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一辑)
团里每个人都没睡好,这对全团的演员来说是一场灾难。没睡好反应就迟钝,反应迟钝就容易受伤。在密苏里州独立镇的表演中,莎莉从三十五英尺高的钢丝上跌下来,摔在尼龙安全网上,肩骨折断了。安得拉·索里尼表演的是无鞍骑马,在彩排时从马背上摔下来,被飞奔的马蹄踢到头部,昏过去。奇普斯默默忍受着一直以来伴随着他的高烧,他脸色蜡黄,太阳穴直冒冷汗。无论怎么看,英陀西尔都是演员中最难受的。他伺弄的那些大猫变得敏感而暴躁。每次他步入笼子表演时,都命悬一线。因此在表演前他先要给它们喂足生肉,与之相反,一般训狮员很少这么做。这一阵子下来他变得憔悴消瘦了,可眼神仍旧疯狂。
莱热尔几乎整天站在绿魔笼子旁观察英陀西尔,这加重了他的精神负担。当穿着丝绸衬衫的他经过大伙面前时,大伙就开始紧张地盯着他。我知道他们都在推测,我也这么推测:他会完全崩溃的,崩溃发狂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炎热仍旧继续。每天温度都会爬升到九十华氏度。雨神仿佛在戏弄我们。我们离开一个城镇后那里就会下一场及时雨,而我们进驻的每个城镇都热得发烫,咝咝作响。
一天晚上在离开康萨斯城去绿崖城的途中,我见到了最让人心惊肉跳的事。
那晚热得要命,即使想睡也睡不下去。我在帆布床上发神经似的翻来覆去,一直在追赶睡魔,却怎么追不到,最后只得起床,穿上裤子到外面走走。
我们的驻地在一小块田地上,由车马围成一圈。我和另外两个场地工在安顿时就把兽笼卸下来,这样一来野兽可以透透气,吹吹风,无论什么风都可以。此时兽笼就放在那边,被康萨斯州的圆月染成银灰色。一个穿这半长马裤的高大身影站在最大的兽笼旁边,是英陀西尔!他手上拿着一根又长又尖的矛在扎绿魔。那只大猫无声地在笼子里躲来躲去,试图避开矛头。吓人的矛尖扎进它的肉时,它并不像平常那样痛得狂吼,暴跳不已。它忍着,不像常人所认为的那样发出最大的吼声,而是保持着不祥的沉默,这更让人害怕。
它这样子也吓着了英陀西尔。“杂种,不出声是吧?”他低声恶狠狠地说。孔武有力的手臂一挥,那铁杆就向前刺去,绿魔往后一退。它双眼转来转去,十分可怕,但却一声不吭。“叫啊!”英陀西尔低吼到。他挥矛刺去,深深扎入它的腰窝。
接下来我看见一件奇怪的事。远处一辆货车下有个黑影在暗处移动,黑影里好像有双瞪圆的绿眼睛反射着月光。
一阵阴风无声地吹过这空旷之地,扬起一阵沙尘,吹乱了我的头发。
英陀西尔仰起头,脸上出现一种奇异的表情,在倾听着什么。他突然扔下长矛,转身大步流星地回到拖车里。
我又仔细望了望远处的货车,发现黑影却不见了。绿魔呆站在笼子的围栏后盯着拖车。看到这情况,我推断绿魔憎恨英陀西尔,但不是因为他生性残忍或用意恶毒,这些也是老虎所遵循的兽道,对它来说并不算什么。其真正的原因是他的做法偏离了老虎认可的准则,尽管这准则是凶狠残酷的。英陀西尔不仅是人类中的老虎,而且还是只无赖的老虎。
在不安和略带惊吓中,我认定他就是无赖的野兽。
天气仍然很热。
我们每天都在受煎熬,每晚都在床上辗转反侧,汗水涔涔,无法入睡;每个人都晒得通红;因为一点琐事,有人就拳脚相向,每个人都烦燥得快要炸开了。
莱热尔仍和我们在一起,这个沉默不语的旁观者,表面上不动声色,可我能看得出来,他内心暗潮涌动,是什么使他这样?仇恨?恐惧?复仇?我不能确定,但能肯定他是个潜在的危险人物,如果有人点燃他那奇特的导火索,也许比英陀西尔更危险。
每场演出他都跟团,不管天气多热,总是穿着漂亮的带着褶皱的西服。他静静地站在绿魔的笼子旁,仿佛和它在无声地交流。他在旁边那只老虎总是很安静。
从康萨斯到奥科拉荷马,高温一直未减。几乎每天都有人热得昏过去。观众人数开始减少,街边不远处就有空调电影院,谁愿意坐在闷得透不过气来的帆布帐篷里呢?
