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石





    当日真的就出庄了,回头再看一眼这个雾鼎山庄,一时间胸中如梗,想我来此也不过区区三月,一来一去,为何竟有物是人非之感? 
    广子林本想把这一个山庄的其他人全数杀了,被我拦了下来,只是捆绑起来丢在地牢里,我不想再背几条血债。如此,最后一起离开的包括方凝和她的心腹也就是两百来号人,当然,方凝手下的兵马已经被下令在前方候着。 
    而冷萧,那人也不是个安分的料子。本来该是在离庄二十里扎营的他,已经带了人马去宝瓶口,稍一思索就明其理,宝瓶口的铁马坛已然大乱,而暗门内部马上风云大乱冷萧也是知道的。现在他去宝瓶口,不日将铁马的内乱镇压下来,那宝瓶口就成了冷萧的囊中之物,有了宝瓶口,是继续效忠暗门也好,见风头不对,立刻投诚天主教也罢,与冷萧本人都是有利的。 
    所以这一路而去,顺利与方凝的兵马会师,然后一路北去,畅通无阻。        
    我与小铛同一马车,小铛驾车,我坐在车内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芷蒲谷固然不错,可我们大泽平原上风光更是何其秀丽,若能在那里寻到一处隐蔽的地方也是不错。”小铛兴致勃勃地说道。 
    我想了想,笑道:“也好,只要是没人知道的地方就好。” 
    “恩,可以养几只羊,种些不花体力的菜,嘿嘿,我爱吃红薯!”的 
    “红薯?”我莞尔“竣邺山庄是天下最富的门派,怎么你这个少公子喜欢吃这种东西。” 
    “恩,以前在庄内,做了错事被邺管家责罚,跪在天井边三天,第三天的时候我哥偷偷给我塞了几个红薯过来,虽然后来他因为这个也被罚了。”的 
    我一呆,是飞白吗?的 
    小铛看我表情不对,马上问道:“清清你喜欢吃什么?” 
    “桂花糕。”我脱口而出,说完又是一呆。桂花……糕?(不记得了??第章!) 
    小铛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道:“好啊,那再多种几株桂花树好了……”   
    两人谈笑间,前方突然传来些嘈杂的声音,我和小铛的马车在整个队伍的中间,往前望也望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得见长长的队伍。 
    不一会儿,队伍也停了下来,嘈杂的声音也听地几分清楚了,似乎是打斗之声。 
    过了许久,才见广子林驱马前来,看着我笑道:“夫人可知,文晓生说的那个故识到底是谁?” 
    我一个闪电的念头:莫非是正对面碰上了?面上摇头道:“我怎知道?我不想见;让他走了就是了。”        
    广子林笑容依旧不变:“其他人夫人或者并不想见,这个人,夫人肯定是想见的。” 
    我茫然。  
    广子林道:“来啊,押上来。” 
    身后的人闪开,几个壮汉押了个萎顿的人出来。 
    阎王劫怎么会在这里?!   
    先生看到我,两眼突然发亮:“丫头,你没事吧!!” 
    我转头对广子林道:“如此,多谢广爷了。” 
    广子林奇怪地一笑,道:“不用,举手之劳而已。”一挥手,几个人把阎王劫推了过来。小铛手快,先一步扶住先生。        
    “附近扎营!!”广子林大声命道。   
    先生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避而不答,反问道:“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先生沉吟了一下,说:“这可说来话长。不过需要的药现在都在我手里,今晚就可以给你医治,到时候慢慢说也不迟,丫头你先说说自己吧,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一队人马又是怎么回事?” 
    我一笑:“这也是说来话长。”   
    这个扶胎个古法实在很是邪门,我与广子林说可能会在这里滞留两天,广子林满口答应,虽然我没说什么,可我总觉得广子林好象很高兴的样子。   
    当夜,我的营帐外重兵守侯,不得有人打扰,小铛坚持自己要守在门口。我笑他:“又没有什么事,你还怕见不到我最后一面啦?” 
    小铛眨了眨眼睛说:“起码你难受我可以听地见,你的苦难我和你一起分担。”我笑,道:“那我可千万不能呼痛了。”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暖暖的。 
    先是针灸,然后是药蒸,把药蒸布置好后,先生早就大汗淋淋,坐在一旁,看样子累地不行。 
    “丫头,这个要蒸三个时辰,有是时间,我们把话慢慢说了。”先生喘着气道。 
    “三个时辰,”我有点讶异,“这么长?” 
