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一辑)
“没有,先生。”浩置回答。他低头看看手中的酒瓶,绝望地想,公共场合喝酒,犯罪率在上升,要是亚历克斯在这儿,他就知道该说什么和做什么。
“你在骚扰那些人吗?”年轻一点的警卫问,他梳得油光发亮的头发打了个髻,显然从相扑运动退下来还不久,看起来比老警卫更严肃。
“这儿是非武力区,”年老的警卫说着上下挥舞他的警棍,警棍很重,每次落到浩置肩上,他都觉得一阵剧痛,“人们来这儿购物,聊天,他们不喜欢被醉鬼们打扰。否则,他们就不会经常来这儿,不会把钱花在这儿了。”
“他们也不喜欢看别人的头被警棍敲。”浩置小心翼翼地说。
两位警卫交换了一下眼神。
“要是我们想那样做的话,”年轻一点的警卫说,“我们会把你带到别的地方去。”
浩置点头。当然。
“开路吧。”两个警卫尽量装得严肃些。相扑运动员都是些人所共知的酒鬼,只是不在公共场合喝酒罢了。
浩置转身走开了,在那几分钟,他觉得像在拘留所呆了一个晚上似的。酒和电警棍留下的感觉很不好,这在超现实世界永远不可能发生。
他四处看看,找康弘,但康弘早已走了。
浩置从购物区的一家药店出来,迅速服了一把清醒药片。他坐在一挂巨大的装饰风铃下,等药片效力发作,清醒清醒头脑。他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多么愚蠢,差一点就被抓起来了。他愚弄了自己,也愚弄了康弘。如果他的朋友再也不和他说话,不寄电子邮件,他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他是怎么回事?是真的很想成为一个数据幽灵?不是刚刚喝了丢安的酒,信了他的那些话?不,他一直都是认真的,认真得使自己在公共场合像个白痴,还可能毁了一个朋友的信任。那真可怕。他需要和路易斯聊聊天。
他知道他的内心正和一种非理性的念头作斗争,只有路易斯才能说服他。
“路易斯死了。”那个市政警卫干巴巴地说。浩置盯着他,眨了眨眼睛,以为听错了。
“你说什么?”
“他死了,他昨天晚上在医院去世了。”
浩置不相信地搔了搔头。路易斯死了?旁边市政工人正在清理路易斯的房间,用力把一箱箱书抬出门外。
“他怎么死的?”
“我猜他用一把特别锋利的小刀割伤了自己,抢救前就已经流血过多而死。事情看起来有点像意外事故,但你永远也说不清这种事情。我可以问问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吗?”
浩置的喉咙哽得很厉害,看着工人们一点一点地把路易斯珍藏的图书搬走,好像他们正在肢解他体温尚存的尸体似的。
“我是他的朋友。”
警卫查了一下记录本:“他好像在娓川和大陆上都没有直系亲属,他的私人财产将上交市政当局保管。如果你愿意要,可以提出申请。必须在七天内提出,否则,这些财产依法处置。这老人除了一堆堆旧书,好像也没有什么。”
躺到床上哭泣了一个小时后,浩置才起身去看家政电脑每隔15分钟催促一次的电子邮件。他给自己倒了杯浓浓的咖啡,坐到最近的一个荧屏前,敲动键盘。安全温暖的潜水箱从隔壁房间靠过来,这是逃避一切创伤的好去处。他知道,他很快就要去那儿了。
电子邮件是康弘发来的,语气愤怒夸张,全是大写字母,许许多多的感叹号,完全是大田人的德性。康弘咒骂浩置永远不会成为大田人,说他太情绪化,太看重肉体,太世俗,不可能成为一个电子幽灵。然后电子邮件的语气又冷静了一些,开始解释进行数据幽灵化的程序。由于数字幽灵是非法的(它牵涉到一个与右翼恐怖分子有联系的软件公司),价格特别昂贵。数据幽灵的后代们在以后的几年内都要为他们的父母付出代价,整个过程的花费比浩置继承的巨额遗产、整套房产和潜水水箱加起来的钱还要多。像撕碎了云层的天堂,浩置的心往下一沉。
然后康弘又开始解释另一种方法,这种方法便宜得多,却危险得多。那是一种精心控制但仍很危险的变速装置,可以制造出数据幽灵的最初魂灵。荧屏上显示出这种装置的所有细节,浩置向前挪了挪身子,仔细记下了全部指令和图形。浩置准备去做数据幽灵了,甚至准备进去了就再也不出来。在那儿人不会死,不用像丢安一样愤世嫉俗地消耗生命,也不会有路易斯这样快速的毫无感觉的死亡,那儿只有生活和冲浪。
