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一辑)
他们的程序已经寄往悉尼。那儿有个地方,只要你预付一小笔钱,他们就会替你保管邮件,不提任何问题。第四级水陆邮件。我抹掉了其他所有拷贝,只在发给黑帮的信息中夹了一部分,足够他们确认货真价实。
手腕疼得要命。我不想爬了,只想躺下倒头大睡。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力气用尽的手就再也抓不住着力点,我会一头摔进深渊;我知道,这双今晚乔装埃迪·巴克斯时穿的漂亮黑鞋子会打滑失足,让我坠向下面的夜城。但那个杀手的形象在我脑海中不断膨胀,像那种廉价的宗教三维立体画,浑身上下闪闪发光,夏威夷衬衫胸前那块芯片也越变越大,像个寻的探测器,不屈不挠地向我步步逼近。
所以,我没有停步,紧紧跟着小狗和莫莉,在这个用连夜城人都瞧不上的垃圾随随便便、将将就就拼凑起来的低科技族天堂中穿行。
杀人层边长八米。似乎有个巨人,用钢缆、弹簧左一道右一道绑住这片垃圾场,把它悬空吊起来。稍一摇晃,这地方就吱嘎作响。而这地方偏偏永远在摇晃。聚在它周边的低科技族不断在自个儿的胶合板小床上扭来扭去,想找个舒服姿势,这地方于是随之上下颠簸、左右晃动。木头天长日久,早已磨得程亮,上面深深地刻着数不清的首字母缩写名、粗话、宣泄激情的句子。悬吊这个地方的钢缆没跟其他低科技族藏身地联在一起,是单独的一套,一直向上延伸,伸进这一层上方那两盏刺眼的白炽灯照不到的黑影中。
“咚”的一声,一个姑娘手足并用跳下地板。她和小狗一样,长着一副大獠牙,乳房上刺着靛青色的螺旋形图案。眨眼间,她径直奔过这一层,哈哈地笑着,一把揪住对面一个正从长颈瓶里喝着一种黑乎乎液体的小伙子。
刀疤、刺青和獠牙,看样子,这是低科技族的时尚。这儿的电力照明设备看来是个风俗习惯上的例外。目的是什么?仪式?竞技?艺术?我不知道,但我看得出来,这一层楼面很特别。看上去,它是许多代人逐渐修缮完成的。
我的外套下面还藏着一把霰弹枪。虽说已经完全没用了,而且没有子弹,但那种分量、那种硬度,还是挺能安慰人。摸着这把枪,我突然想到,我一点儿也不记得我自己是怎么和杀手交手的。发生了什么,本来应该发生什么,完全没概念。说到我正在玩的这场游戏,我同样没概念。我这辈子大半时间都在充当一个浑浑噩噩的容器,盛着别人的知识、别人的内容,然后被倒空,吐出我自己完全不明白的人造语言。真是个技术型啊,一点儿没错。
就在这时,我意识到,周围的低科技族鸦雀无声,静悄悄的没一丝儿动睁。
他来了,就在灯光照射范围边上。杀人层,还有一大圈悄然无声的低科技族,他却跟个游客似的,安之若素,处之泰然。我们的目光一对,彼此立即认出了对方。“咔嗒”一声.我脑海里迸出一星记忆:巴黎,加长奔驰,电力驱动型,无声无息,冒雨驶向鹿特丹:移动式温室,玻璃后的日本人的面孔,无数尼康相机举起,像趋光的向日葵,金属和水晶制成的花朵,相机向我拥来,快门咔嚓咔嚓响成一片,像此刻他紧紧盯住我的眼睛。
我抬眼寻找莫莉·米利安,她不见了。
周围的低科技族让开一条道,杀手踏上一级台阶。他鞠了一躬,微笑着,双脚离开木屐,动作流畅自如。两只木屐并排放着,排列得整整齐齐。接着,他轻轻一跃,落在杀人层。他朝我走来,踏过像蹦床一样上下晃荡的这片乱七八糟,从从容容,像走在饭店地毯上的游客。
莫莉跃上杀人层,身体剧烈摇动着。
这层楼面“吱嘎吱嘎”尖叫起来。
这儿暗藏着扩音器,四角粗大的弹黄周围有麦克风,四周还有随机散放的接触式拾音器,将金属摩擦声扩大到震耳欲聋的程度。低科技族不知在哪儿还藏着一台功放和一台音响合成器。直到这时,我才辨认出隐在头顶上炫目的灯光中的喇叭。
一阵鼓声响起,是电子鼓,像放大的心跳,节奏稳定,像节拍器。
她已经脱掉了那身皮夹克,靴子也扔了。她那件T恤原来是无袖的,细细的胳膊上隐隐现出很能说明问题的线路——千叶产品。雪亮的灯光下,她的牛仔皮裤闪闪发亮。她开始舞动。
