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石
婆子不依不饶,缠着问木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木晓被磨不过,红着脸,半天憋出一句来:“……善良的吧……”
我一阵感慨,谁会是木晓美丽的妻?
木月隐还是间或会去天山走镖。很奇怪,每次回来,木月隐都会一个人单独静坐很久,一个字也不说,或者是在长久的寂静之后,轻轻道出一个人的名字,从唇齿间轻轻落在地上,一点涟漪也没有,然后,木月隐继续静静坐着,简简单单闭上眼睛。
他说:“苏沩……”
可是在很久不去天山的时候,他举目远望的次数又会很多。
有一次,木晓在一个阳光懒散的午后擦拭我,突然他停下来,认真的看着我,很久,他才轻轻说:“其实我知道,阿月心里没有娘亲……”他看着我,慢慢的说着,然后鸽子灰里扬起一丝波动,随即又归于平静,他浅浅叹了口气,又认真擦拭起我来。
我以为时间就会这么离去,终有一日,博士可以找到我,然后带我离开,如果不行……那么这样也很好。
但只是我以为而已。
终于有人,带来关于蕊兮的消息,然后,一切都偏失了原来的轨迹……
木月隐在一次从天主教回来的时候在路上救了个伤重的人,在山上躺了好久。那个人,来自竣邺山庄……
最后,那个人还是伤重而死了,死前,他神志不清的在叨念一个人的名字,就是蕊兮,木月隐大惊,反复的问蕊兮在哪里。不知道是老天开眼,还是老天没开眼,那人回光返照的时候头脑终于清醒了。
四年半前,庄主夫人接回了个清秀的女子,叫蕊兮。那人就是这么认识蕊兮的,那个总是郁郁寡欢的女子,庄主夫人以她身子不便为由,一直让她在庄内疗养,在庄内大半年之后,蕊兮诞下一女,而后死在产房内。
木月隐惊的说不出话来,猛的,他一把拉起那个人,问道:“那么那个女孩呢?那个女孩呢?!”
谁知他下手太猛,那人直接晕了过去。
木月隐使劲摇着那个人,发疯似的喊:“那个女孩呢!”
……
房内的那个人,过不多时就死了。
木月隐一个人迷糊地走到后院中,在水池假山处颓然坐下。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他开始大笑:“……你肯定知道……肯定知道的……”木月隐在笑,笑着笑着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且笑,笑中泪。
四面的人在看着,谁也不敢去劝如此癫狂的木月隐。
终于,有人带来了木晓。
木晓看着木月隐,慢慢走过去,低声说:“阿月,我听说了……娘亲……”
说着木晓眼圈一红,木月隐摆摆手,木晓也不再言语,陪在木月隐身边坐下。
月亮慢慢升起来,四面的人早就在任管家的吩咐下散去,木月隐拍了拍木晓道:“先回去睡吧……明儿个,给你娘开个灵堂……”
木晓默然点点头,起身回去。
木月隐看着木晓离去,依然独坐院中。
月上中天的时候,他站起来,冷冰冰的说:“都给我出来!”
四面跳出数个暗卫,抱拳道:“公子!”
木月隐冰冷冷的视线扫过这些半蒙面的人,他决绝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都给我滚回天山!”
几个暗卫相互交换个眼色,为首的上前一步道:“公子……”
“滚!!”木月隐大吼道,“一个也不许留!”
“公子,我们都是奉命保护公子的……”
“嘿嘿,”绝美的笑容又开始绽放在木月隐嘴边,一枝袖里箭出现在木月隐手中,箭头直指木月隐那修长细致的脖子。
“奉命保护我?是啊,苏大天师宛如神明般的人物保护我干什么!他不是从来不留对他无用的人吗?守着我干什么!我不要他保护!他的保护就意味着只要不是我,谁死都无所谓吗!”箭头见血。木月隐额头青颈暴露。
“公子!!!”几个暗卫大惊,想抢上前去。
“滚!!”木月隐大呵道,“莨菪山四面三百里,我不要看到任何天主教的影子!”
