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一辑)
有两处一模一样的畸形,这两个地方改造过,加装了传感器。没有装甲的地方,皮肤是灰白色,但有许多处病变,形成闪闪发亮的银斑。
莫莉吹了声口哨。琼斯的尾巴拍打起来,小爆布似的水流溢出水箱。
“这是个什么地方?”一片昏暗中,我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生锈的铁链子,防水布下鼓鼓囊囊塞着东西。水箱上方悬着个难看的木框,上面左一道右一道串着一串串积满灰尘的圣诞彩灯。
“游乐场,动物园加狂欢场子。‘与战争海豚对话’,诸如此类的噱头。可琼斯确实不同凡响……”
琼斯再一次兜了回来,用一只饱经沧桑的悲伤的眼睛望着我。
“可他怎么说话?”突然间,我急不可耐地想离开这个地方。
“好玩的就是这个部分。琼斯,跟他打个招呼。”
所有彩灯同时亮起,闪着红色、白色和蓝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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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没?他很会摆弄灯光信号。但用这个办法能表达的意思有限。在海军的时候,他们还给他联了一个声画显示系统。”她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窄长的小包,“纯货,琼斯。要吗?”他在水里一顿,停止了一切动作,开始向下沉去。我突然紧张起来。我想起来了,海豚其实不是鱼,有可能淹死,“琼斯,我们想找出密钥,提取约翰尼脑子里的信息。而且要快。”
灯光闪了一下,又灭了。
“干起来,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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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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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灯泡,十字形。
灭了。黑暗。
“这可是纯的,没掺一点儿杂质。干吧,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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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钠灯,灯光如炽,照亮了她的脸庞。最亮的是颧骨部分,下面是阴影。雪亮的灯光构成了一幅黑白画。
R RRR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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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RRRRR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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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灯光形成的“卐”字,扭曲着反射在她的银色镜面上。“把货给他。”我说,“我们找到了。”
拉尔菲·费斯。真没想像力⑧。
琼斯抬起身体,装甲躯体的一半都搁在水箱沿上。我还以为水箱会翻倒呢。莫莉抬起手,向下一落,注射器针头扎进两片装甲之间。“咝”的一声,药水注入。木框上彩灯大炽,图形疯狂变幻,跟抽风似的。最后渐渐暗下去。
我们走了,留下琼斯漂浮在黑沉沉的水中,时而懒洋洋地打个滚,也许他梦见了他那场太平洋战争,梦见了他清除的那些赛伯水雷:鼻子轻触,用乌贼刺探水雷的控制线路。用同样的方法,他破解了拉尔菲在我脑子里的芯片上设置的那个可悲的密码。
“战后遣散时,大批军品流失出去,包括琼斯,连他身上那套设备都原封不动地出来了。这我懂。可是,一头赛伯海豚怎么会染上毒瘾?”
“是那场战争。”她说,“他们全都是战时染上的。海军干的好事。要不然,你怎么可能让海豚替你打仗?”
“我看这笔买卖做不成。”黑客说,想多讹我们一笔,“瞄准一颗根本没公开的通讯卫星发射信号——”
“浪费我的时间,你什么生意也别想做了。”莫莉道,倚在他那张满是划痕的工作台边,食指冲他一戳。
“那,你上别的地方买你那些微波设备好了,怎么样?”小伙子虽然一张索尼·毛脸蛋,人却有股子横劲儿。不愧是个夜城人,多半生在这儿。
她的手朝小伙子前襟一挥,快得只见一道影子晃过。一片翻领被截了下来,截得干净利落,整整齐齐,连个毛边都没有。
“咱们成交?”
“成交。”他瞅着截断处,尽量把表情控制在对这一招感兴趣的范围内,“成交。”
我检查着买到手的两台记录仪,她拉开腰间的口袋拉链,取出我给她的那张纸条。莫莉展开纸条,嘴唇嚅动,不出声地读着,然后耸耸肩,“就这?”
