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石
木晓!!我只想大叫,或者去扶起他,或者……没什么或者,我只是个砚台,我只是个石头……
黑衣人伸手把那本《冰冻三尺》放入怀里,放下床帐,转身要离去,刚走到窗边,却是寒光一闪,一个湖蓝色身影截去去路。
苏沩持剑封住去路,冷着脸对黑衣人呵道:“二师哥!你都做了什么!他才十四岁!”
黑衣人并不惊慌,“放心,师尊没想取他性命。”
苏沩看了一眼黑衣人尚且通红的手掌,眉毛一竖,怒道:“赤炎掌?那小子练的是《冰冻三尺》师哥难道看不出来吗?”
黑衣人点头:“我知道。”
看苏沩目光一寒,黑衣人赶忙道:“我只用了两成力,那小子不会有事,不过是埋下点内伤,以后练内功废点事而已。”(注5)
苏沩目光更冷,道:“是师尊吩咐的?”
黑衣人点了点头,又道:“师尊说,五旗此次东下,不过虚晃一枪,如果师弟你依然执迷不悟,那还是及早给这小子准备棺材的好。”黑衣人说着,指了一下床帐里的木晓。
苏沩细长的眼睛微微放大,眼里纷乱不休。
“咣当”一声,苏沩手一松,古剑落地。苏沩站在原地,眼里依然错乱无神。
黑衣人微叹了口气,拍拍苏沩的肩膀,道:“师弟,收兵吧。你若真想保这孩子的性命……你毕竟不是师尊他老人家的对手……”
苏沩依然站着。
黑衣人又叹了一声,饶过苏沩,纵身而去。
苏沩没有拦着,他依然站着,细长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出纷乱来,却只是这么站着,似乎在想着什么,却又什么也不看出来。未几,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苏沩看也没有看一眼木晓,跌跌撞撞离开了。
我的木晓依然倒在床上,紧闭着眼,昏迷不醒,我的木晓……
简单地吩咐了连楚相关善后,苏沩拖着自己受了内伤的身子去了会意堂。
会意堂没有掌灯,四大护法来天测殿议事早已一去不复返,会议堂的一切都蒙在一层薄灰中。苏沩单手撑着头,斜坐在会意堂最高的地方,没有人,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一个人坐在最高的地方,融化在这一片无穷的黑暗中。一个人,一点一点,内朽而空……
一个夜晚过去,木晓昏迷在自己的帐帏之中,苏沩静静坐在会意堂的黑暗里。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命运的齿轮从来不曾停下,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平静的一夜过去,命运却走上了完全不应该的道路……
天亮的时候,苏沩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缓缓闭上眼睛,长长呼吸一口气,轻微的声音在静谧的会意堂里荡出涟漪:“……阿月……要打要罚,随你吧……”
苏沩回到卧房,换了身绯色的长衫,又推门出去。
传信收兵。
下令加固光道,修建外城墙。
重新编制五旗,把中坚兵力编入圣明军。
清点军备财物,下令开始要扩充库存。
下令拟定新的税收制度。
命令年殇整合育人院,重新树立育人院内部规章制度。
天上上近天侍者全部开始重新编制明确分工。
……
……
苏沩一天之内下达数个重大的命令,难得见他如此繁忙地度过这一天。这些都不是一息之功,看来以后苏沩有得忙了。没事给自己找事,苏沩莫非脑子坏了?
夜晚,苏沩拟好最后一张文书,搁下笔,起身离开了会意堂。
依月小筑。
我觉得我有点想吐血,你终于想起木晓来了啊!!
苏沩站在床帐前,默默立了一会儿。伸手挑开床帐。
木晓依然昏迷在床上,黛色的收口上衣,扎了根墨色的腰带,细致修长的脖子敞在外面,束在一起的黑发有一丝滑下,衬的肤胜雪,发如墨。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着,下颚流畅,唇色水润,木晓侧脸依然美的令人窒息。
苏沩看着,伸手扶起木晓,另一只手抵在他后心上,缓缓运气。
一柱香的工夫,木晓悠然转醒。
“天……”
“别动,再过一会儿。”苏沩说。
木晓不说话了,又是一柱香的工夫,苏沩撤开手掌,道:“好了。”
木晓睁开鸽子灰的眼睛,脸色苍白,试图提气,却被苏沩阻止了。
“《冰冻三尺》你再也练不得了,我用赤炎掌拍你后心;那是用纯阳的内力封了你的会阴三脉,不想死就别练那个了。”
“天师……”木晓有些犹豫。“为何……”
苏沩靠近一些,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他挑了一下木晓的下巴,笑道:“越想越不甘心,如此好相貌,还去学什么武艺?”
