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一辑)





  开门的人乔布斯恰巧认识,他是白宫办公厅主任马林可夫。这就有点像在华盛顿了。可是,当乔布斯正要打招呼时,马林可夫却露出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还向他摇摇手指指自己胸口——一块身份牌上写着“Q”。
  “欢迎你,乔布斯博士,”马林可夫冷冰冰地握握他的手,以免把他往屋里领,一面说,“欢迎您来参加这个普通的听证会。从现在开始,您所做、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历史上不曾发生过的事。委员会将向您提出问题,您必须如实回答,但不得发问,您明白吗?”
  “好的,我明白,马……”
  “叫我Q。”马林可夫严肃地说。
  乍一进入里间的屋子,乔布斯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但能听到许多沉重的呼吸声。循着正前方模糊光影,马林可夫把他引到靠前排的位置上,他的眼睛终于慢慢适应了这微弱的光线。
  光源来自一堵墙,墙是由高级防弹玻璃制成的,在墙的另一面,隐约可见有三个人影坐在那里,也许那就是传说中的委员会。
  在他的左右、包括屋子的四壁都坐满了人。和他坐在一起的都是些神情肃穆的科学家,他闻得出他们之间的敌意;靠墙坐的全是记者,他嗅得出他们深深的恶意。这令他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听证会已经开始了一会儿,高格里·马克西莫维奇——分布在全世界的所有的“原子宇宙”研究小组的总负责人——正在那里侃侃而谈:“……卡什教授就哲学意义上的研究已经说得非常明白……呃……我想……呃……呃……”她把手里的文件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放弃了。
  “我想,我们应该听听‘原子宇宙’到的审查小组乔布斯博士的意见。谢谢,乔布斯博士。”
  乔布斯很意外自己一到场就被点名,他很高兴,委员会显然把另一个宇宙智慧生命的道德问题看得很严重。而事实上,委员会只是想早点从程序上把道德问题绕过去。他站起来,一个工作人员把一个同声传译耳机递给他。
  “你……嗯,乔布斯博士,”三个影子中,左边的率先开口道,“你领到了道德小组的工作。你的工作有成效吗?”
  这声音听上去十分耳熟。乔布斯在心里搜索着,不过这声音能引起的联想只有白宫和国会山的答辩会。
  “乔布斯博士?”
  “噢……噢!当然,总统先生。”乔布斯回过神来,赶紧说。马林可夫在他身边做了个“天晓得!”的动作。
  “是这样……嗯,我不能说成效很大,总统先生。我们……接到任务的时间很仓促,在整个研究期间,我们获得的信息和其他小组是一样的……嗯……我要说,从这些只言片语里很难就另一个宇宙智慧生命的道德程度作出全面的预估……总统先生。”
  左边的那个人难堪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您可以不用那么称呼我,乔布斯博士……嗯,我只是个普通的委员会成员……我知道我们时间太少,信息太少,而另一个宇宙又没有代表正义的反对派站在我们这一边……但是,我们恐怕只能就目前得到的信息,做出尽可能全面的评估。”





《虎之夜》作者:斯蒂芬·金

  西风卷帘工作室 译

  第一次见到莱热尔是在我们马戏团辗转于斯托伊本威尔时,而当时我到马戏团才两周。一直以来他不定时地造访我们马戏团。没什么人爱和莱热尔先生说话,即使在那个仿佛是世界末日来临的夜晚也是如此。就在那个夜晚英陀西尔失踪了。
  这事十分诡异,可如果要我从头说起,就得来个开场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埃迪·约翰斯顿,在索克城出生长大,在那上学、初恋。高中毕业后在里利先生的廉价商店干了一段时间,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有时我不爱再说那些往事。倒不是索克城是个烂地方,虽然在热得使人有气无力的夏夜里,一些居民坐在房子前的走廊上乘凉,可以度过整个夜晚,但这样的气候让我不爽,就如同在同一张椅子上坐了很久那种感觉。于是我辞了廉价商店的工作,加入法努威廉姆斯的泛美三环马戏团。现在想起来,当时就是听到汽笛风琴的乐声,昏了头,一时冲动加入的。
  这样我就成了马戏团的一名场地工,帮忙搭帐篷、铺撒木屑、清洗兽笼。有时那个固定的售货员要跑去喊奇普斯·贝里回来,我就帮他卖棉花糖,也为奇普斯做棉花糖。奇普斯患有疟疾,常常会发作,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大喊大叫来减轻痛苦。这些事在过去大部分是由想要免费入场的小孩干的,我小时候就干过。但是时代变了,现在的小孩似乎不像过去那样。

