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一辑)





  当我朝着麦克斯望去的时候,我发现他始终是在用专注而又不好意思的眼光盯着我。
  “那您犯了什么罪呢?”我问道。
  显然,这个问题并没有使他措手不及。他疲倦地说:
  “还不是全都一样?我不是已经对您说过了吗?同样的行为在一个时代被认为是犯罪,而在另一个时代却被认为是英雄的功勋。要是我的尝试获得了成功的桂冠,那末,后辈们便将在我的名字面前顶礼膜拜。可是我却遭到了失败。”
  “想必是让许许多多人遭了罪,”我说道;“所以全人类都憎恨您。”
  “是的,曾经有过这种情况。”他表示同意。过了一分钟,他又补充说:“不言而喻,这些都是我编造出来的,无非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已。”
  “而我却成了您的搭挡。”我微笑着说。
  他显得稍稍有点软弱无力的样子,在椅子上向后靠着身子,在自己那华丽的地毯上伸直了两腿。
  “是的……可是,您听了这段幻想故事以后,能不能猜出我所假设的这种罪行达到了怎样的程度呢?”
  “我想起了您不久前的过去。他们把您留在哪儿?在什么时候?”
  他用一种我一生中在此之前从未听到过的冰冷的口气说:“在华沙附近,1939年8月。”
  “大概,您不很愿意提起战争年代的事吧。”
  “您说得对。”但是,经过自勉以后,他带着挑衅的口气继续说:“我的敌人们打错了主意。由于在德国发动进攻以后所发生的整体紊乱状态,未经预先审讯就把我送进了集中营。渐渐地,情况对于我变得明朗化了。当然,那时我什么也不能预言,就象我现在不能这么做一样。关于20世纪所发生的事情,只有专家们才知道。可是,当他们动员我会参加德军的时候,我已经明白德国人打了败仗。所以,我就跑到了美国人那里,把我所了解到的一切全都告诉了他们,并且成了他们的侦察员。这种工作要冒很大风险。要是我挨上了一枪,那就全都完蛋了。可是,我总算躲过了这种遭遇,而且战争结束之前我已经有了许多庇护者,靠着他们的关照我才来到了这里。以后发生的一些事件就没有什么好讲的了。”
  我的雪茄灭了。我重新把烟点着。麦克斯的雪茄要求抽它的人特别尊重它,它们是根据特种订单专程用飞机从阿姆斯特丹运来的。
  “外来的品种。”我低声说了一句。
  “您说什么?”
  “您明明知道我说的什么。鲁菲在放逐中。人家对待她很不错,可她却由于思念故乡而把眼睛哭坏了。”
  “不,关于她的事我第一次才听说。”
  “这是圣经里的故事。”
  “啊,是的。我一定得想办法把圣经通读一道。”
  他的情绪逐渐地好转了,并且已经恢复了他平常的那种安宁。他以一种几乎是无忧无虑的姿态,把盛着成士忌的酒杯端到嘴边一口气喝了下去。现在,麦克斯脸上的表情开始从警惕变成了自信。
  “是的,”他说:“这是很折磨人的。主要的问题不在于情况的改变。当然,您也会偶而驾车到郊外去住在帐篷里,可是您不能不发现,人是多么快地就和热水龙头,电气照明,以及所有各种家用电器疏远开了,而生产这些东西的企业家们却要我们相信,它们都是生活中第一必需的东西。我并不反对使用重力感应器或者细胞刺激素,可是没有它们也能过得很好。而对故土的怀念,那才真是让您受不了呢!我们对有些小事,比如某种一定的食物,人们使用的交通工具,人们玩什么游戏,谈论什么话题等等,原先甚至没有觉察。即使是星座和未来的什么,看上去都是另外一个样子。太阳沿着自己的天体轨道,走了那么长的路途才到了那个时间。
  “可总是会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或者自愿地、或者被迫地辞别自己的故土。我们全都是那些能够熬过这种生活的人们的后代。我已经适应了。”
  他忧郁地皱起了眉头。“即使他们宽恕了我,我也不打算再回去了。”他说道:“因为由于对这些判逆者的宽恕,那里一定会发生什么事的。”
  我喝完了自己杯里的威士忌酒,津津有味地用舌头和上颚吮着每一滴这种奇妙的饮料,而对他所说的话,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
  “您喜欢这里吗?”