    “要把浑身蒸透,你现在怀胎的日子不短了,再耽搁下去很危险,若用药服的方法实在太慢,只有用这个硬灌的法子。” 
    我点点头,心里对中医学再次肃然起敬。   
    我慢慢对先生说了我这里发生的事情,先生听完后,问道:“就算你出现在天山,于易扬并无什么直接性的打击,何来要挟一说?” 
    我轻笑一声,道:“先生,我若回了天山就不叫要挟了,正因为我不回天山,所以才称地上要挟。” 
    先生听得一头雾水。 
    我继续说道:“我不回天山,而广子林表明他知道我还活着,还知道我在哪里。这样的话,易扬不得不忌惮他三分。万一他将我还活着的事情公之于众,那么天主教必定大乱,好不容易平定的局势又要起风波。而竣邺山庄如果接到消息,并且他们现在也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对我出手,天主教必定不能坐视不管,两家才刚休战又立刻兵戎相见,一来二去,好处都让暗门给占了。”我忽然想起文晓生说,我是乱世之人,这么看的话,果然没错……罢了,我收回思绪,继续道:“易扬现在新立圣女,想来也是不得以而为之的事情,广子林这么一搅,天主教又立刻人心晃动,易扬肯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所以就会忍让广子林三分。” 
    先生忍不住道:“就算易扬新立圣女,是很对不住你,可你也说了,他必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又何必用广子林去报复他呢?好歹你也是天主教的圣女,就算有新主,你依然还是啊。” 
    我自嘲地一笑:“对了,就广子林来看,肯定也是以为我用他来报复易扬,让易扬知道我这个朱颜还活着……”心里一紧,虽然说是不在意,可是,光是想想,就还是让人心痛,痛的不是圣女的位置,而是一种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背叛”的东西。他对新的圣女,是不是又会善用芳心呢…… 
    “丫头……”先生看我出神,轻声唤我。 
    我轻轻摇了摇脑子,把不该有的东西扫出去,接着说:“易扬的手段我心里也有数,广子林再怎么样也斗不过他,只不过让他多费些心思而已。哎……广子林当真要能有个归隐的想念,反倒还能过上舒坦的日子呢……对了,先生你又是怎么到了此处?” 
    先生听着一愣,摇头笑道:“丫头你在这边紧锣密鼓抄持这么多,当然不知道万毒世家那边又是怎生个状况。”        
    先生说,在等利剑和镰刀两坛人马赶到的时候,上云派了高手秘密进入万毒世家的区域,结果居然没有一个人回来,又派了第二波,结果只回来了一个,浑身流血的脓包,过不多时就中毒死了。万毒世家周围十里,毒物千奇百怪,飞虫小草都可致命,瘴气迷烟俯仰皆是。最后还是先生相助,从庄里抓了个下人,那个下人说四周毒气正午时候最弱。等阮家的狼群来了,那一天正午攻打万毒世家的时候,狼群在前面一群接一群的倒下,阮家当家的心疼地一塌糊涂。而后与万毒世家短兵相接的时候,虽然有先生事先给每个人都发了条浸了解毒药的面巾,但是暗门子弟因为中毒而亡的也不在少数。暗门最终依仗人数优势迅速攻下了万毒世家,谁知还没出了万毒世家的庭院,几个与万毒世家的交好的门派就突然围攻过来,一味死缠烂打。上云不想多耽搁,就让归真济物领了一队高手,先护送先生冲杀了出来。归真济物本拟到雾鼎山庄搬兵回救,虽然上云虽不至输,可是多拖一分就多一分风险——那明辉河畔因为归万毒世家所有,是个三不归的地方,万一天主教和竣邺山庄出兵可是大大地不好对付。而一路过来,居然没有半个人接应!归真济物越走越奇怪,最终在这里遇到领头的方凝,谁知方凝一言不发,直接冷着脸叫人攻了过来。 
    “这么说,归真济物难道是回来求援的?”我疑惑不解。 
    先生摇摇头,道:“他们的事,我一向不干预。”   
    药蒸过后,先生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三条通体晶莹雪白呈长线状的虫子。先生说,这个虫子是当年打下销金一族后苏沩给他的,叫“引针”,会随一种特定的气味而游走体内,先生把虫子种在我身体里,用药物做引,让虫子帮忙扶胎。 
    之类细节种种不一一细表。   
    在这营帐之内,一呆就是三天。 
    先生几乎要虚脱了,他擦着汗说:“大体应该没有问题,但这之后的切记不宜多动,保持心态平和,要多静养。”        
    我扶着隆起的肚子,笑地安心……   
    帐门轻卷,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我靠在枕上,看到小铛一双焦心的眼,笑了笑说:“没事,一点都不痛苦,还很舒服。” 
    小铛翻了个白眼,不知这小子多少天没睡了,满眼血丝。   
    广子林听闻治疗完成了,隔了很久才悠悠闲闲地走过来。嬉笑道:“恭喜夫人了。” 
    我也笑道:“还是借广爷的福佑。” 
    两人不痛不痒说了几句,我忽道:“广爷,这几日多谢你相送,这也走了数天,不如我们就此分手如何?”        