“开始吧。”我说,同时按下两台记录仪上的“录音”键。
“克里斯蒂安·怀特,”她读出声来,“和他的雅利安人雷盖乐队。”
拉尔菲,真有你的。忠心耿耿,到死都是忠实歌迷。
进入白痴—明白人状态的过程从来没我想像的那么突兀。那个搞地下广播的黑客有个幌子门面,是家随时可能关门大吉的旅行社。一间破破烂烂的办公室,一张工作台,三把椅子,一张褪色的瑞士香熏沐浴广告。两只玩具鸟,鸟身是褐色玻璃做的,脑袋机械地一点一点,假装从莫莉肩后架子上的一个塑料杯里喝水。我渐渐进入状态,觉得两只鸟的动作越来越快,彩色鸟头化为一片五彩幻影。塑料挂钟上的液晶秒数成了毫无意义的“8”字形方格,不断跳动。莫莉和索尼·毛脸蛋黑客变得模糊起来,手臂偶尔一动,隐隐约约,像影子,又像昆虫的动作,一顿一顿的。然后,眼前一切都消失了,化为灰色的静电信号。一个单调的声音响起,吟诵着一曲人工语言谱成的诗篇。
我坐在那儿,吐出死去的拉尔菲偷来的程序。整整三个小时。
穹顶非常大,从一头到另一头足有四十公里。有点像过去遮盖远郊交通大动脉的富勒穹顶,只不过粗糙、蹩脚得多。碰上晴朗的日子,如果关掉弧光灯,一道灰蒙蒙的天光就会透过一重重塑料天棚射下来。简直不能称为阳光,只能说约略有点阳光的意思。这种景象倒挺像乔万尼·皮拉内西⑨所画的监狱素描。最南端的三公里穹顶下面就是夜城。夜城不缴税,也没有公共设施。那儿的弧光灯早就坏了,穹顶天棚也被几十年的炊烟熏得黑乎乎的。即使在正午,夜城也差不多伸手不见五指。几十上百个夜城的孩子出没在穹顶的一片片椽子中,但在这个漆黑的夜城里,谁会注意?
我们已经爬了两个小时,攀爬着水泥台阶和带洞眼的横档构成的钢梯,爬过一个个废弃的脚手架,一堆堆积满灰尘的工具。我们的起点瞧上去像是个荒废的维修区,到处扔着三角形的天棚支撑件。所有东西无一例外涂抹得乱七八糟,是用气罐喷上去的:帮派名称、首字母缩写……有的大作早在世纪之初就喷上去了。涂鸦伴着我们一路向上,渐渐稀疏,最后只时不时反复出现同一个名称:低科技族。黑色大写字母,墨迹淋漓。
“低科技族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咱们,老板。”她爬上一截摇摇晃晃的铝梯,钻进一片波状塑料板上的一个洞口,不见了,“低科技,低技术。”声音透过塑料板,有点发闷。我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跟着她向上爬,“低科技族。连你的霰弹枪,他们都会觉得太过分,堕落。”
一个小时以后,我拼了老命才爬进另一个洞口。这个洞口曲里拐弯没个形状,是在一层快塌下来的胶合板上锯出来的。爬上去之后,我见到了我这辈子碰上的头一个低科技族。
“别怕。”莫莉说,拍拍我的肩膀,“这是小狗。嗨,小狗。”
她身上绑了个手电筒。窄窄一束电筒光下,他用一只独眼打量着我们,慢慢伸出一根又厚又长的灰色舌头,舔着突出的獠牙。这是移植的多伯曼⑩犬牙。我心想,不是说低科技吗?怎么用上了移植术?抑制人体对异物的排斥反应,这玩意儿可不比树上结的果子,科技含量高着呢。
“莫⑾”人牙扩展成獠牙以后,发音吐字的能力显然受了影响。一行口水从他扭曲的下唇滴答下来,“听到你们来,早听见。”他说不定只有十五岁,但獠牙,满脸可怕的刀疤,加上深陷的眼窝,整张脸简直不像人类,像野兽。弄出这么一张脸来,这可是件费时费力的活儿,还得有点创意才成。看他的举动,我觉得他挺喜欢跟这张脸一块儿过日子。他穿着一条破烂牛仔裤,脏得发黑,裤缝处更是脏得油亮。他光着上身,脚上没穿鞋。那张嘴怪里怪气地拧了一下,大概是露出个笑容,“被跟踪了,你们。”
深不可见的下方,夜城,隐隐传来卖水人的吆喝。
“有人碰了绊绳?”手电光朝旁边一晃,我看到了许多细绳,一头系在螺栓上,另一头伸向四面八方,消失在黑暗中。
“关掉他妈的灯!”
“啪”的一声,她关了手电筒。
“跟你的人咋没点个灯什么的?”