我们像那些大猫一样心烦意乱,这样的描述特别适合用在我们身上。马戏团在奥科拉荷马的安营扎寨。我认为此时大家都知道有事快要发生,某种高潮就要来临,大部分人知道这和英陀西尔有关。在怀德伍格林的首场演出前就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英陀西尔在兽笼里观察测试那些脾气暴躁的狮子们的表演能力。有只狮子在基座上失去平衡摇摇欲坠,快要坠地的样子。
就在此时,绿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可怕吼声。那只狮子吓一跳,终于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突然翻身起来直扑英陀西尔。他一惊,骂了一声,把椅子向狮子脚下一推,卡住狮子的前腿,然后赶紧冲出笼子。狮子又扑上去,却撞在围栏上。
正当他摇摇晃晃定下神,打算再进去时,绿魔又吼了一声,但这次那可怕的声音像是大声的蔑笑。
英陀西尔脸色惨白,盯着那只野兽一会儿,转身走开了。那天下午他一直躲在拖车里没有出来。半天时间过去很快过去了,但气温还在升高,所有人都希望往西进发,那边大团的雷雨云正在形成。
“也许会下雨。”我对奇普斯说。他的烤架在游乐场前面,我在那里逗留了一会儿。
但他不理会我满怀希望的傻笑。“不喜欢下雨。”他说,“没风还是太热,下冰雹或刮龙卷风才好。”他显出不安的神情。“我们现在不是去野餐,而是带着一群疯狂的野兽到处跑。还好没有带大象穿过龙卷风地带,我又要感谢上帝了。”
“是啊。”我沮丧地附和了一句。“那些云最好就呆在天边。”
可是那些云并没呆在天边,而是缓缓地朝我们飘来。几个龙卷风的风柱出现在天空中,底端发紫,柱体是可怕的蓝黑色,连着积雨云。我们这的气流全都停止了。我热得像盖上一床羊毛毯似的。在西方天际边雷神时不时地清清喉咙。
下午四点,马戏团的半个主人兼领班法兰姆先生亲自来通知我们晚上不再演出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安置好财物,找个方便的地方躲起来,以免出事。这时在怀德伍格林和奥科拉荷马之间的某些地方已经可以看见龙卷风了,有些龙卷风距离我们不到四十英里。
领班在通知时,只有一小群观众趣味索然地在游乐厅里瞎逛,要不就在兽笼前挑逗野兽,而莱热尔一整天都不在那儿,现在只有一个手上抓着几本书的高中男孩汗流满面地站在绿魔的笼子前面看它。法兰姆通知完国家气象局的龙卷风警告后就赶紧离开了。
我和另外两个场地工随后就开始做扫尾工作,加固帐篷、把野兽装上货车,总之要保证能安全度过当晚。
忙到最后只剩野兽装车的活了。这个活有一定的步骤,每个兽笼都有带网眼的特别通道。它可以折叠,完全展开就能和大笼相连。要把野兽装上车就要先把小兽笼的野兽赶出来,赶到大笼里,这样才能搬动小笼。大笼装有大轮子这样就可以移动到每个小笼前,让每只野兽都回到自己的小笼里。这听起来很复杂,但只能这么做。
我们先赶到狮子,再赶那只温驯的黑豹,名叫“黑檀绒”,它花了马戏团一个季度的收入买的。哄这些野兽通过通道爬上大笼,然后再回到小笼,是件费心思的事,但我们宁愿自己做也不愿叫英陀西尔帮忙。
到我们开始哄绿魔时,黄昏已来临。我们发现天色昏黄,一种湿气笼罩着我们,让人觉得怪异。头顶天空的云层平坦发亮,我虽从未见过这景象,可至少知道这不是好兆头。
“最好快点。”法纳姆先生冲我们喊,我们费力地推着绿魔,把它赶到与展示笼后部相连的地方。气压降得很快。他忧虑地摇摇头。“情况不妙,孩子们,不妙啊。”他匆匆离开,还是摇着头。
我们把绿魔的通道和它的笼子连接起来,打开笼子后面的进口。“进去。”我壮着胆吆喝绿魔。它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一动不动。雷声再次隆隆响起,更近,更大声,更震耳了。天空呈现胆黄色,这是我见过的最难看的颜色。风魔开始肆虐,狠狠地扯着我们的衣服,卷起被踩扁的糖纸和棉花糖卷筒,这些东西扔得满地都是。
“快点,快点。”我拿赶野兽专用的钝头棒轻轻捅绿魔,催促它快点。
