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一辑)
务所鸽子笼似的办公室,一切都很新鲜,一切都陌生而神奇。他着迷地注视着陈列在大厅玻璃柜里、落满尘灰的各色奖杯。他在各个办公室之间溜达,别人问起他是谁,蜘蛛就说“我是胖查理·南希”,他说这话用的是天音神语,无论他说什么别人都会相信的。
蜘蛛找到休息室,给自己倒了几杯茶,然后拿着它们回到胖查理的办公桌,像搞艺术似的码在桌子周围。他开始玩电脑网络,机器向他索要密码。“我是胖查理·南希,”他对电脑说,但还是有些地方进不去,所以他又说“我是格雷厄姆·科茨”,整个网络就像鲜花一样在他面前盛开。
蜘蛛浏览着电脑里的东西,最终感到厌倦。
他摆弄着胖查理文件夹里的玩意,然后又开始玩“待处理文件夹”里的东西。
接着他想起来胖查理差不多该醒了,所以便打电话回去,好让他放心。他刚觉得这项工作有了一点进展,格雷厄姆·科茨的脑袋就从门口探了进来,把手指竖在白鼬般的嘴唇上,然后又冲他招了招手。
“得挂了,”蜘蛛对他的兄弟说,“大老板要找我谈话。”他说完把电话放下。
“工作时间打私人电话吗,南希?”格雷厄姆·科茨说。
“完全那个正确。”蜘蛛
“另外你说的‘大老板’是指我吗?”格雷厄姆·科茨问道。两人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走去。
“你是最大的,”蜘蛛说,“也是最老板的。”
格雷厄姆·科茨面露疑色,他感觉对方是在拿自己开玩笑,但却不敢肯定,这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好吧,请坐,请坐。”他说。
蜘蛛坐了下来。
格雷厄姆·科茨习惯让格雷厄姆·科茨事务所里的人员流动率保持较高的水平。有些人来了又去;另一些人来了,然后一直干到他们的工作很快就能得到某种雇佣保障为止。胖查理在这里的工作时间比所有人都长:一年零十一个月。再过一个月,离职津贴和工业裁判所就会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了。
格雷厄姆·科茨在开除某个人之前,总要来一段演说。他很欣赏自己的演说。
“每个人的生命中,”他说,“都有启承转合。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
“人有旦夕祸福,”蜘蛛附和道,“月有阴晴圆缺。”
“啊。没错。一点没错。嗯。我们走在这浸满泪水的尘世间时,应该停下来好好思考……”
“第一次,”蜘蛛说,“总是伤得最深。”
“什么?哦,”格雷厄姆·科茨努力回忆着下面的台词,“幸福,”他说道,“犹如一只蝴蝶。”
“或是蓝鸟。”蜘蛛补充说。
“是的。可以让我把话说完吗?”
“当然。请便,”蜘蛛高兴的说。
“而格雷厄姆·科茨事务所中每一个人幸福与否,对我来说,都和自己的幸福一样重要。”
“我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蜘蛛说,“您这话让我多么高兴。”
“是的。”格雷厄姆·科茨说。
“哦,我最好回去工作,”蜘蛛说,“不过这次真是深受启发。下次您再想跟我分享什么人生体悟的话,直接叫我就行了。您知道到哪儿找我。”
“幸福,”格雷厄姆·科茨的声音中隐约有种滞塞的感觉,“我在想,查尔斯·南希,它在——你在这里快乐吗?你难道不觉得,在别的地方也许会更快乐吗?”
“我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蜘蛛说,“您想知道我对什么感兴趣吗?”
格雷厄姆·科茨一言不发,过去从没发生过这种情况。通常到了这个阶段,他们都会脸色铁青,陷入震惊状态。有时他们会开始哭泣,格雷厄姆·科茨从来都不在乎别人哭泣。
“我感兴趣的是,”蜘蛛说,“开曼群岛上的那些户头是做什么用的。您知道,因为我几乎觉得有些应该打给事务所客户的钱,却进了开曼群岛的这些户头。把钱放进那些账户搁置不管,这种投资理财方式未免有点奇怪。我过去从没见过这种事儿。希望您能帮我解释一下。”
格雷厄姆·科茨的脸色发白——是那种在颜色分类中被冠以诸如“羊皮纸白”或“玉兰白”等标签的白色。他说:“你是怎么进入那些账户的?”