  那个炎热的夏天,我们在伊利诺伊州和印地安那州巡回演出,大伙状态良好,高高兴兴,除了英陀西尔先生。没人见他高兴过。他是驯狮员,高大英俊,一头浓密的头发披散着,长得像二十年代的电影演员鲁道夫·瓦伦蒂,我曾见过他老照片。可是他态度傲慢冷峻,最怕人的是他那双奇异而疯狂的眼神,是我见过的最疯狂的眼神。平时他都沉默寡言,可一开口就是教训人。团里所有的人对他都敬而远之,因为传说他脾气暴躁。人们私下传说有一次他完成了一个特别有难度的表演后下来,一个年轻的场地工不小心把咖啡溅到他手上,他把人家打了个半死,最后被众人拖开才罢休。我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自己越来越怕他,害怕的程度超过对我冷眼相看的埃德蒙特先生,他是我高中的校长,也超过里利先生和我父亲,我父亲教训起人来毫不留情、让人心惊胆战,羞愧万分。因此我在打扫那些大猫的笼子时总算弄得干干净净的。记得有几次我惹得英陀西尔火冒三丈、把我骂得狗血喷头,想起来还让人双腿发软。
  主要是他的眼睛吓人,大而黑,毫无表情。那双眼、那神情能在狭小的兽笼里驯服那些耽耽相视的大猫,他自己一定要有野性才行。
  他只怕莱热尔和团里那只叫“绿魔”的大老虎。上面提到了,我第一次见莱热尔是在斯托伊本威尔,当时他正盯着绿魔的笼子看,仿佛那只老虎知道生死的秘密似的。他沉默寡言、身材消瘦、肤色发黑、双眼深凹,眼圈周围绿斑点点。眼中带着一股杀气和痛楚。他老是背着双手,阴郁地盯着那只野兽。
  绿魔就这样被盯着。它身材巨大、外表华丽、浑身条纹,完美无暇。一双眼睛如同翡翠一般碧绿,一排巨牙就如象牙长钉,白晃晃的。它桀骜不驯、充满野性、怒气冲天,怒吼声常常充斥着整个马戏团驻地,似乎吼出它的失落和对整个世界的蔑视。

