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一辑)
“你好!我很想给你一个更为肯家的回答,但这整个的调整……”
“不要再说了。”巴特勒打断了她,并打开了打印簿的开关。“我用了六个星期做骨髓输入。我在这里已经干了七年了。我很喜欢这里的工作。来这里以前我是在地球区工作,在洛杉矶教会学校学区管理局供职。”
每当有人单调乏味地唠叨起有关地球区的情况时,玛丽安娜就感到厌倦。“我知道了。”
“你瞧,我也不愿打扰你,但在上个四分之一月的化学品爆炸中我们的一个数据库被毁掉了,而上面有你的签名的那些表格就存在那个数据库里。’为什么巴特勒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说“星期”,而非要说“四分之一月”这样的废话。巴特勒递过来打印簿,让玛丽安娜在指定的表格上签字,她一一地照办了,对表格内容看都未看一眼。
二十四小时后琼玛拿着一个安康诊疗仪的控制板走了进来。玛丽安娜已处于麻醉状态。琼玛用控制板熟练地操作着诊疗仪:给她翻了身,并做了手术前的擦洗和消毒。这是复查委员会刚刚批准的第二次骨髓移植。
安康诊疗仪用激光在臀部以上切开了一道口子,然后插入几根吸针将病变的骨髓吸出。这些吸针反复地从玛丽安娜背上的两个孔洞钻入,在她的骨盆上刺出数百个独立的小洞,然后咕噜咕噜地带着血将坏死的骨髓抽出。
琼玛按了下一个按键。一年前从玛丽安娜体中取出并经过克隆的新鲜骨髓被用卿筒重新压入她的骨盆。通常只需不到十分钟的手术过程由于玛丽安娜脉搏的微弱下降而变复杂了。
骨髓输入结束时自动计时钟的显示为23.5分钟,精疲力竭的琼玛把安康诊疗仪调向手术后无菌处置。琼玛希望这次输入的骨髓能够被吸收。
如果不能被吸收,那么病情将被返回到患者复查委员会,经请求做第三次移植。
琼玛调整诊疗仪,通过硅胶导管给玛丽安娜导入100毫克脱水吗啡,50毫克抗组胺药和核糖核酸溶液。接着她按下了“监控状态”键,然后推开玻璃门向护士值班站走去。
在淋浴室里她遇见了另一名护士莉萨。
“情况怎么样,莉萨?”
莉萨转过身去,无声地抽泣起来。
琼玛走过去,温柔地抱住了她。“是不是那个绰号叫圆肉球的孩子死了?”
“不是。”
琼玛抚摸着莉萨的头发,通常她的头发浓密而卷曲,现在却缠结在一起又粘又硬。“是不是……是不是又来了一个需要输入骨髓的患者?”
“是的。”莉萨还在哭着。
琼玛用尽全力拥抱着她,想分担一些她的愤怒和痛苦,琼玛知道这无济于事,但她还是想给予些帮助。
“莉萨……想去酒吧间喝点儿吗?”
“那对安康顾问该怎么说呢?”
“怎么说?想想吧。”然后她又柔声地说道:“莉萨,我知道‘为了灵魂的健康’以及诸如此类的忠告……。但喝得醉醺醺的更痛快。要痛快得多。”
四个小时里进了四家酒馆之后,琼玛开始对自己的建议感到后悔。她以前从来没有和莉萨在一起狂饮过……她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莉萨一直在唱一支老掉牙的歌。由于忘记了独唱部分的歌词,她只满足于没完没了地重复合唱部分,音调极不准确,嗓音也难听极了。
“如果你在星期六晚上都喝不醉,你就再也喝不醉了!如果你在星期六晚上都喝不醉,你就再也喝不醉了!如果你在星期六晚上都喝不醉,你就再也喝不醉了!”
虽然酒吧服务员已下班几个小时了,把酒吧留给自动装置来照管;虽然酒吧间里有几个人比莉萨醉得还厉害,但琼玛还是因尴尬而脸红。她喝光了加奎宁的科涅克白兰地后向柜台走去。她在键盘上敲入了自己的信用卡号码后,又要了一杯酒。
莉萨的歌声突然停住,她大喊道:“给我也来一杯!”然后继续唱了起来。
琼玛本想对莉萨说:“你难道还没喝够吗?!”但她不愿当众吵嘴,所以她压住火气,又去要了一杯酒。此外她还要了一片戒酒药,在把酒杯端回到餐桌前,她把药片放入了酒中。
她坐下来,一声不响地把酒推到莉萨面前。莉萨点点头表示感谢,继续唱着。琼玛喝了一口酒,当她抬起头来时差点呛了出来——她看到巴特勒正向她们走过来。
巴特勒先开了口:“我可以和你们坐在一起吗?”
