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一辑)
榉覆糯泳壬ǖ捞幼摺?br /> 当他被允许见她时,她脸上还带着一大块紫色淤青,浑身上下全是那家伙用点燃的烟头烫下的伤疤,她断了三根肋骨,远远没能从歇斯底里中恢复过来。一旦有人靠近或是被东西触碰,她就开始尖叫。医生、护士,统统无能为力。但她让卡特林坐在她床边,他用双手拥抱她。她哭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泪水流干,还用哭腔叫了声“爸爸”,那是她说的唯一一句话,好像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最终,他们让她安静下来睡着了。
米雪尔在医院待了两周,度过了深度震动期。她的歇斯底里一点一点地平复,最终变得温驯起来。人们可以帮她换枕头,带她上厕所,但她还是不愿说话或者不能说话。心理医生告诉卡特林,她有可能从此丧失语言能力。“我绝不容许那样的事发生,绝不。”卡特林回答。他帮米雪尔结清了账务,下定决心带她一起离开这个令人生厌的肮脏城市,远走高飞,重新开始。她一直很喜欢那些宽敞的老房子,他都记得,她还喜欢水、海洋、河流与湖泊。卡特林咨询了房产经济人,起初打算在缅因州的海岸边找所大房子,最终却在爱荷华州佩诺特镇买下了这所断崖上的哥特式汽船大厦。他亲自监督搬迁工作,每个细节都细致入微。
一点一滴,恢复开始。
她就像回到了童年,充满好奇心,一刻也不愿意停歇,浑身都是精力。她不说话,但对所有事情都要探究一番,每个地方都要走走。春天来了,她每每在寡妇走道上观望几个小时,看着密西西比河上的拖船渐行渐远。每天傍晚,他们都一起在断崖上散步,她总爱挽着他的手。有一天,她突然转身在他脸上印下深深一吻,“我爱你,爸爸。”她终于开口说话,然后从他身边跑开。在卡特林眼中,这个二十多岁的可爱女人,经历彻骨的痛苦之后,宛如获得了新生,快活得像瘦高的假小子。
那天之后,障碍逐渐消失。米雪尔重新开始说话,起初是些简捷的、孩子似的短句,小心翼翼而又天真无邪。但她迅速成熟起来,不知何时,她和他谈起了政治,谈起了图书,谈起了艺术。在傍晚的散步时间,他们彼此有许多愉快的交谈。然而她从未提及强奸的话题,一次也没有,连一个字都没有。
六个月后,她开始烹调,给纽约的朋友写信,还帮忙做做家务,在花园里搞些可爱的小发明。八个月后,她重执画笔,事实证明对她很有帮助。她就像盛开的花朵,一天比一天容光焕发。其实,理察德·卡特林对女儿喜爱的抽象派艺术并不感冒,他更倾向于具象风格,最中意的是她在大学主攻艺术学位时送给他的自画像。但他能从画布上感受她内心的痛苦,她仿佛中了魔咒般,想从伤口的最深处挤出所有脓汁。所以他认同她的方式。曾几何时,他也经常用写作为自己疗伤,而今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嫉妒女儿。理察德·卡特林已经三年多没有写下一个字了。他的杰作《告别语》在商业上的彻底失败让他就此失去了灵感和动力。他原本以为换个地方,能让自己和米雪尔一起恢复。这样的希望显然落空了。但至少对他们中的一个有好处。
终于有一天,当卡特林上床很久之后,他的门被打开了。米雪尔轻轻走进来,坐在床边,她光着脚,穿一件法兰绒睡衣,上面有许多小小的粉红花朵。
“爸爸。”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门刚打开,卡特林就醒了。他坐起来朝她微笑。“你好,”他说,“你喝了不少呀。”
米雪尔点点头。“我要回去了,”她说,“我需要些勇气,才能来告诉你。”
“回去?”卡特林惊道,“不是回纽约吧?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必须这样。”她说,“你别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留下来,跟我一起留下来。纽约不是人待的地方,米雪尔。”
“我不想回去。我害怕那里。但我必须回去。我的朋友都在那里,我的工作也在那里,我的生活全在那里,爸爸。我的朋友吉米,你还记得吉米吗?他现在是一家平装书小出版社的美编,可以帮我接些封面画工作。他在信里亲口承诺过。我不用再等着收桌子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理察德·卡特林回答,“在那个遭天遣的鬼地方发生了那些事,你怎么还能回去?”