绿魔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吼,一只爪子猛地拍出。那硬木钝头棒从我手中飞出去,像树上的枝条一样断裂开。这时它站起来,眼露杀机。
“看吧,情况就是这样。”我惊魂未定地说,“你们哪个去叫英陀西尔先生,我们不能等了。”
凯利·尼克松和迈克·麦克格雷格两人抛币决定谁去叫英陀西尔。我没有参加,因为先前和他吵了一架。凯利不幸被抽到。他不情愿地瞥了瞥我们,好像在说他宁愿面对风暴也不愿去叫他,但还是去了。
他去了差不多十分钟,风越刮越猛,天色暗得象夜晚,根本不像六点钟。我十分害怕,可又不敢表露出来。天色一片黯淡、风起云涌,马戏团驻地满地狼藉,旋风利如刀刃、摧枯拉朽,这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
绿魔不愿钻进通道里。
凯利冲回来,瞪着我们。“我捶了五分钟门。”他气喘吁吁地说,“叫不出来。”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绿魔是马戏团花大钱买来的,可不能就这样放在这空旷之地啊。我不知如何是好,想找奇普斯、或者是法纳姆、或任何可以告诉我怎么办的人,但此时他们都不知所终。保护好老虎是我们的责任,情急之下我还想用人力把那笼子抬上拖车,却不敢把手指伸到那笼子里,只好作罢。“好,我们再去叫他。”我说,“我们三个都去,快。”我们在天昏地暗中跑向英陀西尔的拖车。
我们猛捶他的门,声音大得让他以为地狱里所有的恶鬼都在追赶他。庆幸的是门终于开了。英陀西尔摇摇晃晃地站着,低头怒视我们。他的眼圈因喝酒而发红肿胀,浑身酒气。
“该死的,别吵我。”他冲我们咆哮。
“英陀西尔先生……”风越来越大,我不得不提高嗓门,压过风声,好像告诉世界末日来临,而不是风暴即将来临。
“你!”他阴狠地看着我,伸手揪起我的领口。“我要给你一个教训,让你永远忘不了。”
他瞪着凯利和迈克,他们吓得退缩到风暴的阴影中。“滚开!”
他们抱头逃窜,可我不怪他们。我已经说了,英陀西尔是个疯子,而且不是普通的疯子,是疯狂的野兽,象他驯养的野兽那样凶野。
“好啊。”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双眼象防风灯笼似的发着凶光,阴沉地说,“现在没人保护你了。你的保护神没了。”嘴角露出可怕而凶残的笑容。“他现不在这里,是不是?我和他师出同门,也许只剩我们两个了。我是他的人,而他却害了我。”他自言自语,我不想打断他的话,至少现在他没在意我。
“从五八年开始就指使那只老虎和我作对,老是在打压我。如果他不那么高傲霸道,我们俩能赚上百万,容易得连傻瓜都可以赚到……哪只在叫?”
是绿魔在吼,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你没把那只该死的老虎赶进去?”他厉声责问,声音又高又尖,像假声。他像摇破旧的布娃娃一样狠狠地摇我。
“他不愿进去!”我不自觉地喊出来。“你要去……”他却猛地推开我,我一个趔趄从拖车前的折叠台阶上摔下去,一屁股坐到地上,震得我骨头散架。
英陀西尔似哭似骂,又惊又怒,大步跨过我身边。
我起身,着了魔似的跟在他后面,某种直觉告诉我好戏要开演了。
离开英陀西尔拖车的挡风处,风力一下子增强,像脱轨的载货列车冲了过来。在雷鸣电闪的宇宙神力下,我如同一只蚂蚁、一个小黑点、一个毫无保护的小分子。
莱热尔正站在绿魔的笼子旁边。
接下来的场面就如诗人但丁的作品里描写的那么生动。在拖车环绕的空地上,摆着几乎空空如也的兽笼。两个男人默默对视,头发和衣服被狂风刮得扑扑作响,头顶天空乱云涌动,远处一片东倒西歪的麦草,像罪恶的灵魂在魔鬼的鞭打下弯了腰。
“时辰到了,杰森。”莱热尔严厉的话语随风穿过空地传过来。
英陀西尔的乱发迎风飘甩,后颈上露出青紫色疤痕,双拳紧握,一言不发。
我可以看出他在集中意念、积聚力量、激发本能,身上散发出一种邪恶之气。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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