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一辑)





  护士离开后她对他说道:“他们把我们关在一起是想让我们像蔬菜一样烂掉。”
  圆肉球低声地哼了一声算作回答。他提醒玛丽安娜注意:某大学的一位哲学教授曾说到的有关痛苦的门槛的概念,在思维的某个点上意识的确会消失,再也不能接受任何进一步的痛苦。那位教授一定见过圆肉球。
  琼玛曾对她说过,她觉得这个绰号讨厌、凶残而又无聊。
  玛丽安娜在某种程度上同意琼玛的观点,但她又觉得这个绰号很贴切。

  那天下午,或者说是晚上,玛丽安娜梦见了圆肉球:她看到他的上半身像一片斑驳的洋葱皮,是三度烧伤,到处都是水疤,全部五官都被烧坏了,烧焦了,眼睛、嘴唇、耳朵、鼻子和头发都难以辨认了。随着梦境的延续,一名护士将安康诊疗仪在他身体上方走过,给他擦洗和清除烧伤,去掉坏死的组织并挑开水疱,给他洗澡并擦干身体。接着,安康诊疗仪每隔一小时给他喷淋一次溶液,更换敷料。
  玛丽安娜醒来时发现那护士又在护理圆肉球。她坐起来看着。护士从小圆盘中拿出一种药抹在圆肉球的烧伤部位,然后安康诊疗仪控制着一台叫沃尔多的器械在抹过药的烧伤部位上跑来跑去,挡住了玛丽安娜的视线。
  最后,她禁不住问道:“你在为他做什么?”
  “皮肤移植。”护士只短暂地回了一下头。“我们必须克隆出他健康的组织,以便覆盖最严重的烧伤部位。惟一的问题是,他全身都被烧坏了。我们只能利用他脚趾下的组织。我感觉就像在参加一个美国拓荒时期妇女们的大家缝聚会。”接着她说道:“我们不得不用尸体上的皮肤将他包裹几个星期。”
  “但是,”玛丽安娜感到奇怪,“皮肤不是有两层吗?”
  “这里涉及的技术是按分裂层移植,真皮和表皮一同使用。”
  “我叫玛丽安娜。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护士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莉萨。”
  玛丽安娜感到受了冷落,向后一仰靠在枕头上。莉萨把那男孩的安康诊疗仪调到监控状态后准备离去。“对不起,请问他的真名叫什么?”
  “尤辛。他来自自由巴勒斯坦,L2区。”
  玛丽安娜一阵发抖。“你知道琼玛什么时候回来吗?”
  “她正在医疗站的另一区值班。她可能明天回这里来;你的药都已编好了程序。”
  “可是……”
  “如果你有什么要说的或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好了。”莉萨的传呼机尖厉地叫了起来。“再见。这是值班呼叫。”
  圆肉球的啜泣声使玛丽安娜感到不寒而栗,但用了药之后她平静了下来,在暂缓痛苦的安慰中睡去。
  我感到活得很痛苦。
  第二天醒来时玛丽安娜感觉好了一些。她准备早饭饱餐一顿,可突然想起了要做静脉导入。她看了一眼圆肉球,脑子里闪出了一个主意。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那男孩没有反应。她咳了一声,屏住呼吸。“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就点一下头。”
  他点了头。
  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别人叫你圆肉球你介意吗?”没有反应。“你不介意的话就点一下头,介意就点两下头。”他点了两下头。“好的,尤辛。”
  门开了,莉萨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
  莉萨走到她的患者的控制台前,调了调旋钮,然后敲入了一个程序。“他昨晚影响你的睡眠了吗?”
  “没有。”接着她说道:“尤辛是他喜欢用的名字。他不愿意别人叫他圆肉球。真的一点儿也不愿意。”
  莉萨和蔼地笑了。“你对他讲话了?”
  “他会点头。点两下头表示是,一下表示不。”
  莉萨从控制台旁抬起头来。“你能肯定吗?”
  “如果你不信我的话,你可以看看他!”
  莉萨看到她的患者缓慢地,但却是有意地点了两下头。
  “你是第一个得到他的回答的人。扫描仪上未显示出任何脑部损伤,但我们一直没有获得任何反应。我们还猜测他是遭受了某种脑震荡呢。”
  “你们只是没有问至小沿当的问题。”
  “显然是这样。”莉萨又向安康诊疗仪的程序敲入了几个指令。
  “你在做进一步的检测吗?”
  “实际上,他就要做手术了——修复手术和整容手术。”
  “我原以为你们已对他不抱希望了。”
  “他的情况一直很危险,但他没有再出现重大的感染,而且植皮也在被吸收。”莉萨又按下一个按键,几扇帷幔把她和尤辛围在了里面。“此外,他所属的工会在支付所有的账单。”玛丽安娜能够看到安康诊疗仪移动到尤辛的头上,带着轻微的嗡嗡声和嘟嘟声开始了操作。
  “这是什么手术?”
  “视觉纤维植入……近视和色盲还是要比根本没有视力好。”
