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一辑)
飞机。没有风但很寒冷。
“圣·让博士?你们是今天登陆的惟一的人。”
“很好,只是我们并不是想返回大陆。”
“怎么一回事?”
玛雅解释到她可以利用度假施工旅游的特权,沿着奥图和玛雅的路去勘探一下北部,只要飞机一经征用,她可以随意使用。尽管鲍特瑞不愿意这样做,但他无能为力,而玛雅正希望如此。
飞行员耸耸肩,“你的旅行”,他说着便爬进了机舱。
发动机逐渐升温,发出刺耳的轰鸣声,路德把头盔带在玛雅的头上,玛雅说,“把门打开但是低点,我需要发出指令。”
发动机轰响着起来,卷起团团飞雪,飞机一跃升空,盘旋着向北方飞去。
“飞低点,尽量靠近冰面。”玛雅向前面的飞行员喊了,他点点头竖起大拇指。白茫茫的广阔冰雪旷野,在下面吱吱作响,偶尔会有一只海豹或北极熊惊异抬起头看看空中这个隆隆作响的怪物。玛雅全神贯注地搜索每一丝细微的存在意思,“向西几度,在那儿,路德,把它调大,可以吗?”她瞥了一眼冰层,就像当时伊纳拉情形,奥图在前面拉着雪橇,伊纳拉跟在后面跑,但那种幻觉总是忽隐忽视。
他们一直向北走着:二十公里,四十、六十、七十,然后突然一只黑手抓住了玛雅的心。她脸色苍白。
路德立刻关掉仪器,什么?发生了什么?
“在这降落,”她嘶哑着说,“在这儿降落。”
飞机刚接碰到冰面,机身还在被气流扬起,雪还未落定,玛雅便跌跌撞撞地跳出机舱。飞行员停下发动机,他们被北冰洋的沉寂所包围,空气寒冷刺骨,除了他们靴子在雪地格格作响外,一点几声音也没有。
奥图支起了皮帐篷,在旁边他刚刚打了一个冰口,捉到一只灰色的海豹。然后他又出去继续捕猎了。伊纳拉一个人留下来收拾海豹的皮肉,刮去油脂。
终于她做了一个正确决定。奥图对她很好也很温柔。直接赞美她,这很正常。但从他的眼光里和发自内心的微笑中,她可以感觉得到他很知足满意。他还送给她一个小礼物,一只海象牙雕成的木梳上面刻有捕猎海豹的情景。奥图说在海面的冰层上很适宜,木梳很精致,她很喜欢。她爱奥图,因为他把木梳给了她。
当她把其余的海豹皮的油脂都刮净后,她走进了帐篷,修剪烛花,伊纳拉想着今后的日子会有多么温馨舒适,她笑了,盖着皮被,奥图偎依在身旁,她笑了。
她把一些工具放在了外面,于是她去把它们拿进来。她走到门口时听到了脚步声,一双靴子映入眼帘,她的心一动,奥图这么快就回来了,但她见他回来兴奋不已,也许他这次挺走运。
于是她定睛观瞧,她的心猛地一沉,阿瓦鲁的脸上掠过一丝狞笑。“想到我会是一个更出色的跟踪者,不是吗?你的男人不在这儿。他应该更清楚你是一个愚蠢的不忠诚的女人。你太坏了。他也会认为你从他的身边跑开了。”
伊纳拉想逃走,但阿瓦鲁很容易就抓住了她。他揪住她的后衣襟,抓起她又摔到地上,她的脸颊蹭到了锋利的冰块上,她奋力挣扎,手脚在冰地上乱抓,但是阿瓦鲁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撕下她的裤子,她的尖叫声在冰原上回荡。
阿瓦鲁蹂躏过伊纳拉后,他把她托到冰口。“他会认为你又跟别人跑了。”阿瓦鲁重复说。伊纳拉又奋力挣扎着。阿瓦鲁把她推倒在地,用膝盖顶着她的双臂,一双肥厚起老茧的手抓住她的头,用力向冰上磕,直到她痛得失去知觉。
她昏迷着没有意识到阿瓦鲁拖着她拖到冰孔,白茫茫的大地,蔚蓝的天空在她头上天眩地转,阿瓦鲁破开水面的薄冰,阿瓦鲁把她推入水中,伊纳拉觉得整个世界在滚动。
伊纳拉很快沉入水中,刺骨的寒冷包围着她,在黑暗中,她无力地挥动了四肢。她想呼吸但冰冷海水灌进她的鼻孔、嘴里、肺里,接着又是一团漆黑。
但是在黑暗中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了。甚比水还要暗。那个女人抬起脸,伊纳拉看到一张慈祥的脸庞,可是他的头发就像海草一般纠缠在一起乱蓬蓬的,她的臂像鲸一般大,她的胸膛像一座冰山,当她抬起手臂,她没有手指。
是海豹女神,伊纳拉,玛雅同时意识到,生活在冰层下面的女神,海豹女神帮帮我。
“给我梳头吧,女孩子,”那个庞大的身躯说。
“安慰我吧,伊纳拉。”玛雅请求道。
“给我梳头吧,孩子。”
伊纳拉看着她手中拿着奥图送给她的象牙梳子。上面刻着的人物蠕动着。伊纳拉飘过去,把梳子插到她的头发里,她从上到下给女神梳了一遍头发,她的头发一直垂到脚甚至更长。