……
……
暗卫消失了,可我知道,他们没有走,没有离开。
然后数天之后,有一行穿暗夜披风的人一路风尘仆仆而来。
月光之下,为首的一人立在中院内,轻轻举了一下手,其余的人便四散开来,留他一人在院内。
木晓正在熟睡,而且他的房间在其他院子,只有木月隐被惊醒了,因为他的卧房就在中院。
木月隐撑开窗户的一条小缝,只看月光如洗,一个连帽斗篷的高大身影静静立在中院,在地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光与影交错,明与暗层叠。
木月隐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走到床边拿了把匕首收在袖中,就这么推门出去了。
黑色的暗夜披风慢慢转过身,苏沩伸手褪下帽子,那细长的眉眼在月光下显得优雅而高贵。
木月隐走到离苏沩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良久,听到苏沩轻叹一声,开口道:“阿月……”
“为什么来!”木月隐冰冷冷打断他。
苏沩停了很久,而木月隐的眼神则越来越冷。
“你早就知道蕊兮的下落。”木月隐说。
苏沩直视着木月隐,看着木月隐眼里复杂的神色。“是。”苏沩说。
木月隐眼里有什么东西迅速沉了下去,我想,他是希望苏沩说“不”的吧。
两个人沉默的立在那里,中院一片安静,只有月光无声的流过。
许久,木月隐的声音开始苍白:“我女儿……现在哪儿……”
苏沩细长的眼睛微微下垂,低声道:“竣邺山庄,名叫千湄。”
木月隐深吸口气,缓缓的说:“就因为在竣邺山庄,所以你不让我继续找是吗?竣邺山庄到底是什么。”
“不是什么。”
“那为什么!”木月隐桃花眼瞪圆,眼眶欲裂。
苏沩顿了一下,简单地说:“因为一个人,我对她不住。”
木月隐手上冷光一闪,那柄匕首被握在手中,他走上前一步,压着翻滚的感情说:“蕊兮死了。”
“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告诉你,你定会去要人。太危险了。”苏沩依然说的不多。
“收起你什么保护来保护去的理由!她是我妻子,她为我生儿育女,你却就这么让她死掉。”
“她不是我杀的,她死于难产。”苏沩说的很冷淡,事不关己。
“哼,”木月隐又走近一步,浅浅的笑了,“天师,那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我说过,以你的性格,一定会去要女儿,竣邺山庄不是你能招惹的。”
“没错没错……天师什么都算好了,那天师再来算算,我现在又会怎么做。”
苏沩沉默了一下,随即慢慢地说:“阿月,现在情况有点复杂,这里的暗卫不能撤。你听我的,不要耍小性子了。”
木月隐大笑:“听你的?我哪次没有听你的!然后呢?恩,蕊兮就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死了,我女儿该有三岁了,我从没见过她的样子!”
苏沩脸色有点阴暗了,可是在树影班驳中看的不是很真切,他说:“暗卫不又不会打扰到你什么,你若只是不想看到我,我走就是。”
木月隐不笑了,他擦着匕首,说:“不!把你的人都带走。”他抬眼,看着苏沩平静的面容,声音突然有些哑:“苏沩……我累了,不想再活在你的羽翼下,把你的人都带走。然后……不要再来了。”
苏沩脸色更是阴沉,在月光下像黑夜的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木月隐说,“我认识你十多年了,你在想什么从来都不是我能猜出来的。我也不想再猜了,你走吧。莨菪山的人自然有我保护,带着你的天主教远离这里。”
“由你保护?”苏沩哼了一声,“你难道还不知道你这张脸明里暗里给你惹了多少麻烦吗?光这几年,闻名而来的采花之徒有多少你知道吗?你收留的这么多人有多少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你知道么?保护?你家传的武艺练到几成?”