木晓眼睛有一丝慌乱,边后退边说:“天……天师,《冰冻三尺》我不练了就是,你再教我其他的吧。”
苏沩依然笑道:“学其他的?你现在内伤所限,天分再高也再难大成,就那点微末道行不学也罢。”
苏沩说着,一手拉过木晓,细长的眼睛嚣张地笑:“不如我教你些有用的吧。”
木晓大惊,伸手去推苏沩,可他才受过内伤的身子,连坐起来都勉强,更何谈推开苏沩?
“你看清楚!我是木晓不是木月隐!”木晓大声说。
苏沩眼神一转,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怎么?没关系,都是难得的美人。”苏沩伸手扯断木晓的腰带。
木晓大惊,伸手想阻止苏沩。
苏沩顺势钳住木晓两只手,高举过头,压在床上,细长的眼里带笑,俯身压了过来。
木晓真的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他瞪大眼睛,里面是藏也藏不住的惶恐和恐惧。“你疯了!!我不是阿月!呜……唔……阿月……唔……不会原谅你!!”他大吼,眼里开始有泪光。
苏沩抬起头,长目带着几分好笑的神情,他道:“你该不会是以为我爱你父亲吧。”
木晓瞪大眼睛。
苏沩狂笑,道:“你父亲不过是长了副好皮囊,你也是一样,所以你父亲可以得到粮草财物,只要他听我话,当然,你也是一样。你父亲死前把你托付给我,我又怎能不让你过些好日子呢?”
苏沩笑着靠近木晓,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苏沩的声音带着惑人的魔音,“邺永华是想寻我的仇,却不敢来找我。我故意把保护莨菪山的天主教人马调开,这才有了寻仇这一出啊。你看,”苏沩笑的优雅,“为了你,我花了多大工夫啊,木晓。”
木晓瞪大眼睛,他看着苏沩的优雅洒脱的笑颜,鸽子灰里如此苍廖和空洞,“阿月是……”
苏沩亲着木晓的唇,模糊不清地说:“我一直觉得……其实阿月比不上你呢……”
绣帐低垂,暗香浮动,隐隐约约可见床帏内的人影,香烛渐短,散落一地混乱的衣衫,绯色藤蔓图案的长衫和黛色的上衣,凌乱无章的落在床边。只有一个人的喘气声,另一个只是无声的沉默,间或有一两声从咬紧的牙关中滑落。
我觉得我要疯了,我在石头里横冲直撞,我不知道我该如何,人间有个词,叫“肝肠寸断”,就是这样的吧……怎么样都好,放过木晓吧,放过木晓吧……
我该如何?从石头里跳出去?我没有把握,然后呢?跳出去之后呢?就如此泯灭在三维空间里?还是继续被禁锢在某个物体里?
跳到人的思维里去,可能吗?我会被同化,谁的意识体会允许一个入侵者?
不被同化,那我该跳进谁的思维里去?苏沩?木晓?