  “是的。”他答道,“现在是的。我已经克服了感情上的障碍。最初几年,我投入的全部精力只是为了能够继续生存下去,后来,到了这里以后,我又过分地忙于新地方的安置。这一切都帮了我很大的忙,因为我没有时间去自寻烦恼。现在,我所做的生意对我的吸引力愈来愈大,这是,种能够吸引全部精神的游戏,尤其让人感到愉快的是,在生意中出了差错和失误并不会让自己受到严厉的惩罚。我在这个时代里发现了未来所失去的一些品质……我可以打赌,这个城市有多么奇异,您恐伯连最起码的概念都没有。要知道,就在这会儿,在离我们5英里远的某个地方,在原子试验室附近站着一个卫兵,一个流浪者在门洞底下挨冻,百万富翁的独家住宅内正在狂欢暴饮;神甫正在做早祷的准备,来自阿拉伯的商人正在睡觉,港口里停靠着来自印度的船舰……”
  他的激动稍稍平息了下来。他的目光离开了黑暗的窗子,往卧室那边望去。
  “这里还有我的妻子和孩子们,”他带着某种特殊的温情补充道:“不,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再回去了。”
  我最后一次吸了一口雪茄。
  “是啊,您的一切确实是安排得不错。”
  最终摆脱了愁闷心情之后,他冲着我微笑了一下。
  “不知道您怎么想,我觉得您似乎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
  “噢,这是毫无疑问的。”我熄灭了剩下的雪茄咽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时间太晚了。也许,咱们该走了。”
  他没有马上听懂我的话。当他终于明白了我的示意时,我象头巨大的公猫似地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是我们吗?!”
  我从衣袋里掏出了麻醉手枪。他呆住了。
  “对这类事件是不能置之不理的。我们总是要进行核实的。现在上路吧。”
  他的脸刷地变白了。
  ”不,”他只是用嘴唇无声地说:“不,不,不,您不能这么做,这太可怕了……还有爱密丽,孩子们……”
  “这个么,”我对他说:“也在惩罚之列。”
  我把他留在大马士革城,一年后,帖木儿将该城洗劫一空。




《直达波达利斯》作者:康妮·威利斯

  每个市镇都有它引以为荣的古迹。从没有听说过哪个地方太小,太默默无闻,不值得引起游客的关注。约翰·卡夫德之墓,薇拉·卡塞尔的故居,美洲古印加入之都,等等。如果他们实在没有什么房屋,坟墓之类,他们就会创造一点古迹出来。俄勒冈之萨斯科奇人足迹,德克萨斯的玛萨人之光,艾尔维斯景点,等等。
  但是,似乎有了一个很明显的例外——新墨西哥州的波达利斯城。
  “景点?”当我询问有没有什么地方值得一看的时候,这位波达利斯旅店柜台后的女孩惊异的反问了一句。“有一个叫比利小子之墓的地方,在福特·萨姆勒,离这儿七十里。”
  我才从亚利桑那州的比斯比赶来,此刻我最不想干的事儿,就是又把自己塞进汽车里,开上来回一百六十里的路程,去看一块墓碑都看不清的破烂的坟墓。
  “这城里有什么著名的可以观光的地方吗?”
  “在波达利斯城?”她问道。她的语调很明显地告诉了我,没有。
  “往科络维斯去的路上有个布莱克沃特·卓尔博物馆,”她最后说。“你从七十号高速公路往北开车走上八里,博物馆在你右手面。是家考古学博物馆。或者,你可以开车到城西去看看花生地。”
  好极了。一堆骨头和灰尘。
  “谢谢。”我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我自己的错。科罗斯要到明天才会回来,但是我自己决定提前一天到达波达利斯来“四处看看”,然后再同他谈谈——但其实这不是借口。我在西部的小城市里呆了五年了,我知道“四处看看”得花多长。大约就十五分钟左右,用五分钟看看,剩下的时间用来描述一番。于是,我就在星期天来到了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游览的波达利斯,一整天无所事事,一门心思地想着科罗斯的提议。希望能在回去的时候找到拒绝他的理由。
  “那是个稳定的好活儿,”我的朋友丹尼说。是他打电话告诉我科罗斯需要人手的。“波达利斯是个顶呱呱的城镇,而且,这总比你把一辈子花在开着车四处跑上边好一点儿。这样在这个国度里边混下去,把人们并不想买的发明强行卖给他们,这会有什么前途呢?”
