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玛花园 作者:[英] 阿瑟·克拉克 金特·李
理查德对我们夫妻生活的兴趣持续三天后就像它悄然来临一样,又悄然消失了。刚开始我很失望,后来明白了这是他治愈过程的一个阶段。
昨晚理查德又开始测算我们的速度了,这是从他回到我们身边以来的第一次。迈克尔和我都很兴奋。
“我们还在同一方向上运行,”理查德大声对我们宣布,“现在我们离天狼星还有三光年!”
2210年1月6日
我已经46岁了!两侧和前额的头发几乎都灰白了。如果在地球上我也许会染发,但在这儿无关紧要。
我太老了,不能生育了。我多想告诉正在肚子里生长的小女孩,她的出现让我感到多么意外啊。我体内又有了理查德的另一个孩子,我们这个在太空里茫无目的漫游的家庭里又将增加一名新成员。
这是我在拉玛上的第十个生日。多么不可思议啊,我已经在这个巨大的圆柱体外星飞船上度过了1/5的生命。我真的曾在身后亿万公里以外的有着大面积海洋的行星——地球上生活过吗?除了理查德·沃克菲尔和迈克尔·奥图尔外我真的还认识其他人类吗?我父亲真的是著名历史科幻作家皮埃尔·德雅尔丹吗?我真的和威尔士王子亨利秘密共处并生下我的第一个女儿热娜维耶弗吗?
这一切现在看起来令人难以相信,至少在我今天46岁的生日时变得不可能。理查德和迈克尔曾问过我热娜维耶弗的父亲是谁,我没告诉他们。太可笑了,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这在拉玛上又有什么区别呢?从怀上热娜维耶弗的那一刻起这就成了我永远的秘密(我只告诉了我的父亲)。她是我的女儿,我让她降临在这个世上并把她抚养长大。她的生父是谁对我并不重要。
回想从前,二十几岁的我就成为了一个年轻的母亲。我成功地完成了每件事,我的雄心是向全世界宣布:我能按规则比赛并取得胜利,正如我能在奥运会上成功地完成三级跳一样。一个未婚母亲被选为宇航员,这难道不是件了不起的事?那时我年青、自信。幸运的我,幸运的热娜维耶弗。
我每一次看热娜维耶弗都能从她身上看到亨利的影子。她嘴唇上部到下巴长得极像他,我并不想否定遗传基因。做一个伟大的母亲、一个伟大的女人对我至关重要,哪怕我不能成为一位皇后。
我的肤色太黑了,我不能成为英格兰的尼柯尔王后。人类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摆脱对肤色的歧视?500年?1000年?立法和教育都不可能消除这种种族歧视。
十年前当我跌入坑底时,我想自己要死了。当时我问自己,如果有机会继续生存,我将选择怎样的生活?我想起了和亨利在一起的时光。时至今日我仍然渴望和我的王子在一起生活,再次体验那种纯粹的幸福,哪怕就几分钟、几小时。人面对死亡和同伴的出卖时,最重要的只是瞬间的欢乐。那种欢乐如此伟大,超越了我们所生存的地球。
当我跌进坑底时,我有些羞愧自己对亨利的记忆居然和对父母、女儿的记忆一样深刻。我想我并不是惟一珍惜这种经历的人。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记忆中珍藏着特殊的东西。
“牛顿”号发射的前一夜,我、热娜维耶弗和惟一的大学朋友加布里埃勒·莫罗呆在一起。巳经七年没见面了,那晚我们都谈论起自己的感情经历。加布里埃勒很高兴,她有一位英俊、体贴、事业成功的丈夫,三个健康活泼的孩子和一幢豪华庄园。半夜,加布里埃勒带着少女般羞怯的微笑告诉我,她最美好、最难忘的时刻发生在遇到她丈夫以前。一个她深深迷恋的电影明星凑巧到她家乡度假,她想尽办法终于与他在宾馆房间里会了面,还和他单独谈了近一个小时的话。离开前她吻了他的唇。这就是她最珍贵的记忆。
哦,我的王子,十年前的昨天我最后一次见到了你。
你现在快乐吗?
你是一个好国王吗?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主动献身给你的皮肤黝黑的奥林匹克冠军和她的初恋?
