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一辑)
“我们该离开了,莫瑞,”主人耳语道,“我们发现炸药很有威力。我们的工作,刚刚完成。”
当莫瑞摆弄着仪器使飞机向前疾驰,奔向主人的新家,也为他自己奔向贝茜时,他发现飞机的双翼实际上一文不值。他想,把它们扯掉,再把他们抛到脑后?他的心轻盈得能托起整个世界!
《致命接触》作者:'英' 史蒂芬·巴克斯特
胡纾 译
编者按:
英国科幻作家史蒂芬·巴克斯特被誉为近二十年来最优秀的硬科幻作家之一。和许多硬科幻作家一样,他的科学底子十分扎实:拿过剑桥的数学学位,又在南安普顿大学拿过工程学位,此后长期从事数学、物理、信息工程方面的教学工作,还申请当宇航员,想亲自飞进太空!(可惜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软科幻常常依靠情感推动故事,而硬科幻大多以科学理论为情节动力。理工出身的巴克斯特尤擅此道。以《致命接触》为例,其设定在科幻小说中并不鲜见,但作者以现有的科学理论、猜想为基础,不仅实现了小说的“自洽”,而且富于张力,充分显示出科学理论本身的魅力。
里德·马龙捅出大娄子那天,凯特·曼佐尼刚好在场。
她走进礼堂时,马龙正在讲台上发表演说。“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喷射推进实验室见证米开朗基罗计划的最高潮。这的确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八年前,我们向阿尔法半人马座A-4发射了激光脉冲信号;而今天,2025年7月14日,我们将会收到这个信号的反射波……”
这是她头一次见到马龙。他被淹没在堆成小山的麦克风和刺眼的闪光灯中间,身旁站着科尼列厄斯·泰纳和莫拉·黛拉。科尼列厄斯是这个计划的发起人,一个遗世独居的数学家(还有传闻说他是个孤独症患者);副总统黛拉七十多岁,正值壮年,是她促使国会通过了对这个项目的拨款。
凯特想从米开朗基罗计划的参与者们身上挖出点儿故事来,而凭她的感觉,这屋里最有意思的人要算是马龙。不过这会儿他还在长篇大论地讲个不停。
“去A-4要四光年,回程再花四光年:对咱们的激光来说,行程可不短;而且,最后只有少数勇敢的光子回得来——想想这意味着什么。今天,人们就会得到证据:我们这些猴子摸到了半人马座……”
凯特把注意力从马龙身上移开。
她从没想到喷射推进实验室会是这副模样——挤在烟雾弥漫的帕萨迪纳市郊,活像圣加百利山山脚下的一所小医院。过去,实验室几乎把探测器送上了太阳系的所有行星,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冯·卡门礼堂就是每次发射成功后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地方。那是一段高歌猛进的日子——可惜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实验室已经回到了它初创时的老路子上:为军方进行武器研发。
不过今天,这个老旧的大礼堂里重新挤满了人:项目负责人、科学家、政客,还有像凯特这样的记者,全都塞在数不清的S屏终端之间。摄像蜂要么像宴会上的气球一般在人们头顶上飘动,要么就像闪光的小昆虫那样在空中飞来飞去。
凯特往前走,穿过演示区。正在播放画面的S屏前聚集了一大群夸夸其谈的科学家,这些书呆子迫不及待地想给礼堂里的那些平民百姓上一课,让他们明白米开朗基罗计划究竟有多么神奇。