海水一阵翻腾,她笑了,知道海豹女神卷起一阵风暴要杀掉她的谋杀者。伊纳拉穿过黑雾又来到了清澈的海水里迅速地沉入海底。女神抬起头,玛雅竟大吃一惊,那是自己的脸庞面孔。
一连几天,玛雅都在不能从伊纳拉这场浩劫中寻求线索,正如她在瑞士学院所学到的她在把所有的记忆拼在一起进行比较分析,她曾“经历”过强奸和死亡,每当想起这些对她都是一次打击,这次也没什么不同,最初她的记忆只是一些残存的碎片,但是渐渐的,这些记忆融入了她的生活中。
记忆在驾驭着玛雅的生活,当然它在驾驭着我们大家的生活正如罗贝尔在一次宣传哲理的场合中曾对她说的,从我们的父母或我们的爱人那里,我们把别人的感情负担带进每一层人际关系中,而他们自己也会受关于人际关系的这些记忆的支配,而最终这些记忆会随着历史而消灭,记忆就是我们用来构筑房屋的砖石。玛雅访煌着,路德是从什么样的一个窗口,以一种什么样爱来看她呢?她知道她对他的看法中,埃文和其他人的细微的阴影?当然还有鲍特瑞,他现在正沉湎于一种正在消失的属于过去的辉煌而且也许之后不会再有的记忆里,他竭力想听到一种他并不很可能得到的赞赏。
至于玛雅的工作经历过死亡的那段记忆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就像北冰洋上的浮冰一样,时而被阴黑的冰海所吞没,但一直存在着记忆。对于玛雅来说,比信息工具乃至于罗贝尔的构屋砖石更加意义重大,她认为记忆是情感的动力。她曾在一本小说里读到过我们感受最深的就是我们往往记忆深刻。她也深信反之亦然。只有记住,我们才会感受。玛雅希望通过更多的生活记忆,她能得到更深刻的体会。
即使如此,当鲍特瑞反对她在新的地点挖掘时,她还是不能理解,尽管她事先已经须料到他会反对。
但是她在二号舱的会议桌旁神情自若。这是每周的例会,鲍特瑞坐在她对面。这位考古学家怒气冲冲:你是在浪费时间和金钱,她在玩骗人的把戏;她怎么敢提出在一个空想的地方另辟蹊径呢等等。
她任由他大发雷霆,最后他终于精疲力竭了。然后玛雅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她知道破土的确切地点,分毫不差。她也估计了骨埋藏深度,她明确说明了此举对时间和金钱资金来说更是意义重大,仅此一次机会。雅克号可以继续留在现场,菲利浦号只在新地点停留三到四天,这些花费无非是总预算的百分之五。她又提醒他目前为提前发现现在的考古现场,他们预计节约了百分之七的预算。
就算是鲍特瑞借以反驳这一事实。玛雅陈述无懈可击。人们可以看得出鲍特瑞在进行思想斗争。无论如何他承受不起玛雅的直觉也可能是错误的代价。也许那微弱声音对他说。他又咽了回去,哼了一声。终于他勉强同意他们试一试。
在距冰层一百二十五米的海底,他们发现一个年轻妇女的遗骸。经放射鉴定为跟今15000年前,同前一个现场的年代相同。白令尼亚的地图显示她是距离海岸大约三十到四十公里,从冰层上坠入三十多米的海水溺水的。他们也发现了象牙梳子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捕猎海洋哺乳动物的情景。
消息很快传开了。圣·让博士,而不是鲍特瑞博士被来自纽约时报,有线科技传真的电话所包围。当鲍特瑞被采访,他拒绝发言,甚至同纽约时报,他完全沉默了。
“祝贺你,”事后路德伸出手对她说。玛雅握住他的手感觉傻傻的。“你干得很出色。”
“我猜想是。你现在有何打算。”
路德耸耸肩,“我不知道,在那还是没太多工作要我做,我想我还是做我P-amp技术师吧。”
“我想你还有潜力做更多的工作的,别低估你自己。”
“对,还有其他的好处呢,你知道。”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他的脸红了。玛雅觉得从心底涌出一股暖流,也许,她想也许……。
“鲍特瑞走了吗了”路德问。
玛雅点点头,“回到陆地上去了。”她意识到,鲍特瑞的沉默是她从那得到的。她是真理的发现者而他。她想象他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那张柔软的椅子上,面前堆放着各类书籍,也许,他再年轻一些会改变过来的,但是现在他太老了。太疲劳了,也太脆弱了。他猜测鲍特瑞再也不会重返考古现场。一时间她突然觉得自己更同情这个老恐龙了。