艾西莉娅和亚历克斯手牵手走进蛛丝海滩,正是黄昏时分,夕阳当然非常漂亮。他们刚刚在沙丘里做过爱,这次同往常不一样,是亚历克斯坚持要的。岩石边细小的沙粒滑到他们身子下面的峭壁上。
“亚历克斯,”艾西莉娅温柔地说,“你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也必须对你绝对诚实,我有件事必须向你坦白。”
亚历克斯转头看她,他不担心,这里是超现实世界,任何不好的事都会纠正过来,不可能出什么乱子。时间像往常一样流逝,但是某种东西告诉他,关键时刻就要到了。他远远地坐直了身子,艾西莉娅可以感觉到他坐得很远,心里很紧张。
“这是真的,亚历克斯。”
“我在听,说吧。”
浩置房间里的燃烧装置的计时器弹了一下,它的指针指到零位。
“我是个男人。”艾西莉娅说。
燃烧装置满满的油箱起爆了,房间的防火地板和天花板呼啸着爆出火球,只在房间里燃烧,不危及相邻的公寓。巨大的火球突然爆发,跳跃……
“不——”亚历克斯尖叫着,头好像要裂开似的。艾西莉娅满脸泪水,从他身边跑开了。
……面朝海湾的窗户里,飞起一具撕得粉碎的尸体和几千加仑滚烫的电解溶液,还有一团玻璃碎片。
艾西莉娅停住脚,转过身,看见亚历克斯跪在沙滩上,垂着头,像个等待死刑的失节武士浪人。她知道她的坦白还不至于让他悲伤成这个样子。她走近他时,亚历克斯的身形开始褪去,变成不规则的图形。
“不要走!”艾西莉娅尖声叫起来,“不要走,亚历克斯!不要离开我。我爱你!”她用手抱着他,好像用力就能挽留他似的。这似乎还真有作用,亚历克斯留下了,又一次成为超现实世界中的人。他抬起头,平直的淡黄色头发垂到他的眼睛上,笑了。
“丢安是对的,”亚历克斯说,“死是最高境界。”
“哦,亚历克斯!”艾西莉娅吻他。
亚历克斯也满怀激情地回吻她:“我没有听错你的话吧?”
“没错,我是个男人。我叫……”
他用手堵住她的嘴。
“嘘,没有关系。在这里是没有性别之分的,所有的人想成为男人就成为男人,想成为女人就变成女人。其余的所有东西就只是单字。”
她点点头,又吻他。
“你知道我要怎样做,对吗?”他说,“这让人不舒服,但看来却有效。”
“是,但不是现在,不是马上,是要再晚一点。”
他们又做爱了,在那美好的夕阳里。一队飞艇从他们上面飞过,在他们身上刻上激光纹身。这次的交欢不一样,究竟是因为艾西利娅的坦白,还是因为他刚刚死过一次?亚历克斯不清楚。
“在清理房地产行动的第四天,武装力量收复了这个老金融区的绝大部分地区。本次行动动用了装甲部队和空中支持,来摧毁一个暴利软件侵仅公司和超现实世界实验室的装备精良的恐怖分子集团,这个软件盗版公司和实验室专门进行《西雅图生物工程控制协议》中禁止的将人脑数字化。武装力量获得了这些实验操作和以娓川岛作基地的超现实世界公司的有关证据。为平息公共怒火,联合国批准没收这个公司的财产,取缔其超现实世界,让成千上万的上瘾者断绝该念头……”
消息在超现实世界私下传播得很快,那些还有血有肉有家可归的人早已走光了。超现实世界里几乎没有人了,成了一个数据幽灵出没的世界。一队队人正加快离去的步伐,不动声色地肢解着掉队者,像圣经上说的疯子一样喊叫着“判决日”,他们当中许多人当天在现实世界中通过割喉咙变成了数据幽灵。
亚历克斯独自一人坐在他的冲浪板上,冲浪板正浮在蛛丝海湾轻轻拍打海滩的水面上。他的头上,天空正在变成霓虹灯的颜色,把海也变成蓝紫色。大的海浪正在形成。
艾西莉娅今天早上走了(也许是十分钟以前,这里的时间观念相当模糊)。他们在海滩上泪水涟涟,依依惜别。她的真实名字是弗雷德·贝利,已结婚,有两个孩子,很爱自己的妻子,来自娓川三号岛,是个电脑软件推销员,超重,秃顶。亚历克斯不在意这些,他走过去吻别,她在他怀抱中化成不规则的图形,很快被联合国部队监视软件公司的工作人员推走了。
鲨鱼很快就来了,巨大的白色鲸四处捕猎数据幽灵。根据国际法,发现了数据幽灵信息就意味着宣判公司冲浪者的死刑,数字化杀手判第一重刑。亚历克斯心迷意乱,默默看着鲨鱼跃出水面,飞了十多米远。