“没问题,”琼玛说道。“当然可以。”
莉萨也表示同意:“你……你请……请坐。”
“你想喝一杯吗?”
“不,”巴特勒摇了摇头。“我已经喝了不少了。谢谢。”她抓过一把椅子,骑在上面,两手叉在腰间,椅背顶住了桌子。最后,她不加掩饰地说道:“今晚我真地喝醉了。”
“吃过药了吗?”琼玛一边问一边斜眼看了看莉萨。
巴特勒笑了。“你有话题可讲了。”
“哦,明天是我的休息日。”
“想换休吗?”巴特勒向后挺起身子,咧嘴笑着。“那个新来的患者真让我厌烦透了,叫海尔德……”
“……玛丽安娜,”莉萨插话说。
巴特勒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一点也不信教……但当我看到她时,我想……”
“若非我主慈悲,我辈岂能幸免,”琼玛替她说完了她要说的话。
“可你们两个是怎么应付的?”
琼玛和莉萨都迅速地看了对方一眼。谁说我们应付?
一阵紧张的沉默后,琼玛说道:“对不起,安德烈。可今天是我的休息日。在我休息的时候我不谈工作。”
莉萨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已经很晚了,我明天的确还得工作。”然后她转向琼玛:“和我一起走吗?”
“当然。”琼玛站了起来。她走过巴特勒身边时,冲动地刮到了她的头发,并把她的头发搅乱。“晚安,安德烈。”
安德烈抬起头,一副可悲的模样。“晚安。”
“晚——安。”莉萨打了个哈欠,告别的声音拉得很长。
“安德烈,你想跟我们一起走吗?”琼玛问道。
“不……我就坐在这儿烦闷呻吟自叹自怜。”她说完发疯般地大笑起来。
“你知道你不必去……”琼玛没有把句子说完,任它悬在空中。她能感觉到它已飘然而去。让巴特勒见她的鬼去吧。
琼玛让莉萨下了车,然后乘穿梭快车到了西南穹顶区,在那里她分租了一套公寓的四分之一。这套公寓的租金比一套公司所提供的独身单元住宅稍贵一些,但也有许多便利条件:一间卧室兼起居室,一间带大壁橱的卧室,一间厨房和一个小餐室,一个单人洗澡间……还有一个单人日光浴室。分租这套公寓费了好大的周折。一个朋友的朋友有一个朋友,他认识一个想分租公寓的人。
惟一一件她不得不勉强同意的事是对公寓的重新粉刷。正面墙壁是柔和的黄色或橘黄色。在卧室兼起居室里的一面墙上镶有一面大镜子并摆放着一个大鱼缸。一套公司单元所能提供的只有粉刷成白色的一个鞋盒式的单人房间,一个走廊,一个合用洗手间和几个在门厅深处的淋浴器。
琼玛是在加入移民基地三个月后幸运地分租到这套公寓的;尽管她时常对自己说,“让合同见鬼去吧,”但她还是要乘下一班星际航天飞机返回地球;而且尽管她常常在以倒计时的方式计算着以前的房客在地球的休假年的结束时间,但她还是采取了行动把那套公寓弄到了手。那位房客的仿早期美式家俱和柯里尔——艾雅公司印制的图片已被存入了仓库,同时又租来了一些斯堪的纳维亚风格的家具。她还买来了克勒和杰克逊·波洛克的招贴画,而且现在在她的房间里炫耀地和这些画贴在一起的还有奥利希亚·奥斯汀的表现色情狂的平版印刷的画。
到家了,当琼玛随手关上房门,可以自己一个人睡上一夜时在心里高兴地说道。她甩掉鞋,险些踩到一个小包裹上,这包裹是通过她的邮件管道被送来并跳到接收篮里的。她捡起包裹,走到电脑控制台前坐下。重要的事先做:她敲入指令选择了一部维瓦尔第的曼陀林协奏曲。次要的事情后做,当“G大调双曼陀林协奏曲”开始它的快板乐章时,琼玛走进厨房去沏黄春菊茶。她打开食品接收箱,看到了这一周的定货。她打开包装,两包散装茶叶掉到了地上。她只订购了一包。
她用过滤匙舀起一些黄春菊茶,找出她的大茶缸,又从配水器中压出开水。她的蜂蜜用光了……真该死,我忘了定购了。琼玛将过滤匙放入茶缸里,让茶叶浸泡一会儿。