  玛丽安娜思考着莉萨的话,斟酌了一会,便睡着了。
  当晚在玛丽安娜睡着后,琼玛设法从她在另一区的值班时间里抽出一小时前来看她。琼玛看到莉萨仍在工作,在尤辛身上操作着安康诊疗仪感到很吃惊。
  “玛丽安娜情况怎么样?”
  “她在坚持。你听说她和圆肉——”她突然停止,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和尤辛对话的事了吗?”
  “没有。”琼玛停了片刻。“有人讲到有关尤辛的事,我太忙没有听。”她查看着安康诊疗仪的控制台,看着玛丽安娜关键信号的螺旋状尖峰曲线和伴随的嘟嘟声。琼玛极力控制住了一个要打出的哈欠。
  “你应该去睡觉,琼玛。这种两班连续值班是加倍的胡闹。”
  琼玛笑了起来。然后她敲入了监控状态。“晚安,莉萨。”说完她离开了。
  半小时后,玛丽安娜的关键信号变得一团糟。莉萨急步冲到控制台前,发现问题后,打电话向别的区要一台呼吸器。
  琼玛进了一家酒吧。她要了一杯酒来到一个小隔间。在临近的一个小隔间里,坐着巴特勒,一副温怒样子。为了什么?
  巴特勒抬起头来看见了琼玛。
  “琼玛!这里有地方。”
  从巴特勒的表情琼玛看得出她不想谈话,她只是想找个人沉默不语地从其身上获取些精神能量……除此之外行政管理者们还能要求什么呢?好在琼玛有个问题要问巴特勒。她知道巴特勒不会愿意听这个问题的,但这个问题她憋在心里已有几天了,一直想问巴特勒,这几天她觉得有几个星期、几个月、甚至几年那么漫长,好像没有尽头。这将是一个令人厌烦的问题,但如果不问,它会烂在她心里的。与人共享自己的忧虑会减轻痛苦。
  琼玛面对着巴特勒坐下。“为玛丽安娜向顾问复查委员会提的申请有结果了吗?”
  “别问这件事。”巴特勒转过身去回避着。“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
  “可是你也知道,除非再进行一二次骨髓输入,否则在玛丽安娜身上是不可能出现那种回旋加速器式的滚雪球效应的!”
  “你要知道,这是最后的决定。”
  琼玛在心里从1数到10,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早就想发誓,这事关系一个人,一个叫玛丽安娜·海尔德的人的生命。难道现在的条件只有利润率吗?”
  “投票结果是3票对2票,反对,”巴特勒解释道。“我投的赞成票——她是一个好统计员——但你是了解复查委员会的。”
  琼玛真想把她的空玻璃杯扔向巴特勒的脸;巴特勒知道琼玛的母亲就是因为复查委员会推迟对她做肝移植而死去的。“对不起,琼玛。我也不想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我们都因未能获得器官移植的批准而失去过亲人。我失去了一个叔叔……”
  琼玛在想,也许我可以逼她吃下这只玻璃杯。
  三天后当玛丽安娜醒来时,琼玛坐在她的身边。“我真不愿意告诉你,但我们不得不中断你的脱水吗啡的使用。你瞧,又出现了短缺。”
  玛丽安娜向尤辛的床望了一眼:是空的。“尤辛去哪儿了?”
  “坐在空气椅里散步去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玛丽安娜看上去放心了。“在以前的那个医疗区时我最讨厌的就是单独和那该死的安康诊疗仪在一起……这并不是因为尤辛是一个更健谈的人!”
  琼玛大笑起来。“他们在考虑让他搬走,认为他烦扰了你。后来莉萨打了个报告。”说完她看了一眼玛丽安娜:她那蓝色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充满了爱心和忧虑,并尽力在微笑着。
  “过去几天你一直很危险,”琼玛说道,“你的肝部感染时我们险些失去了你。”
  “我很快就要死了,是吗?”
  琼玛沉默了,持续了好一阵。“我不想对你说谎——情况看上去很不妙。你度过危机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玛丽安娜开始哭了起来,她的双肩由于恐惧和疲惫而剧烈地颤抖着。“我真害怕。”
  琼玛想尽力安慰她。门开了,玛丽安娜坐了起来,极力使自己恢复平静,并装出一副快乐的表情。
  尤辛坐在他那发出隐约的嗡嗡声的空气椅里进来了,莉萨跟在他后面。
  他来到玛丽安娜跟前,勉强地露出一丝微笑。
  玛丽安娜对安康诊疗仪和莉萨在尤辛身上实现的变化大为惊叹:他有了一双淡褐色的眼睛,两个耳朵,一个在绷带中凸起的鼻子。“看到你好起来了真让人高兴。”她为他感到高兴,但同时也感到相当的气愤。他朝她点了点头。
  莉萨快乐地宣布道:“他不久就要出院了。”
  琼玛瞪了莉萨一眼。她意识到自己出了错,极力地补救。“你感觉怎么样,玛丽安娜?”
  “不见好转,但也没有恶化。”
  琼玛对莉萨说道:“你还不该让尤辛回到床上去吗?”
  “说得对”。莉萨将尤辛抱到床上,并在安康诊疗仪的帮助下扶他躺下,调整到舒适的姿势,并盖上毛毯。