“那正是我要回去的原因。”米雪尔坚持,“那个家伙,他做的……他对我做的……”她哽住了,片刻后才调匀呼吸,控制住情绪,“如果我不回去,就好象他把我撵出了那个城市,带走了我的生活,我的朋友,我的艺术,所有所有,我的全部。我不能让他得逞,不能被他吓倒。我必须回去,拿回我应有的一切,证明我并不害怕。”
理察德·卡特林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伸出手,轻轻抚摩她柔软的长发。米雪儿说的话有道理,实际上,如果换成他,也会这么做,对此卡特袜心知肚明。“我懂了,”他说,“你走之后我会很孤单,但是我明白,我真的明白。”
“我很害怕。”米雪尔说,“我买了机票,明天的飞机。”
“这么快?”
“我想尽快行动,赶在失去勇气之前。”她回答,“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害怕,甚至……甚至在那一切发生的时候,都没有过这种恐惧。有意思,是吗?”
“不,”卡特林回答,“这很正常。”
“爸爸,抱我。”米雪尔说。她投进他的怀抱,他抱住她颤抖的身体。
“你在发抖。”他说。
她偎得更紧。“记得吗,我小时候经常做噩梦,然后我会半夜大叫着跑进你们的卧室,爬上床,睡在你和妈妈中间。”
卡特林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我记得。”他说。
“今天,我想在这里待一晚。”米雪尔把他抱得更紧了,“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一个人回去。我不想今天晚上孤单地度过,可以吗,爸爸?”
卡特林轻轻抽开身体,看着她的眼睛,“你确定?”
她飞快地点点头;轻轻地,害羞地点了一下,像个孩子。
他掀起被单让她钻进来靠着他,米雪儿在被单下蜷成一团,头靠着他的肩膀。他们就这么躺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能感到她胸中的心跳,声音平稳,令卡特林渐渐有了睡意。
“爸爸?”她趴在他胸口上低语。
他睁开眼,“米雪尔?”
“爸爸,我必须摆脱这一切。它留在我心里太久了,已经成了毒药。我不想把它带回去。我必须摆脱它。”
卡特林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从根摸到梢,缓慢而柔和,没有说一句话。
“我小时候,你记得吗,无论摔倒了还是跟别人打架,我都会奔向你,满脸泪水地给你看我的‘包包’。以前我一受伤就会这么说,我会说我有个‘包包’。”
“我记得。”卡特林回答。
“而你呢,你每次都把我抱起来说:‘让我看看伤在哪里。’我指给你看,你会亲一下那里然后我就好了,你还记得吗?‘让我看看伤在哪里。’”
卡特林点点头。“是的。”他轻声回答。
米雪尔静静地哭了。他感到泪水浸透了睡衣领口。“我不可以把它带回去,爸爸,我想让你看看我伤在哪里。求你了,求你了。”
他吻了她的额头。“说吧。”
她从最开始说起,犹豫地低语。
当清晨的阳光渗入卧室窗户,她还在说。他们彻夜未眠。她不停地哭,尖叫了一两次,隔着厚重的毯子仍然颤抖不已;理察德·卡特林没有放开她,一会儿都没有,片刻都没有。
她让他看到她伤在哪里。
贝瑞·林顿叹了口气。“这是你一辈子做得最漂亮的事。”他评价,“你做到了这一步,如果在那个时间点上到此为止,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会圆满结束。”他摇摇头,“你从来不擅于为东西画上句号,卡特林。”
“为什么?”卡特林弄不明白,“你是个好人,林顿,告诉我,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为什么?”