她回到控制台前时,行板乐章正好开始。这是一首弦乐三重奏,由提琴和中提琴与二把曼陀林节奏明快的低沉演奏欢快地交织在一起。琼玛在键盘上敲出了她的食品账单……查看着显示屏,发现账单上只给她记了一包散装茶叶的钱…… 她敲入指令进行更正,等待着将多出的一包茶叶加到账单上去。当显示器在显示她调整的内容时,她又敲入了电子邮件指令。除了偶尔地收到她那头脑不清的婶婶和一个同姓名的人的来信外,她还和一位姓罗切尔的护士保持着通信联系,罗切尔护士曾在地球区的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医疗中心培训过她。此外,那种奇异的棋类游戏或者叫做拼字游戏还从她在L区的表妹那里传来。今天,a字体开始闪过显示屏。这是她前夫的一封来信。在读了两行哀怨动人的伤心故事之后她按了消除键。
琼玛欣赏着她的鱼缸;蓑鱼在随着行板的节奏起舞,它们那有毒的鱼鳞在它们相互追逐时在水中漂来漂去。她想起了那个小包,于是打开了它:里面是一盘录像带。协奏曲开始进入快板的终曲乐章,响起了撼人的心魂的小提琴、中提琴和曼陀林的齐奏。琼玛把录像带装入了由电脑控制的录像机,然后敲了回放键。显示屏上出现的是乌尔里奇,带着他那最具超凡魅力的微笑。小提琴,中提琴,曼陀林。琼玛在那一刻感觉到了所有的这一切——迷恋爱情仇恨气愤宽恕热爱。这是小提琴。接着,猥亵尴尬羞辱贪欲。这是中提琴。最后,厌恶宿醉冷漠,带着某种程度的死亡。这是曼陀林。倾泻而下。
乌利在讲话:“你好,琼玛,我最珍爱的、没有回报的爱情怎么样了?”他似乎还是老样子。琼玛曾是他所教的新闻学专业的那个班上最受教师喜欢的学生。他不仅是一位教师,而且是一位出色的记者。他曾荣获普利策奖……后来他与妻子离了婚。小提琴,就像蜂蜜般甜蜜。但琼玛失去了那份蜂蜜般的甜蜜。
“猜猜看,谁被授予了你们那讨厌的移民基地学院的院长职位?”乌利仍然是以让谁猜什么问题这种方式开始他的谈话,永远是那种记者的风格,永远是那种公式主义的蠢货。他曾写过一本书,只有那一次——提前得到了相当可观的一笔稿费。可是那本书在市场上失败了,此外还受到了评论界耸人听闻的抨击。有一段时间乌利曾和琼玛幽会过。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们从来没在一起睡过觉。中提琴,像蜂蜜一样倾泻而出。
“我可能会在28日到达,”乌利最后说道。“我在这里看着你呢。”他的图像变成了一片雪花闪光。琼玛已对乌利感到厌烦,她甚至转换了专业。她的确不具备当记者所需要的素质。因此琼玛选择了护理专业,去了新科隆救济院,在那里继续研究生学习并负责创伤病房,离开了父母和朋友,甚至离开了在地球区的乌利。曼陀林的声音。沉静。尽管如此,几年前在她离婚的时候,他还是提供了最好的感情上的支持。
进入齐奏乐段后,小提琴、中提琴和曼陀林一起奏出了解决的和声,经过急剧的转折达到了一个欢快的结尾。要是生活也像这美妙的音乐该多好。她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早已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琼玛给自己放洗澡水,等待着再循环方式启动。她脱去衣服,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身体,对于33岁的人来说还算不错。不过也不是很健美。她已有好多年没做仰卧起坐了,而且酒也喝得太多。琼玛闭上眼睛,想起了乌利。
她坐进热洗澡水,关掉了水笼头。她回忆起了一件她已完全忘掉的往事: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肌分校时,有一次她去乌利的公寓参加一个班上同学的聚会,结果早到了一会儿,要用一下洗澡间。朱丽告诉她可以用,于是她推门走了进去。她推开门时乌利正从澡盆里站起身来去拿毛巾,她从镜子中看见了他裸露的全身。
琼玛在发抖,她睁开了眼睛。澡盆里的水是温热的;她站起身来,一边去抓毛巾一边向镜子里望着。她打开了太阳灯,闭着眼睛把身体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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