“电脑,”蜘蛛说,“它们快把我逼疯了,不知道您怎么样?您能怎么办呢?”
格雷厄姆·科茨沉思良久。他过去一直以为自己的财务秘密藏得够深够复杂,即使商业欺诈稽查处能够判定他有经济犯罪行为,也很难向法官解释清楚他到底犯的是什么罪。
“开几个海外账户没什么不合法的地方。”他尽量显得满不在乎。
“不合法?”蜘蛛说,“希望没有。我是说,如果我发现任何非法行为,都有义务向有关部门汇报。”
格雷厄姆·科茨从桌上拿起铅笔,然后又把它放下。“啊,”他说,“好了,很高兴和你聊天、对话、消磨时间,以及亲密地交谈,查尔斯。我想咱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时间和潮汐都不等人的,拖拉是时间的窃贼。”
“生活就像岩石,”蜘蛛说,“不如及时行乐。”
“随你怎么说。”
胖查理逐渐觉得自己又有点人样了。他不再感到难受,缓慢而强烈的阵阵呕吐感也不再席卷而来。尽管他还是不相信这是个美好幸福的世界,但起码已经逃出了宿醉的九层地狱,这总是件好事。
黛茜进了浴室。胖查理听着水龙头慢慢注水,然后是某些东西被泼了出来。
他敲敲浴室的门。
“我在里面,”黛茜说,“我在洗澡。”
“我知道,”胖查理说,“我是说,我不知道,但我想你大概是在里面。”
“怎么了?”黛茜说。
“我只是在想,”他冲着房门说,“我在想你为何要到这儿来。昨晚。”
“哦,”她说,“你的状况有点不妙,而你兄弟似乎需要个帮手,我今天上午不上班,所以就是这么回事啦。”
“就是这么回事,”胖查理说。一方面,她觉得他可怜;另一方面,她太喜欢蜘蛛了。是的。他认识自己的兄弟才不过一天多点,但是已经觉得这段刚刚发现的亲缘关系中,不存在任何未知的领域。蜘蛛是酷的那个,他是另外那个。
黛茜说:“你的声音很好听。”
“什么?”
“你在出租车里唱歌来着,就在我们回来的路上。《永志不忘》。可真好听啊。”
胖查理本已把卡拉OK事件抛在脑后、放进人们用来处理难以启齿之事的阴暗角落了。可现在它又回来了,胖查理真不希望这样。
“你唱得妙极了,”她说,“回头你能再为我唱一次吗?”
胖查理绝望地转着脑筋,不过突然响起的门铃把他从绝境中解救了出来。
“有人在按门铃。”他说。
胖查理走下楼梯,打开大门。事态继续恶化。罗茜妈妈的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白信封,用足以令牛奶凝结的目光盯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嗨,”胖查理说,“诺亚夫人。很高兴见到您。呃。”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把信封举在身前。“哦,”她说,“你在家。那么,你准备邀请我进去吗?”
是啊,胖查理心想,吸血鬼必须等人邀请才能进屋。直接说不,她就只得离开了。“当然,诺亚夫人。请进。”这就是吸血鬼的手段,“您想喝杯茶吗?”
“别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哄住,”她说,“你是办不到的。”
“呃。当然。”
两人走上狭窄的楼梯,进入厨房。诺亚夫人环顾四周,皱了皱眉,似乎暗示这里不符合她的卫生标准,也没有可以食用的东西。“咖啡?水?”别说蜡水果。“蜡水果?”该死!
“我听罗茜说,你父亲刚刚过世了。”她说。
“嗯,是的。”
“罗茜的父亲过世时,《厨师与厨艺》杂志发了四页的讣告。他们说是他将加勒比的烹调风格带入了这个国家。”
“哦。”胖查理说。
“他给我留下了足够的遗产。他有人寿保险,还有两家生意很好的饭店的股权。我是个财产丰厚的遗孀。等我死后,这些都是罗茜的。”
“我们结婚后,”胖查理说,“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您不用担心。”
“我不是说你只是为了我的钱才追求她的。”罗茜的妈妈说。但这语气明白无误地表示她就是这么想的。
胖查理觉得头又疼起来了。“诺亚夫人,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我已经跟罗茜谈过了,我们决定由我来帮你准备结婚计划,”她一本正经地说,“我需要你的宾客名单,那些你准备邀请的人:姓名、地址、E…mail,还有电话号码。我做了个表格给你填。我今天上午反正也要经过麦克斯韦花园,所以就想干脆省下邮资,亲自送过来好了。不过没想到你会在家。”她把白色大信封递给了查理,“婚礼上将邀请九十位客人。你可以请八个亲人,六位朋友。你的朋友和四位亲戚将坐在第八桌,其他亲戚会安排在第三桌。你父亲本该和我们坐主桌,不过既然他已经故去,我们就把这位子分配给罗茜的维妮弗雷德姑妈。你决定好请谁做伴郎了吗?”