那天在滑雪道上,你委婉地问了我一个问题,谁是我女儿的父亲?我拒绝回答,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我的拒绝表明,我还没能完全原谅你。我的王子,如果今天你问我,我会愉快地告诉你真相。是的,亨利·瑞克斯,英格兰王,你确实是热娜维耶弗·德雅尔丹的父亲!去寻找她,与她相识,爱她的孩子吧!这些我都办不到了,我在距你们50,000,000,000,000公里以外的遥远地方。
第十三节
2213年6月30日
昨天晚上每个人都激动得睡不着。天呀,本要是能懂得我们说的就好了。西蒙娜给他解释了很多遍,告诉他我们的家在一个巨大的圆柱体外星飞船上,并在黑色显示屏上向他显示了不同角度的拉玛,本还是很难理解。
昨晚呼啸声响起时,理查德、迈克尔和我相互望了望。已经很长时间没听过这种声音了,我们立即兴奋地谈论起来。孩子们也好奇地问这问那,就连小艾莉也被我们激动的情绪感染,不停地提问。我们七人立即动身朝上面走去。理查德和凯蒂不等我们就急着跑到了海边;西蒙娜和本走在一起;迈克尔带着帕特里克;艾莉的小腿不能走得很快,我就抱着她来到了上面。
凯蒂激动地跑过来,抓住西蒙娜的手兴奋地说:“快来,快来,你们真该看看,太奇妙了,那些色彩可真漂亮。”
确实如此!随着一声声的呼啸,彩虹状的弧形闪光出现在拉玛的夜空。
本张着嘴盯着南方,一会儿他笑着转向西蒙娜,慢慢地说:“漂——漂——漂亮。”他骄傲地说出了这个字。
“是的,本,确实漂亮。”西蒙娜回答。
“非——非——非常——漂——漂——漂亮。”本重复着又转过身看着闪光。
观看闪光期间我们没说一句话,回到洞穴后却连续不停地议论了几个小时。孩子们不太明白闪光意味着什么,虽然西蒙娜出生在拉玛上次加速的最后阶段,有过同样的经历,但当时她只不过是个小女孩。因而,主要是理查德在作解释。呼啸和闪光使他很受鼓舞。回到我们身边后他还是第一次找回了原来的自我。他陶醉地向孩子们讲述我们经历过的呼啸、闪光和拉玛的加速前进。
“您认为八爪蜘蛛要回到纽约吗?”凯蒂着急地问。
“不清楚,但很可能。”理查德说。
接下来凯蒂连续一刻钟向大家反复讲述四年前我和她遭遇八爪蜘蛛的经过。和往常一样,她夸大和美化了一些细节,尤其是在博物馆遇到我以前她的单独行动。
帕特里克很喜欢听凯蒂的故事,他要姐姐反复讲。凯蒂绘声绘色地讲道:“就像这样,我趴着望着那个巨大的圆洞。那洞可深了,见不到底。周围有一些银色的尖钉伸在外边,在微弱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咳,下边有人吗?’”
“我听到有东西在金属上摩擦发出刷刷的声音,同时还有呜呜的喘息声。有一个黑乎乎的大东西正从下面朝上爬,它有个圆脑袋,八条黑色、金色的触脚。那些触脚绕在铁钉上,慢慢地朝我这边爬过来……”
“八——爪——蜘——蛛——”本说。
凯蒂总算讲完了她的故事,理查德告诉孩子们可能再过四天地板就要开始振动了。他反复强调每样东西必须牢牢固定在地板上,每个人应该作好准备进入箱槽。迈克尔补充说我们还需要几个盒子装玩具和东西。过去几年,我们增添了不少东西。收拾这些东西将是我们以后几天的艰巨任务。
理查德和我在一起时,我们握着手谈了一个多小时。我告诉他希望这次即将来临的加速预示着我们在拉玛里的旅程即将结束。
“希望赋予人类永恒的生命。上帝啊,保佑全人类。”理查德说着坐起来,在黑暗中眼睛闪着亮光。
“你好多了,亲爱的。”我摇着他的胳膊说。
理查德皱起眉头:“现在一切好像都清楚了。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茫又会降临,一定会在什么时候的。我还是记不起离开的那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理查德又躺下了,我问他:“你想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估计我们会有一个加速度,我希望这是一次大加速。我们正迅速地接近天狼星座。如果我们的目标是天狼星座,我们就应该减速。”理查德握着我的手接着说:“为了你,更为了孩子们,我希望这次呼啸给我们发出的不是一个骗人的警告。”