经过几个月艰苦的分析后,根据国际考古协议伊纳拉的遗骨又被重新葬回海中。梳子将由主办这场考察博物馆及密执安大学共同拥有。玛雅用另外一只梳子代替了它。那把梳子是威廉国王在位时因纽特人的,梳子是用来给海豹女神梳头的。玛雅、路德和其他的潜水员主持了这个葬礼。伊纳拉的脚被伸直了,她的双臂平静地交叉于胸前。他们把她放在一块冻泥中,然后安放在海底的挖好的洞穴里上面又盖上一层淤泥。
玛雅开始用古老的语言唱起一支记得不很清楚的挽歌“HaInaalaTaiaaLalliaGiviaQiTuu……”玛雅只理解其中的一半歌词的含义“lapiiAwuuLialikAaiSedncaquIviant……”“海豹女神”,看着她的姐妹入睡了。玛雅的声音中流露出悲哀调子,她真的很伤心,然而有一丝快意。
他们结束葬礼后又步履蹒跚地走回菲利浦号,好奇的鱼儿被他们的灯光吸引过来,他们脚蹼溅起团团的淤泥。玛雅想知道她是否也会像古时候的牧师,能读懂奇怪的图案而预知自己的命运。她想知道关于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很多事情,她甚至对海豹女神的幻觉念念不忘,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得到了一份礼物。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会记得是伊纳拉和奥图那短暂的相聚的,还有那时天空的颜色和水晶般的雪地折射的光芒。在这里冰雪能将曾经有过的和即将产生的记忆一并珍藏,通过这堵记忆的冰墙的她感受到了快乐,和这个世界的亮丽。
《在麦迪西斯公园》作者:'法' 让·克洛德·迪尼亚什
三年后,他们在麦迪西斯公园重逢。他迈着细碎而整齐的步子急匆匆走在沙砾铺就的笔直平坦的小径上,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一面思索着一些细碎而平常的事情。她坐在一张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本卷了角的书。头顶上方,一棵日本金松似乎随着她的呼吸有节奏地轻轻摇摆着。
他们本来是永远也见不到对方的。为了维护两人各自的隐私,那条小径原本应该再弯曲那么一点,或者,石凳周围的篱笆应该长得更高些,以挡住任何闯入者的视线,不让他看见坐在凳子上的人。可是,早晨的那个时刻,公园里几乎空无一人,控制麦迪西斯公园的那位疯狂的建筑师尚未开动所有的机器。草坪和小路两旁爬满青藤的树木才不愿为了这个偶尔经过的家伙改变形状呢。黎明抹去了雕像和喷泉的记忆。每一片草叶看上去都和前一天一模一样,或只是羞怯地稍稍长了一丁点儿。此时,公园似乎掌握在不可预知的命运手中。
就这样,他们俩相遇了。他踩在沙砾上发出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抬起头。他停下来,惊讶地看到她在这儿。他们互相凝视。他认出了她,她却没有反应。
他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她耸了耸肩,没说什么,只是把翻开的书本放在膝盖上,看着他。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令她大惑不解:“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她又看了他一眼,这次要仔细些。棕色的眼睛,端正却没有特征的五官,面带微笑,不过此时笑容变得有几分困惑。记不起来啊……她小心翼翼地沉入更为模糊的记忆区,寻找着线索。也许他是她过去的某位恋人,是三年前那段黑暗日子里她曾依恋了数小时的一个人。然而,直觉告诉她并非如此。她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
“你不记得我了吗?”他难以置信地说,笑容渐渐消失了,“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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