胖查理摇摇头。
“嗯,等你决定好了,一定要告诉他,致词里不要有任何粗鲁的言语。我不想从你的伴郎嘴里,听到任何我不该在教堂听到的词句。明白了吗?”
胖查理想象着罗茜的妈妈在教堂里通常会听到什么。可能是一些喊叫:“别过来!地狱的恶鬼!”紧跟着是惊呼“它还活着?”然后是紧张的相互问询,是否有人记得带锤子和木桩。
“我在想,”胖查理说,“我的亲戚不止十个。您知道,表亲啊、姑姥姥之类的。”
“显然有个问题你还没有搞明白,”罗茜的母亲说,“婚礼是很花钱的,我为一到四桌的每位宾客订了175英镑的标准——第一桌就是主桌,这些位子主要是招待罗茜的亲友和我妇女俱乐部里的朋友的,五到七桌每人125英镑。这些席位,你知道,是关系比较远的熟人,还有小孩子之类的。”
“你刚才说我的朋友在第八桌。”胖查理说。
“那是下一个档次,他们没有鳄梨小虾开胃菜和雪利酒蛋糕。”
“罗茜上次跟我讨论这件事时,我们决定用西印度风格的料理。”
罗茜的母亲对此嗤之以鼻。“她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孩子。但我和她已经完全谈妥了。”
“您看,”胖查理说,“我想也许我应该先跟罗茜好好讨论一下,然后再反馈给您。”
“把单子填好就行了,”罗茜的母亲说,接着她又狐疑地问,“你怎么没去上班?”
“我嘛,呃。我没去。就是说,我今天上午放假。今天不用去。我吗?没去。”
“我希望你已经跟罗茜说了。她计划去找你吃午餐,所以才不能跟我一起吃。”
胖查理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好的,”他说,“那么,多谢您顺路过来,诺亚夫人。我会跟罗茜说的,而且……”
黛茜走进厨房,头上裹着一条毛巾,胖查理的晨衣贴在她湿漉漉的身上。她说:“冰箱里有橙汁,对吧?我之前到处寻摸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你的头怎么样?好点了吗?”她说着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橙汁。
罗茜的母亲清了清嗓子。这声音不像是清嗓子,倒像是鹅卵石在岸边滚动。
“嗨,”黛茜说,“我叫黛茜。”
厨房里的室温开始下降。“是吗?”罗茜的妈妈说。冰柱从“吗”字上垂了下来。
“我总是在想,如果它们不是橙色的,”胖查理打破沉默,“人们会管橙子叫什么呢?如果它们原来是某种未知的蓝色水果,会不会被称作蓝子?我们会喝蓝汁吗?”
“什么?”罗茜的母亲问。
“我的天哪。你真该听听自己嘴里冒出来的东西,”黛茜高兴地说,“好了。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衣服。很高兴见到您。”
她走出厨房。胖查理还没有恢复呼吸。
“她。”罗茜的母亲用极度平静的口吻说,“是。谁。”
“我妹——表妹。我表妹,”胖查理说,“我老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我们关系很好,一起长大的。她昨晚跑过来住了一宿。这孩子有点野。嗯。是的。您会在婚礼上见到她。”
“我会把她安排在第八桌,”罗茜的母亲说,“她在那儿会更舒服些。”她说这话的方式,通常会被人们用来说这种话:“你是想死得痛快点,还是想让蒙格先找点乐子?”
“是的,”胖查理说,“好的,很高兴见到您。那么,”他说,“您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办。而且,”他说,“我该去上班了。”
“你不是说今天放假吗。”
“上午,我上午放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