海变成了个沸腾的大漩涡,地狱般吱吱作响,想要吞掉亚历克斯,再把他吐出来。亚历克斯平躺在冲浪踏板上,划着水,他准备用生命去冲刺的那道美妙的空心浪在等着他,那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他在进入最后的角斗场前,望了最后一眼。那片海滨随着现实生活中的电闸被拉掉,开关被打坏,蛛丝海滩所有的灯全熄了。
冲浪板被掀翻了。
《铸错》作者:梅尔·钱斯
如果我更年轻些,也许我还会有耐心等待。可是我已经等待得太久了。
年轻时的理想、中年时的机会,我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已经逝去了,可我还在等待。
对于人类基因组我们已经了解得很多,很详细了。我们手中已经拥有了改变基因形状和结构的工具,可是我仍然在等待。
我们已经有能力控制人类下一阶段的进化,我们能产生我们人类自己的物种,可是我仍然在等待。
只是因为恐惧,只是因为不确定。
我们不能随意主宰自然、改变自然。
但我们每天都在做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大自然中,城市、飞机和计算机就像花一样地开遍全球。
人类一向是自然的敌人,人类不遗余力地改变着自己居住的世界,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趣味、愿望和需要。
我们力争一切都要尽善尽美,可是在我们的无知中,我们将创造出恶魔来。
我们求得答案的唯一办法就是实验。
学会创造我们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在我们自己身上实验。
会有失败的可能吗?当然。
会不会一开始就可能会错,并给我们带来致命的后果?当然。
可是我们一旦成功,我们将战胜疾病,战胜痛苦,战胜缺陷,甚至战胜死亡。也许,为了使我们人类成为不朽,我们中的某些人必须承受痛苦,有些人必须牺牲。那就让它发生吧。
我就要开始做我早就应该做的事了。
我会找到办法的。
我将找到合适的人。
2012年9月19日
他的名字叫温德尔·费尔班克斯,几天前在图书馆遇见他时,我做了自我介绍,并问了他一些问题。
他是一个绝好的人选,年龄48岁,没有兄弟姐妹,在他20岁的时候,父母在一次车祸中双双丧生。父母给他留下了房子,虽然只是一份小小的产业,但足以让他维持生计,他没有工作。
他有严重的消化道和呼吸道疾病,慢性疾病使他丧失了工作能力。他是一个身材不高相貌平平的男子,有点害羞,性格内向孤僻。他没有朋友,阅读是他唯一的乐趣,他的阅读爱好也有所偏好:他喜欢看简·奥斯丁的书,以及《大众机械师》、《纽约客》等杂志。
开始的时候,他对我不太信任,还有点害怕。但我很有耐心,我不会以咄咄逼人的姿态吓着他。我纵容他、抚慰他,到后来,我终于抚平了他的疑惧心理,我们每天上午在图书馆里见面。
2012年9月23日
昨天,我们到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里吃饭。我告诉他我是干什么工作的,他在《科学美国人》杂志上看到过关于遗传学的有关文章,他问了我一些很有见地的问题。
我告诉他,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基因学研究还处于观望等待阶段,我们可以拿蚯蚓、果蝇和牛来做试验,但是我们还不能拿最重要的一种物种来做试验:那就是人。
那是因为风险太大,我想。
但是如果我们对自己进行研究,我们就能了解自己。想想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我们能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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