“不需要。小狗,这家伙厉害。你们的哨兵要是招惹他,他们只能一小块一小块回家了。倒是更容易搬运。”
“盯你的,是你朋友,莫?”他的声音有点紧张。我听见他的脚在破败的胶合板上不安地蹭着。
“不。但他是我的。这一位,”在我肩头上一拍,“他才是朋友。懂了?”
“唔。”他不大感兴趣地说,啪嗒啪嗒走到这个小平台边上,系绊绳的螺栓就在那儿。他开始扯动绊绳,用这些绷得紧紧的绳子发出某种信息。
夜城在我们脚下展开,像个给耗子造的玩具村子。小窗口闪着烛光,只有荒荒凉凉一小块地方有电池灯、碳化灯照明。我想像着那些地方的老人家,无休无止玩着多米诺骨牌,破败的棚屋支柱上晾着刚洗过的衣服,大滴大滴热烘烘的水滴啪嗒啪嗒溅在他们身边。然后,我竭力想像那个杀手,穿着木屐,还有那身难看的游客衬衣,耐心地在一片漆黑中一步步向上,面无表情,不紧不慢。他是怎么盯上我们的?
“他嗅到了咱们的气味。”莫莉说。
“抽烟?”小狗从兜里掏出一盒压得皱巴巴的烟,撬出一根。过滤嘴都压扁了。他用一盒厨房里用的火柴给我点上,我趁机斜眼瞅了瞅香烟牌子。颐和园,北京烟厂。看来低科技族在搞黑市买卖。小狗和莫莉继续争个不休,莫莉似乎想借用这片低科技族房地产中的某个地方。
“伙计,我帮过你不少忙,我需要那一层楼面,要那儿的音乐。”
“可你不是低科技……”
这两人一路争论。拐来拐去的一公里路程,他们大概吵了多半公里。小狗领着我们走过一道道摇摇晃晃的天桥,爬上一段段绳梯。低科技族的藏身处和绳网高居这座城市之上。他们睡在用大团大团环氧树脂粘附在穹顶天棚附近的网状吊床里,俯瞰下面的深渊。低科技族盘踞的地盘非常狭小,有的时候只是在天棚支撑柱上锯出的几道刻痕,仅容双手抠住、双脚踩稳。
她管那一层楼面叫杀人层。我跟在她身后爬。金属磨得光溜溜的,胶合板湿漉漉的,适合埃迪·巴克斯的鞋子踩上去直打滑。我一边爬,一边想,那一层楼面有什么特别的?怎么可能比其他地方更凶险?与此同时,我又有了个发现:小狗的反对只是个必要的手续,他肯定会同意莫莉的要求。这一点,莫莉打从一开头就知道。
我们下面的某个地方,琼斯肯定在他的水箱里一圈圈打转,感受毒品劲头儿过去以后的第一丝恶心。警察肯定正在提出一大堆有关拉尔菲的问题,把航空港酒吧的客人们烦得要死:他是干什么的?离开酒吧前跟谁在一起?还有,日本黑帮看不见的魔影肯定已经遍布城市数据库,搜索着一切与我有关的信息,哪怕最不起眼的都不肯放过:数字账户、交易情况、水电费……我们生活在信息化社会里,上学时他们就是这么跟你说的。但他们没有告诉你的是,你的起居、生活、活动,你的一举一动,全都不可避免地会留下线索、蛛丝马迹、零零碎碎不成片断的个人信息。这些片断可能被人收集整理、分门别类……
但现在,那个黑客肯定已经用黑盒子技术把我们的信息编辑发送给了黑帮的通讯卫星。简简单单的一条口信:把你们的猎狗唤回去,否则,我们就在网上公开你们的程序。
那个程序。我压根儿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过去不知道,现在还是不知道。可能是科研数据,日本黑帮是商业间谍领域的专家,水平一流。这个活儿,他们干起来从容不迫。比如从小野公司偷出研发数据,客客气气攥在手里,同时提出威胁:公开数据,让这家大公司的科研优势化为乌有。这以后,只需要等着被盗者交赎金就行。
如果我的程序就是这种情形,我为什么不能学他们的做法,趁机反敲他们一笔?或许他们更喜欢把这个程序以大价钱重新卖给小野公司这样的原主,而不是干掉我约翰尼,把我从记忆这一行买卖中抹掉。对吗?
他们的程序已经寄往悉尼。那儿有个地方,只要你预付一小笔钱,他们就会替你保管邮件,不提任何问题。第四级水陆邮件。我抹掉了其他所有拷贝,只在发给黑帮的信息中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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