木月隐脸色白了一分,匕首光洁的刀面上反射着一个绝世的容颜。没错,莨菪山的日子,平静的太过异常……
木月隐看着匕首反射出的自己,苦笑道:“这张脸啊……天师护着我,也是因为我的这张脸吧……这张脸可救过天师的命呢……”
苏沩看着他不说话。
匕首反射着月光一闪,而后,几滴鲜血从匕首上落下。
苏沩大惊,急迈向前,道:“你!!……”
“站住!”木月隐呵道。他脸上的刀痕那么深,从嘴角一直撩到上眼角,横跨了整个脸,下手那么狠,连嘴唇都开始翻卷了,是打定主意不想要这张脸了。
苏沩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生生止住脚步。“你这是为什么!”他怒道。
“够了,苏沩!”木月隐说,毫不动摇的坚决,“带着你铜墙铁壁的保护离开这里!”
“一个蕊兮!不过是你通房丫头!你说一声,我再送你一百个又何妨!”
木月隐摇摇头,低声道:“再有一百个,也再不是蕊兮了。我的脸毁了,你也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开了。”
苏沩眉毛一挑,冷声问道:“一个蕊兮,值得吗!”
木月隐笑笑,脸上伤口裂着,鲜血满面:“这是我和你的不同,苏沩,你从来都不懂,什么叫感情。”
苏沩面如铁色,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木月隐站在那里,任脸上鲜血模糊了视线,也许模糊视线的,本不是鲜血吧。
良久,苏沩轻啸一声,院内出现十来个黑影,苏沩冷冰冰的说:“叫上所有人,回天山!”
几个黑影应下,迅速消失。
木月隐微笑,抱拳道:“多谢你。”
苏沩一言不发,跃上房檐,一阵夜风而来,他暗夜的披风随风款摆。他回头,对依然立在院内的人说:“希望你别后悔!”
他伸手拉过披风的帽子,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黑夜里。
院内的木月隐微微低下头去,血还在滴答滴答从他脸上流下,他依然站着,血流的更多,滴答滴答从他下巴尖下掉下,落在泥土里,滴答滴答……
“十六年零九个月……”木月隐说,“该结束了……”
他阖目。
第二天,山上个人都知道,大当家的脸毁了,那张足已照亮整个世界的脸,毁于一夜……
木晓轻轻抚上木月隐包着纱布的脸,小声问:“疼吗?”
只有一只桃花眼露在外面,眼里带笑,说:“当然疼啊。”
木晓说:“怎么成了这样?”
木月隐笑:“这样一来,我们家阿晓就是天下最漂亮的人了啊!”
木晓不说话了。
木月隐当真傻了吗?我想。这么蹩脚的话亏他说的出来。
木月隐也知道现在再也没有天主教的庇佑了,他把全部镖师召集起来,拧定了很多防卫相关的适宜。
一个月后,莨菪山第一批人来犯,也是最后一批……
我被刻成砚台也有数年,慢慢积累能量,感知范围渐渐扩大,只要在莨菪山之上发生的事,我都可以用第四维的意识感知。
他们连夜而来,来的时候,正值深夜。
我一下就觉得来者不善,一行人不多,十四个,全部披麻戴孝。为首的那人三十来岁,看上去很是正气,胯下一匹黑毛红眼的赤血名驹,腰间一把断月刀,眼神凛冽,一身肃杀之气。
我觉的很不安,只想大叫,木晓!有人来了!
冲到镖局的大门口时,守夜的一个马夫呵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为首的一人道:“福威镖局?”
“没错,客观要是拖镖的话,明日请早吧。”旁边的另一个马夫见一行人都带孝,语气很是不满。
为首的人没有说话,直接从马上下来,后面跟着的十三个人也跟着下了马。
“喂!叫你们明天早上来,没听到吗!”那马夫上前一步道。
下一刻,血溅当场,马夫的头飞上老高,颈动脉的血喷出一个小喷泉来。
“叫所有人出来,竣邺山庄‘杀神刀’邺永华,前来拜山。”来人冷冷说道。
另一个马夫完全被吓住了,过了一刻,才发疯似的往里跑,大喊道:“来人啊!!!!!!!‘杀神刀’屠门了!!!!!!!!!!”
邺永华静静看着那马夫跌跌撞撞跑了进去,不一会儿,鱼贯而出很多男儿。邺永华说:“杀。”
身后十三个人化做十三道影子冲了过去,同行的十三人竟全是万中高手。片刻,眼前就?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