我该不该,用我万万年的存在去下一个这样的赌注?即使他从不知道,不知道,我曾怎样的注视过他,我曾怎样在他的抚摩下颤抖,我曾怎样的想去保护他,陪伴他,我在他最近也最远的地方,静静看着他,他却从不知道。
那么……
我是不是……
值得……
用……
万万年的存在……
去下一个这样的……
赌注……
时间的沙漏没有为我停下,也没有,为木晓停下……
天亮的时候,苏沩披起长衫,拾起黛色的衫子随手挂在木晓身上,起身道:“你还是再躺会儿吧,我叫人给你上药。”
床帏中的人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木晓干涩的声音传了出来,他说:“……不用……”
苏沩耸耸肩,笑道:“不行的,木晓,必须上药。”
“不要叫我木晓!”帏帐里的人尖锐的说。片刻,低沉的声音又道:“他死了。”
“随便你,易扬。”苏沩说着,拂袖而去。
苏沩刚出去,一只微带颤抖的手拨开床帐,露出易扬苍白的不带一点血色的脸。
他慢慢走下床,双腿不停颤抖,全身都在靠手的攀附。他身上胡乱披着的黛色衫子刚过臀部,头发四散,袒露的颈部和肩膀上或红或紫。
他站着,几乎立足不稳。
易扬就如此怪异地靠着什么支撑,用诡异而且难看的姿态走了过来,他的两股之间不断有东西流下,血液拌着那屈辱的液体,顺着他的大腿而下。而易扬面无表情,他美丽的容貌依然那么圣洁,仿佛仙子般不能侵犯。
木晓……木晓……唯一的木晓……
难以置信,他走过来,打开橱柜,把我取出来。
我在他的手中颤抖,如果可以,我只想哭,跪下来哭着求他原谅,对不起,木晓,对不起,木晓,对不起,木晓,我什么也做……
仿佛回到莨菪山的日子,木晓拿起旁边的一片稠布,轻轻擦拭我,微凉的手指拂过我的九眼梅花。我在颤栗,为那个冰冷的眼神。
易扬的鸽子灰一如既往的漂亮,却只是个美丽的鸽子灰而已,一滩浅灰色的幽滩,深不见底。没有那冬日阳光般的暖意,也没有撕心裂肺的仇恨,只是一滩平静的鸽子灰,像冰封万里的河川,永远也没有消融的那一天。
“阿月曾说,”易扬道,清越的声音跨越重重,却没有一丝感情,“权势是个肮脏的东西,碰过它的人就再也不干净了。”
门外的苏沩静静靠着门站着,轻轻闭上眼。
“阿月也曾说,”那冰冷的声音让我害怕,“苏沩是好人,他装做不知道,可却也愿意相信苏沩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苏沩轻轻抬起头。
“阿月信错人了,”易扬对我说着,他冷冷的眼睛看着我,“权利是最肮脏也是最锋利的刀子。拥有它的人,才是最强大的。其他都不可以,只有它可以,左右人的生死,决定人的命运。”
“无论是邺永华,还是苏沩,都要得到报应。”易扬轻轻呢喃,“阿月,你安息吧。”
易扬高高举起我,猛地向地上砸去,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啪!”我碎在地上,四分五裂之前,我看见苏沩在笑,他靠在门扉上,嘴角勾起一个高深而酸楚的笑容。
不要!!木晓!!
我呼啸着,冲了出来,然后三维的能量场因我的出现而打破平衡,在我这个第四维的存在下迅速搅出旋涡。这就像在一堆流沙上突然放下一个重物,由于重物的牵扯,物体向下坠去,而在上方形成旋涡。
我奔命般游走开,任何人,任何人都好……任何人……可能容下我的……任何人都好……
我只看见她的兼容性很好的磁场,我只看见她能量很弱,意识体不是很坚强,我甚至没有看清她的长相。我只是一头栽进去,想去霸占她,排挤她,我要……这具躯体!!
这个过程打个比方,好比一个人,非要进如一副图画中。这是维与维的跨越。我想起来了,上一次挤进一个三维中。整个三维世界受不了我能量的撞击而开始发生内外能量的不平衡而坍塌。
也就是,正向的能量因为受不了我的存在而发生同化,支撑不聊包围它的负相能量,所以,能量开始坍塌。它周围的界也开始疯狂吞噬这个摇摇欲坠的界,然后,这个界就这么坍塌,坍塌,坍塌……
最后,它没有坍塌成一点,它坍塌成,一块石头,一块,被我支撑的石头!
我在石头里住了那么久,住的那么久,这才转醒,我当时几乎就随着那一界一起坍塌掉了。
然后,这一次,由于在三维里待久了,我有了一定的适应和同化后,不知道是不是是幸运,我得到了,我要的躯体。
我躺在她大脑最里面的地方,安然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木晓,等我醒来……
而我醒来,事情却完全不是我想的样子。
不知道是哪一个界,没有木晓的界。更可怕的是,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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