她弯下双膝,白皙的双脚蹬着一个压扁的汽油箱,杀人层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起来。发出的声音简直像世界末日,像悬挂着天堂的绳子骤然绷断,“嗖”的一声反弹上去,掠过天空。
他稳稳地随着楼面的波动上下起伏,但只持续了几次心跳的时间。紧接着,他开始行动了,准确地判断着楼面摇动的幅度,一步步前进,宛如踏着日式花园中的踏脚石。
他弹开自己的大拇指,动作潇洒,像社交宴会上的翩翩绅士。断下来的拇指尖飞向莫莉。那根细丝折射着灯光,像一道彩虹。她猛然倒地,一个翻滚。单分子细丝“唰”地掠过,像噬人的大嘴,灯光下“咔”的一合,收招。莫莉一个鱼跃,翻身跳起。
悸动的鼓声加快了节奏,她和着鼓声,奔腾进退。黑发翻卷,拂过两片毫无表情的银色镜片。她的双唇紧张地绷成一条线。杀人层訇然巨响,轰隆隆不绝于耳。旁观的低科技族兴奋至极,狂呼尖叫。
杀手收回武器。“呼”的一声,可怕的单分子细线画了个直径一米的大圈。杀手没有拇指的那只手平平一绕,细线一圈圈旋转,在杀手胸前形成一面盾牌。
莫莉此时似乎狂性大发,深藏心底的野性喷薄而出。癫狂的舞蹈开始了。跳踉奋勇,肢体扭曲,翼行侧进,双脚猛地发力,蹬在直接与一根粗大盘簧相联的大引擎上。轰鸣的声浪中,我捂住耳朵,被震得眩晕不已,只觉得这层楼面和阶梯己经断裂,正坠向夜城。我仿佛看到我们砸穿夜城破败的小屋屋项,穿过晾晒的衣物,像熟透的水果一样,在地面砰然炸裂。但是,缆绳挺住了。杀人层汹涌起伏,像大浪滔天的金属海洋。浪尖之上狂舞不休的,是莫莉。
就在这时,在杀手最后一次掷出拇指尖的前一瞬,我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那种表情似乎不应该属于他。既非恐惧,也非愤怒,我觉得是一种难以置信。对他来说,此刻看到听到的一切——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理喻。茫然不知所措,混杂着极度的厌恶,审美意义上的厌恶,他的文化背景无法接受这种喧嚣。他收回“嗖嗖”舞动的细丝。细丝翻卷,划着圆环。一振臂,圆环收缩到餐盘大小。举手过顶,手腕一勾,餐盘应手而落,拇指尖像个活物似的,倏地探向莫莉。
杀人层带着她向下一沉,单分子细丝险险擦过莫莉头顶。杀手这一边,楼面像跷跷板一样猛地一抬,将他举到细丝飞回的路径上。它本来应该绕过他的头顶,缩回自己的金刚石巢穴。细丝从他手腕上切过,卷走了这只手。他面前的地板上有个大裂口,他踏进裂口,跳水运动员般翩然而下,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像战败的神风敢死队员,坠向夜城。我想,之所以自寻死路,可能还有一个目的:至少在坠地前的短短一瞬,他能够逃离可怕的声浪,享受几秒钟体面的宁静。
她用文化冲击杀了他。
低科技族欢呼起来。有人关掉了扩音器,莫莉双脚踏着杀人层,控制着它,让它渐渐稳定。她面无表情,脸色惨白。楼面的尖啸渐渐低下去,只有剧震后的金属发出的微弱嗡鸣和铁锈摩擦的吱吱声。
我们在这层楼面四处搜寻那只断手,可始终没找到。只在一块锈蚀的钢板上发现了一弯优美的曲线。这是单分子细丝掠过的地方。切口亮晶晶的,像刚镀上一层铬。
我们始终不知道日本黑帮是不是接受了我们开出的条件,连他们收到那条信息没有都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那个程序仍在悉尼中央区五号三楼一家礼品店后向房间的一个架子上,等着收件人埃迪·巴克斯。说不定他们手里还有一份拷贝,而且早就以高价卖回给原主了。不过,他们或许的确收到了那条黑客广播出去的信息,因为时间己经过去了一年,一直没人来追杀我。就算真有人打算来干掉我,他们必须在黑暗中向上爬好长一截才行,还得通过小狗设下的哨卡。另外,这些天里,我的模样已经不再像埃迪·巴克斯了。整容的事儿是莫莉替我安排的,用的是本地的麻醉剂。我的新牙已经快长成了。
我决定待在这上头不走了。我有时望着杀人层,心想:他来之前,我的生活是多么空虚。做别人的容器,这种事我受够了。现在,我几乎每晚都会爬下去,去拜访琼斯。