比方说,爱丁顿,那个为一家欧洲星际代理商工作的行星猎手,如何在2010年发现了阿尔法半人马座的众多行星。在寂静的宇宙中,爱丁顿凭自己机器人般的耐心察觉到了阿尔法A光芒的细微震动,而这微微一颤意味着有整整一个星系的行星从它附近经过。
这些行星中最吸引人的要数向外数的第四颗星,阿尔法A-4。这颗星比地球大不了多少,正好位于所谓的可居住带:离母星距离刚好合适,既没有冷到使水结冰,又不是太热以至于生命无法存活。接下来的研究发现A-4的大气中含有甲醛。值得注意的是,甲醛的化学性质并不稳定,自然状况下不会大量存在,因此,这种易反应的物质肯定是被某种东西排放到A-4大气中的。
最可能的东西:生命。
当然,尽管有这些令人激动的迹象,从地球看过去,A-4也只是挤在自己母星身边的一个模糊的小光斑罢了。人们于是开始计划发射高倍数的空间望远镜以绘制它的大陆和海洋结构,每个人都希望它将会是第二个地球。
现在,里德·马龙指挥执行的米开朗基罗计划赶在了所有人前面:他们向阿尔法半人马A-4发射激光,通过精确的计算,保证它能反射回地球。
马龙走下讲台,与一群王牌记者、资深政客以及诸如此类的VIP们站在前排,他们头顶的S屏上显现的画是此次行动的标志,米开朗基罗的《上帝与亚当》——人们照例用这种老掉牙的方式象征自己无畏的进取心。礼堂里,讲话声混成一片,但大家并不是在相互交谈,只是对着自己手腕或者翻领上的装置做语音输入而已。
虽然面前只有这些不专心的听众,马龙还是继续滔滔不绝地谈论着宇宙中的生命。“一个简单的问题主导着我的一生,那就是:大家都在哪儿?我从小就知道,地球只是块位于某个平凡星系边缘的石头。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竟然会没人从宇宙那头看着我这头……”马龙六十多岁,高个子,清瘦而结实,光头闪闪发亮。凑近些看,他一副退役宇航员的标准模样:深褐色的肌肤,体型好得出奇,“我想方设法说服自己相信太空不过是一片未开发的疆域,一堆等着人类利用的资源。这些玩意儿塑造了我的生活。然而果真如此吗?天空真的只是人类的舞台吗?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他们在哪儿?这就是费米悖论……”
这时,凯特绕到他跟前。马龙有点儿生气地停下来,瞥了一眼她的胸牌,问:“曼佐尼女士,你是哪家媒体……”
她挤出一丝笑容:“今天我是自由记者。”凯特从他身上嗅到了沙漠的味道,仿佛又干又烫的桑拿。
“你觉得费米悖论有报道的价值吗?”
她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我对你的故事更感兴趣,马龙上校。”
马龙立即警觉起来,脸上显出戒备的神情。“叫我马龙就够了。”
“退役的时候,你有很多职位可供选择,为什么要选这么个噱头呢?”
马龙耸了耸肩膀:“你要说这是个噱头也行。但实际上,这是在挑战极限。今天,我们将证明自己能够触及别的世界。这么一个突破性的项目,由一个宇航员来领导不是挺合适吗?”
“前宇航员。”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凯特试探着问道:“这就是你在这儿的原因吗?你生于1960年,对吧?所以你应该目睹了阿波罗计划。但等你成年后,太空中的人类宇航员已经被更精密、造价更便宜的机器人取代了。现在NASA又宣布,国际空间站寿终正寝以后,他们不准备再进行任何载人航天项目。这个激光计划是不是对你失望之情的一点儿补偿呢?”
他干笑一声:“知道吗,曼佐尼女士,其实你没自己想像中那么机灵。就是你这种精神分析的胡言乱语和随心所欲的揣测导致了……”
“你寂寞吗?”
这个问题立刻堵住了他的嘴。“什么?”