  毫无前途。农夫们对太阳能灌溉器毫不感兴趣,对节水装置不屑一顾。最近,哈蒙德,就是我的老板,对这些东西也似乎不在意了。
  我的房间里没装空调,我开了窗户,打开电视机。这儿也没有电报,我看了五分钟的说教片,就拨通了哈蒙德的电话。
  “我是卡特尔·斯图亚特,”我说。仿佛我早已习惯在星期天给他打电话,”我在波达利斯城,比我早先想的到得要早点儿。我要见的家伙明天才来。有没有什么顾客需要我去拜访一下?”
  “在波达利斯?”他很不感兴趣他说。“你要去见谁?”
  “西南农业供应部的哈德。我和他订在明天十一点见面。”而十点和科罗斯见面,我心里想。“我昨晚才到,在比斯比呆的时间比我预期的短。”
  “哈德是我们在波达利斯唯一的顾客。”他说。
  “那么,有没有谁在科洛维斯,或是在持鲁库卡利?”
  “没有。”他很快地回答,很明显没有去查。“那个州的这一个地区没有其他人了。”
  “他们的花生很有名。你希望我去和种花生的接触一下吗?”
  “你为什么不休息一天?”他说。
  “哦,多谢!”我说充就挂断了电话,下了楼。
  现在柜台后面是个干瘪的老家伙,很明显他也听到了消息。
  “您想去看点有趣儿的东西?”他说,“在罗斯威尔空军抓往了一个外星人,但他们不让任何人去看。你从七十号高速公路往南……”
  “波达利斯没出过名人吗?”我问。“比如说。一位副总统?”
  他摇摇头。
  “这里有座法院,但星期日不开门。空军说那不是一艘飞船,只是一架间谍飞机。但我知道有人看到它飞下来,他说那玩意儿就象只周身发光的大雪茄。”
  “七十号高速公路?”我问了一句,希望这样能摆脱他,“谢谢。”然后我走向停车场。
  从树顶上我望见了法院的屋顶,只隔了几个街区。在星期天它是不开门,但是这总比我坐在屋子里看着离别的镜头,想着除非今天到明天早晨之间发生点什么否则我就不得不接受的那份工作要强。也比坐在车里,到罗斯威尔去看它发明出来吸引游客的东西要强。也许我会比较走运,万一碰巧那法院是裁决新墨西哥州最后一桩绞刑的地方呢?我往城南驶去。
  在法院周围的路面看上去象典型的后沃尔麦特耐业区的小城市。没有药店,没有杂货店,没有金店。有一家饭店,看上去最多还能支撑六个月;一家西部成衣店,橱窗里挂着脏亏兮的衬衫,两条皮带,一条凳子上放了一块“新装上市”的牌子。
  法院是一座红砖建筑,看上去和从尼尔逊尼布拉斯加到泰勒,德克萨斯的其它法院没什么两样。它位于草木挟疏的广场一角,我绕着它走了两圈,看了看战争纪念碑和旗杆,努力不去想哈蒙德和比斯比。在那儿花的时间比我预期的要短,是因为我甚至没能见到那里的客户,而哈蒙德甚至没有开口问为什么,也没有让我去见在特鲁库卡利的顾客。并不是因为今天是星期天,前两次我给他打电话,他也是这种口气。就象一个准备好了放弃,准备好了出局的人。
  这意味着我得满怀感激地接受科罗斯提供的活儿。“一周干五十小时,”他说,“你有时间弄你自己的发明。”
  对。或者是进入另一种常规生活,忘了那些发明。五年前,我接受了哈蒙德提供的工作,丹尼说:“你可以有机会到处观光,大峡谷,鲁斯摩山,黄石。”对,我到处观光,风之洞,神秘屋,印加古玩,我都看过了。
  我沿着法院广场慢慢地走,走向铁道卡车,去看那里的扬麦机,然后又走回法院,一共花了我十五分钟时间。我想到大学里去看看,但天气越来越热了,再过半小时草就会被晒枯,路面会开始变软,甚至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