    广子林一呆。  
    我马上接着说:“再往北去,出了暗门腹地,就应该有天主教的眼线了,广爷你该不会想让人发现……”        
    广子林想了一下,说:“也好,那就预祝夫人一路顺风。” 
    ……  
    ……    
    广子林为我准备的:一辆平凡不起眼的马车,一只瘦骨嶙峋的杂毛马,一身粗布衣服,看着坐在驾车位置上的小铛,和一旁也是庄稼汉打扮的先生,我仿佛看见另一个生涯在向我招手,单纯的,无邪恶的,平凡的普通生活。先生说他在一旁照料着,等孩子平安出世了他再回芷蒲谷,我挽留先生说不如和我们一起生活,但先生笑着摇头,他说他要告诉我娘,告诉她,关于她女儿的一切…… 
    小铛笑着挑开了车帘,向我伸出一只手,我也微笑着任他扶着,一晃眼,易扬和邺飞白的脸变地如此鲜明和模糊,那些短暂和无边的岁月从脑中飞速浮现和逝去,我曾迷茫在他两人真心和假意之间,左右摇摆,犹豫不定。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明白,易扬和飞白,在我心里到底谁更深些,谁更重些。然而今天,这些开始对我都不重要了,我会把他们都放在心里很深的地方,然后让岁月的尘埃把他们封起,而迎接我的,则是熏风暖日的新生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说再见,我爱或者是爱我的人……   
    突然一旁的广子林闷哼一声,他手上的刚骨折扇猛地一展,向后扇去,他背过来,背上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从左肩一直划到右腰。 
    广子林身影后闪出两个小小的人影,一左一右,满身的伤痕,正是归真济物两个孩子。后面远远传来人声:“逃这边来了!!快追……” 
    “清清!”小铛眼快,一把拉住我往身后一带,自己挡在我前面。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两个孩子,他们其中一个缠斗住广子林,另一个直接向我这边冲过来。 
    小铛眼快,拿起短弩就射了过去,与此同时,一旁的先生袖袍一挥,只见一种黄色的粉末四散开来,那冲过来的孩子仿佛行动突然受限,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短弩射进自己右胸,他倒地,而那恶狠狠想要吃人般的目光却一直放在我身上。 
    “哥!!”另一个孩子大叫到,直冲过来,广子林趁机折扇一摆,正扫在那孩子的左臂上,伤口深可见骨。        
    空中黄色粉末未褪,归真还没接近就已软了下来,他单手撑着剑,努力不让自己倒下来,却再没力气移动半步。        
    而那边的广子林却冷哼一声,后面的众人这才追到,看见广子林背后鲜血淋淋,吓地两股颤颤,广子林冷着脸对后面的人伸出手:“箭!” 
    后面的其中有一人刚好负了弓箭,赶忙卸了递了过去。   
    而站在原地的归真却恍若不闻,只是突然开始大笑。 
    我看着归真一身或旧或新的伤痕,突然了然,这几日先生为我治疗,而归真济物却一直在广子林手上。这两个孩子在门内没有头衔,却是一等一的权利,广子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早就恼了这两个目中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