我们成了搭档,我和琼斯,还有莫莉·米利安,抛头露面的事交给莫莉,她负责在航空港酒吧代表我们跟别人谈买卖。琼斯仍旧待在游乐场,但他现在有了个更大的水箱,每周换上新鲜海水。还有,毒德发作的时候,他总有最好的货色。跟孩子们对话时,他还是用那套彩灯,但跟我对话时,他用上了一套新的声画系统。设备安装在我租的一间小屋里,比他干海军时用过的装备还好。
我们挣了大钱,比我过去挣的多得多。琼斯的乌贼能读出我以前的所有客户在我大脑里储存过的资料,他通过那套声画系统把内容告诉我,用的是我能看懂的语言。所以,我们知道了我原来那些客户的许多秘密。以后,我会找个外科医生,让他把我脑子里那些芯片全抠出来。到那时,我脑子里保存的只是我自己的记忆,不是别人的。我会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日子。但那是以后的事儿,现在还不行。
在上头过日子真的不错。高居黑暗之中,抽着中国过滤嘴香烟,听着穹顶天棚的积水向下滴落。这上头真静啊——除非有哪个低科技族决定在杀人层蹦跶一番。
而且能学到许多知识。有琼斯帮我分析我脑子里储存的技术资料,我准会成为这座城市里最在行的技术型。
注释:
①港台译名为《强尼的记忆》,这里根据大陆习惯重新订正了译名。
②作者杜撰的当时的风头人物。
③费斯,face,脸的意思。
④指日本人。弧光灯时代:故事发生的时间,人类生活在穹顶之下,靠弧光灯照明。
⑤即量子扰动超导探测器。这几个词的首字母组合在一起,正好是英文中“乌贼”一词。电影《黑客帝国》中也用了同样的设定,只不过把它具象化了。或许这是对前辈表达的敬意。
⑥吉布森小说中的常用词,指跟电脑相关的智能系统,如赛伯空间,意为由电脑构成的虚拟空间。
⑦美国总统尼克松曾指使特工潜入位于水门的竞选对手总部,盗窃机密资料。
⑧前文说过,拉尔菲用了雅利安人雷盖乐队歌手的脸。从雅利安人这个名字可知,拉尔菲是个纳粹崇拜者,所以采用纳粹的“卐”字符号作为密码。
⑨乔万尼·皮拉内西:1720~1778,意大利建筑师、艺术家。
⑩一种德国猛犬。
⑾小狗说的话不大规范。
《约会》作者:星新一
李有宽 译
一个春日的午后,明媚的阳光照耀着繁花似锦的原野,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嫩绿如茵的青草。
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周身闪烁着银色光芒的飞碟,它悄无声息地降落在这片原野上。随着一阵轻微的金属声,从打开的门里走出了三个穿着紧身的血红色服装的人。正在这儿采摘鲜花和玩着捉迷藏游戏的一群女孩子立刻发现了他们。
“快看啊,那儿来了好几个怪人呢!”
“是些什么样的人?快去看看吧!”
孩子们跑了过去,天真烂漫地叫喊起来:“叔叔,你们乘坐那个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呀?”
穿着血红色服装的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的一位以一种奇妙的语调答道:“我们是从宇宙的那一边,从一个非常遥远的星球上来的。”
“那你们来干什么呢?”
“你们还准备到哪儿去?”
孩子们胆怯地抚摩着他们奇特的服装,惊讶而又好奇地问道。
“我们是在到其它星球去进行调查的途中,偶然发现了你们这个星球,顺便下来稍事停留的。我们不能耽搁很长时间,只想收集一些植物标本回去。”
“那么我们把采集的鲜花送给你们吧。”
“对,让我们来帮助你们吧。”
孩子们重又分散到点缀着各种颜色的花朵的草地上,不一会,又一个接一个地跑了回来。
“看,我采来了。”
“我只采了这么一点。”
“谢谢。多亏你们的帮助,使我们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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