记者耸耸肩,他开始变得透明。“这是事件的六要素中最大的麻烦。”他用微弱的声音回答,“找一个故事,让我去打探,我可以告诉你‘人物’、‘情况’、‘时间’、‘地点’,甚至‘过程’,但是‘原因’……啊,卡特林,你是小说家,‘原因’是你的领域,不是我的……”
就像童话中的柴郡猫,他的笑声在身躯消失之后仍旧在屋内回荡。理察德·卡特林坐下来,看看那张空荡荡的椅子和扔在地板上的大玻璃杯。威士忌里的冰块慢慢融化。
他记不起如何睡着的,就这么在椅子里熬过了寒冷的一夜。等他僵硬地醒来,只觉遍体疼痛。梦,一片漆黑,若有似无,恐惧肆意泛滥在每个角落。卡特林看表,发觉已是下午,半天时间就这么消磨掉了。他迷迷糊糊地给自己做了一顿无味的早饭,灵魂仿佛神游太虚,每个动作都缓慢而笨拙。咖啡好了,倒一杯,拿起来,掉下去。马克杯摔得粉碎,卡特林呆滞地目送它的坠落,目送滚烫的棕色溪流在地板上乱窜,却没精力去打扫。他重新拿了个杯,倒上更多的咖啡,艰难地咽了几口。
熏肉太咸,鸡蛋太生,让人反胃。卡特林吃了一半就统统推开,再灌下不少黑色的苦咖啡。他觉得自己醉意醺醺,但是他明白,这并非喝酒的缘故。
今天,他心想,所有事情都会在今天了结,不管用何种方式。她是不会回来的了;《告别语》是他的第八本小说,倒数第二本,今天要回来的是最后的肖像,来自第九本小说,最后的一本。到那时,一切就将结束。
又或者一切即将开始。
米雪尔恨他有多深?他到底伤她有多深?卡特林的手不住抖动,咖啡溢出杯子,洒得满地都是,烫到手指。他缩回手,放声大哭。那是种无法言语的痛苦,灼热的感觉,让他想起那些点燃的烟头,那些小小的红点,犹如红色的眼睛,令他胃里一阵翻腾。卡特林蹒跚地冲进浴室,刚好来得及把早餐吐进水槽。然后,他轰然倒下,瘫死在冰冷的瓷砖上,脑袋里一团雾水,似乎有人就在身后,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按进水里,冲呀冲呀,一边不住狂笑,诉说他的肮脏,述说他的无耻。“我要清洁你,你太脏了!”冲呀冲呀,抽水马桶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他的头被按在水里,污水混合着呕吐的脏物,灌满嘴巴和鼻孔,直到不能呼吸,直到整个世界一片黑暗,直到一切几近结束,一切又重新开始。他浮出水面,聆听那放肆的嘲笑,然后再被按进去,再被冲洗,冲呀,冲呀,冲呀。
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想象,没有人在那里,只有卡特林一个人。
他强迫自己站起来。镜中的脸灰暗苍老,头发肮脏凌乱。在他肩膀后面,有另一张面孔,一个拉长脸的男人,皮肤没有一丝血色。光溜的黑发从中间分开,整齐地贴在头上,小圆眼镜后的双眼像肮脏的冰块,眼珠不停地、狂热地转动,那样的眼神让人想起笼中发情的猛兽,为寻求发泄随时可能咬断四肢。卡特林眨眨眼睛,那张脸消失了。他打开水龙头,双手插入冰冷的水流中,捧起一把,泼到脸上。下巴上的短须提醒他该刮胡子了,但现在没有时间,那也并非重点,他必须……他必须……
他必须做些什么。离开这里,远走高飞,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逃到一个不被他的孩子发现的地方。
但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他明白。
他要找到米雪尔,跟她谈话,对她解释,向她分辩。她爱他,她会原谅他,她必须如此。她必须停止这一切,她必须告诉他如何补偿。
狂乱之中,卡特林冲回起居室,抓起电话,却记不起米雪尔的号码。他翻箱倒柜,找到通讯簿,一阵乱翻,在这,在这——他按出了号码。
电话响了四声,有人拿起电话。
“米雪尔——”他刚开口。
“你好,”她说,“我是米雪尔·卡特林,我现在不在家,请在提示音后留下姓名和电话,只要你不是推销员,我会尽快与你联系。”
“哔”一声响。“米雪尔,你在吗?”卡特林说,“我知道你不想说话时会故意打开答录机,是我,请你拿起电话,求你!”
没有任何反应。
“那……记得回我电话。”他说。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每个字都抢着要逃出嘴巴,“我,你,你不能这样做,求你,听我解释吧,我决不是故意的,我决不是故意的,求你……”又一声“哔”,然后一阵忙音。
卡特林痴痴地看着电话,缓缓放下。她会打过来,她必须如此,她是他的女儿,他们彼此爱着对方,她必须给他个解释的机会。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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