  在马戏团干了很多年的奇普斯告诉我英陀西尔过去常驱使绿魔表演,有一天那只老虎突然跳起来袭击他,几乎把他的头撕下来。我这才注意到英陀西尔总是披头散发,长长的头发盖住后颈。
  那天在斯托伊本威尔发生的事仍活生生的在我记忆中。那天我们热得汗流浃背,帐篷里都是穿着短袖的观众在看节目,所以莱热尔先生和英陀西尔先生双双站在外面。莱热尔默默地站在虎笼旁边,一身隆装,脸上不见一点汗痕,而英陀西尔穿着他最漂亮的丝绸衬衫和白色的紧口马裤,脸色灰白,眼中充满狂躁、愤恨和害怕,双眼盯着那老虎和莱热尔。他拿马梳和刷子的手在颤抖,时不时地收缩一下。突然他看着我,怒气冲冲地对我说:“你,约翰斯顿!”
  “怎么了,先生?”我想到他要冲我发火,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害怕起来。如果是别人对我发火,我想我会像后来那样勇敢,将会全力反抗,但这不是别人,是英陀西尔,他那双疯狂的眼睛让人胆颤。
  “约翰斯顿,这些笼子扫过了吗?”他指着那些笼子,我顺着那方向看过去,一个笼子散落着几根稻草,还有一滩明显的水迹。“扫……扫了,先生。”我本想平静地回答,但声音颤抖起来。
  我们俩像倾盆大雨之前暂时停止闪电那样沉默着,人们都朝这里看,我隐隐感到莱热尔那深不可测的眼睛也盯着我们。
  “扫了,先生。” 英陀西尔突然爆发出来,“扫了,先生,扫了,先生。别侮辱我的智商,小子,你认为我瞎了吗,闻闻看,你用消毒剂了吗?”
  “用消毒剂了。”
  “不要顶嘴!”他厉声呵斥,随后声音小了下来却令我毛孔悚然,“你不是敢顶嘴吗?”此时每个人都盯着我们,我害怕得想呕吐,甚至昏死过去。他一字一句低声地对我说。“现在滚到工具棚里,去拿消毒剂把笼子全擦一遍。”突然他伸出手抓住我的肩头,“你还要,还要顶嘴?”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这些话一下子从我嘴里冒出来。“我没有顶嘴,英陀西尔先生。我不喜欢你指使我做这做那,我讨厌这样,现在请让我走。”
  他的脸猛地涨红,又变白,然后又变得像藏红花那样紫红,火冒三丈。双眼怒火熊熊。
  这时我想我死定了。
  他发出一串怒吼,把我的肩头抓得生疼,右手抬起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我打来。
  如果打在我脸上,轻的话打得我整个脸麻木,重的话打断我的脖子。
  可他并没有打下来。
  有一只手突然在半空中出现,就在我面前。一声结结实实的撞击声,两只有力的手结在一起,是莱热尔先生出手相助。
  “放开这孩子。”他毫无表情地说。
  英陀西尔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放开我,然后转身大步离开。在冲突中,他那双可怕的眼睛交织着伤人(或是杀人)的疯狂欲望和对莱热尔的畏惧,在我看来这倒没有指使我干活那么讨厌。
  我转身看着莱热尔。“谢谢。”
  “别谢我。”这不是客气而是真的不用谢他,这话一点也没有谦逊客气的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听了这话我一下子完全领会他要表达的意思,如果有过同感的人就能体会到我的想法。我成了他们对抗中的一颗棋子。我没被英陀西尔控制,却被莱热尔控制了。他阻止英陀西尔,并不是因为同情我,而是为了在他们的斗争中占到优势,尽管是微小的优势。
  “你叫什么?”我问,按我的推测,这样问他完全不会生气,毕竟他是真诚对待我的。
  “莱热尔。”他简短地说出他的名字,转身走了。
  “你跟团走吗?”我又问,不想让他就这么轻易离开,“你好像认识他。”
  他的薄唇显出一丝微笑,眼中的温情燃了一会儿。“不,你可以认为我是警察。”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了。
  第二天我们就收拾行囊到别处去。
  这之后我在丹威尔见到莱热尔,两周后在芝加哥又见到他。在这段时间里我尽量避开英陀西尔,而且把兽笼扫得干干净净。我们启程前往圣路易斯的前一天,我向奇普斯和红头发的走钢丝演员莎莉·奥赫拉打听莱热尔和英陀西尔是否相互认识。我十分肯定他们认识,因为莱热尔不是局外人,不是为了吃我们美味的莱檬冰激淋而跟随着马戏团。

  莎莉和奇普斯捧着咖啡杯,惊讶对视。“他们之间的事没人知道,”她说,“但我想很久之前他们就有过结,也许二十年前吧。从英陀西尔从玲铃兄弟马戏团跳槽过来时开始吧,或是在那之前。”
  奇普斯点点头,“这个莱热尔几乎每年都接我们的团,陪我们在中西部地区来回演出,等我们在小石城搭上南下佛罗里达的火车后他才离开。他总弄得英陀西尔那老野兽狂躁不安,就像那些大猫一样。”
  “他告诉我他是警察。”我说,“你们不觉得他好像在这里四处寻找什么吗?不觉得英陀西尔……”
  奇普斯和莎莉疑惑相视,此时两人都直起腰。他们顾左右而言他,“我要去检查一下那些压地磅,看看是不是放好了。”莎莉说,而奇普斯咕哝着要去看拖车后轴有没有什么东西没弄清楚。
  一提到英陀西尔和莱热尔,话题就这样以许多牵强的借口匆匆中断了。
  我们告别了伊利诺伊州,也告别了宜人的天气。一跨出伊利诺伊州边界,天气就热得要命。在随后的一个半月里这种天气一直跟着我们。我们一站一站慢慢地从密苏里州到康萨斯州。因为天气热,每个人的脾气都变得暴躁了,就连野兽也是如此。当然那些大猫们也不例外,它们由英陀西尔照料着。英陀西尔残忍地刁难场地工,尤其针对我。即使我长着痱子,也要咬牙忍受着。对一个疯子你没法和他争论,我坚信英陀西尔就是疯子。
  团里每个人都没睡好,这对全团的演员来说是一场灾难。没睡好反应就迟钝,反应迟钝就容易受伤。在密苏里州独立镇的表演中,莎莉从三十五英尺高的钢丝上跌下来,摔在尼龙安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