。
小铛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在朦胧的氤氲中,她还在站在那里,静静看着我。
我知道我不能动,我一动,她就会跑。于是我也只是站着。
我轻轻地开口问她:“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她没说话,我又问她:“你为什么来找我?”
她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我问了她好多问题,她都没有答应,没有动。
最后我问她:“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开口了,轻轻吐出了答案。
她说了答案,我震惊不已!而梦醒的时候,我却忘了她说了什么。
她说了个非常重要的答案,四个字,可是,我却不记得,她到底说了什么。
第二天,我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小铛端了安定心神的药来,顺便告诉我事情已经办妥了,有六个小门派愿意出兵。
小铛迟疑了一下,问道:“清清,要保住孩子,万毒世家的药无可取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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