“费米悖论说的就是寂寞,不是吗?被遗弃在空旷宇宙中的人类的寂寞……你妻子艾玛已经去世十年了。我知道你有个儿子,但你从没再婚——”
马龙对她怒目而视:“你真是满嘴胡说八道,女士。”
凯特一边暗喜自己问到了点子上,一边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可是,就在她准备提出下一个问题时,礼堂里的人开始随着一个S屏上的时钟大声喊:“二十!……十九!……十八!……”倒计时声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向四周望了望,马龙乘机走开了。
礼堂尽头一个巨大的S屏前站满了人,凯特也奋力挤进人堆,找到一个能看清S屏的位置,上面显示着不断更新的图表和数字信息,不过多少让人有些不知所云。
她准备好移动摄像蜂和安装在体内、衣服上的各种记录设备。其实,那些穿越星际的光子带回什么样的信息并不重要,今天的头版就是成功的一刹那——那束微弱的回声从阿尔法A-4回到地球,所有图表和数据都被激活的一刹那。那个瞬间和随之爆发出的情感就是她的报道所需的素材。
虽然只是例行公事,凯特还是感到了一丝激动。毕竟,正如马龙所说的,我们正在与第二个地球进行接触。就算是个噱头,但也绝对是个了不起的噱头……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每一双眼睛都朝上望着S屏。
时钟指向正点。
那些闪闪发光的图表一动不动。
礼堂里一片寂静。S屏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凯特很困惑。没有反射波。怎么可能呢?她知道这个试验可以精确到毫秒,时间上不可能出现误差。所以,要么是接收装置出了问题,要么是激光直接穿过了阿尔法A-4所在的位置,没有接触到任何东西……
她猛地转过头去,想捕捉三位主要负责人的第一反应。马龙背对着她,呆呆地盯着毫无反应的屏幕,仿佛想靠意念让它动起来。黛拉眉头紧锁,摩挲着下巴。
科尼列厄斯·泰纳脸上露出了笑容。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很不对劲。还想知道点儿别的吗?
凯特摆脱了重力,毫无知觉地飘浮在空中,听着她自己的声音。
“告诉我吧。”她低声说。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激光反射回来的前一天,他们用一颗彗星测试了整个装置,这颗彗星距地球一百天文单位,是冥王星的两倍。我碰巧知道半人马试验失败后几个小时,他们又用同一颗彗星重新作了一次反射测试。
“只不过这次他们找不到那颗彗星了。”
你总算明白了。米开朗基罗计划不应该失败。它不可能失败……
这是凯特的一个虚拟线人,他(也可能是她或者他们)的身份由无数层加密包保护着,她只知道可以叫他罗登。凯特通过脑胼胝体里的植入装置进入虚拟世界与罗登交流。他们之间的传输以凯特的声音编码,她喜欢想像她是在同另一个自己——梦中的凯特——交谈。
不过她眼前由昂贵的机械生成的图像可不是什么梦中的东西。
这次发射的激光是近地轨道上由核聚变产生的脉冲,能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释放出一万亿瓦特的能量。他们在劳伦斯、利弗摩尔那种地方造这些玩意儿已经有好几十年了。这个计划在戈尔…克林顿搭档竞选期间发展很快,在克林顿政府的鼎盛时期更是如此……
凭借米开朗基罗计划采用的那种技术,人们在地球上就能了解其他星球的情况:比方说,人类第一次深入了解被云层笼罩的金星表面,靠的就是地球上一架巨大的射电望远镜发射的雷达光束。但阿尔法A-4比太阳系里离我们最远的行星冥王星还远七千倍。米开朗基罗计划自然比人们以往任何一次这类尝试都困难得多——而且确实有人批评说其中某些技术还不够成熟。
也许那些批评不无道理。“所以说试验失败了。常有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凯特,那束激光没问题。你瞧,他们亲眼看见那玩意儿确实射进了太空里。
“但那只是第一步。那束激光得穿越四光年,而且还要预测四年后行星的位置。”科学家们不是对着A-4发射,而是对着激光到达后A-4所在的位置。因此这束以光速前进的使者必须具备惊人的准确性,“阿尔法半人马座有三颗恒星,也许行星的运行被干扰了,或者——”
A-4离母星很近,它的轨道跟地球一样稳定。相信我,凯特,那些都只不过是牛顿式的简单运算而已;预测不可能出错,反射也同样精确。只要那些光子发射了,肯定能收到回音。
“那么,也许是接收装置出了故障。”
他们在地球、近地轨道、月球,还有特洛伊点上都有大号的射电望远镜等着那几个光子。除非太阳突然爆炸,变成了一颗超新星,怎么可能所有设备同时失灵?凯特,米开朗基罗计划不可能失败。从实脸室到白宫,每个人都在调查,而他们那些该死的结论都跟我的一模一样。
凯特眼前出现了马龙在电视上为自己辩解的画面。“我们的技术没有任何问题,”他说,“所以大概是宇宙出了什么毛病。”
懂了吗?
凯特叹了口气。“这有什么报道的价值吗?复杂的空间试验失败,原因不明……没人会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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