  那天晚上玛丽安娜的病情开始恶化。安康诊疗仪开始操作,给护士发去了传呼信号,并在给玛丽安娜做了各种准备之后,用激光手术刀在她的气管上切开一个口子以保证呼吸。
  玛丽安娜在痛苦中无声地尖叫着,既听不到,也感觉不到。
  护士进来了,跑到安康诊疗仪控制台前并敲入了一个导人脱水吗啡的命令。控制台上显示出了回答:护士的命令,没有脱水吗啡。
  她按下了优先程序键,安康诊疗仪通过玛丽安娜的导管导入了脱水吗啡。
  玛丽安娜再次感到了那种兴奋,并平静无声地接受了。她上升到了唯我论状态的顶点,使其具体化,但又对裂开大口的对往昔的回忆感到恐惧。
  护士惊恐地看着关键信号监视器。原来的跳动的曲线拉直成一条水平的绿色空白区,原来嘟嘟声也变成了无声的白杂波。
  琼玛冲了进来——看到安康诊疗仪在用床单盖上玛丽安娜的脸时停住了。她转向护士:“出了什么事?”
  “顾客停止了呼吸……”
  琼玛极力使自己保持平静。“我看到了。”
  “我按了优先程序键,给顾客导入了脱水吗啡,接着她便出现了休克并停止了呼吸。”
  “你按了什么——?!”琼玛踉跄着,几乎失去了平衡。
  “是在我的指令下进行的。我是在尽力拯救她的生命。”
  琼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呼出,接着又吸了一口。护士关掉了安康诊疗仪。“顺便说一句,我想请你给我写一封推荐信——”
  “你这愚蠢的——”这简直太过分了。琼玛向她猛扑了过去。“这愚蠢的母狗,该死的荡妇!”她用双手扼住了那护士的喉咙,拼尽全力毫不留情地掐着。
  突然,尤辛的安康诊疗仪从后面举了过来,向琼玛注射了脱水吗啡。
  玛丽安娜被涂上了一层防腐剂,然后被送上了下一趟的外线穿梭快车以搭乘波波尔·富赫号星际交通船,这艘太空船现在已安装了完备的防辐射装置。她将被送往在新科隆的她父母那里安葬。
  在同一艘太空船上的还有琼玛,她已辞职,并被付给了解雇费和在公司中五份股中的三份。
  尤辛仍留在那个小医疗站里,即将被转往L区作进一步的手术治疗。
  在L区情况会有所不同,琼玛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同时还意识到她不能在泰坦基地上去迎接乌利了。放松,她告诫着自己,这是一次漫长的旅行。







《灶神星畔受困记》作者:艾·阿西莫夫

  “你别那样走来走去好不好?”华伦·摩尔躺在卧铺上说。“那对咱们大家都没什么好处,咱们真是万幸啊,这个舱还是密封的,对吧?
  马克·布兰顿一下子回过身来,恶狠狠地对着他。“我很高兴你对这种局面还能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