2213年7月8日
如我所料,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闪光一结束,拉玛就开始了加速。我们既没看见也没听见艾云鸟或八爪蜘蛛。
四年,已经四年了我们没看见它们。凯蒂很失望,她想看到八爪蜘蛛都回到纽约。
昨天有两只机器螳螂来到我们洞穴,它们拿着一个很大的容器径直走到箱体旁。容器里面装着五个新的网状床(当然西蒙娜现在需要一个新床)和头盔。我们站在远处看着它们安装好所有吊床,检查了箱体系统。孩子们更是迷惑不解。螳螂的短访进一步证实我们即将进入加速变化。
理查德关于推进系统与拉玛热量控制的理论是正确的,因为正在接近一个新的光源,拉玛内部的热系统开始关闭了。我们上面的温度逐渐开始下降。为做好加速前的准备,我们忙着通过键盘向拉玛人求助,请求他们给孩子们提供御寒的衣服。
无休止的振动彻底扰乱了我们的生活。刚开始,孩子们还觉得新鲜、好奇,现在也开始抱怨起来。我希望我们正接近我们的最终目标,迈克尔不停地祷告:“上帝啊,您能做这一切。”
2213年9月1日
新情况出现了。十天以前,加速一结束,我们就朝一个距天狼星星球约三十个宇宙单位的光源接近。理查德巧妙地调整感应器和黑色显示屏,以便使这个单独的光源无论从什么角度观察,始终在屏幕上处于静止状态。
两天前我们开始看到这个物体里的一些较为明确的东西。我们猜想这可能是一个有生物居住的行星。理查德忙着计算从天狼星上发出的光到达那个行星所产生的热量,并总结性地告诉我们,虽然天狼星比太阳更大、更亮、更热,但如果那个光源真是我们的目的地,我们的新家园将会非常寒冷。从天狼星到那儿的距离相当于太阳到海王星的距离。
昨天晚上我们更清楚地看到了我们的目标:外形呈长条形的雪茄状(理查德说正是因为这个结构它不可能是一个行星,这种非球形的结构只能是人造的);顶部和底部有两排光。我们不能准确知道它离我们的距离,也无法肯定它的大小。理查德计算后认为这个雪茄形的星球大约一百五十公里长、五十公里宽。
全家人都坐在大房间里盯着显示屏。今上午让我们大吃一惊的是凯蒂指着屏幕让我们注意——我们目标附近出现了另外两个物体。理查德上周才教凯蒂怎样运用拉玛感应器使资料出现在显示屏上。我们谈话议论时,她却找到了十三年前我们用过的远距离雷达感应器。那个雪茄状的物体出现在雷达探测视野边缘,其右前方有另外两个模糊不清的物体。如果我们的最终目的地真是那个雪茄状物体,那么我们可能将有同伴了。
2213年9月8日
我无法用言语描绘过去五天里我们亲眼目睹和亲身经历过的种种神奇景象,连迈克尔都认为天堂的景象与我们看到的相比,也会逊色许多。
此时此刻,我们全家正乘坐在一个无人驾驶、大小和地球公共汽车差不多的飞艇里。飞艇载着我们飞速地从空间站飞向另一个未知的目的地。透过艇内的圆形后窗,我们依稀可见那个巨大的雪茄状空间站。我们生活了十三年的拉玛圆柱形宇宙飞船正朝着我们右侧相反的方向前进。我们与拉玛脱离200公里后,它像圣诞树一样亮闪闪地离开了空间站。
四天又十一小时前,我们的宇宙飞船拉玛停在了这个装备精良的空间站附近。拉玛上方传来了响亮的呼啸声,尔后又有闪光出现在南角。这次闪光与我们以前看到的完全不同:巨大的光环沿着拉玛中心支架向北推移。理查德估计光环的直径最少也有一公里,厚四十米。
拉玛的黑夜瞬间被这些光环照亮了,八道光环按红、橙、黄、绿、青、棕、粉、紫依次出现三次。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奇观。最后一道光环一消失就出现了更奇异的现象:拉玛内所有的灯全亮了。十三年来我们对拉玛的昼夜变化了如指掌,而这熟悉的一切在瞬间内被彻底改变了。灯光和银铃般的音乐声从每个地方传出。
我们一动不动地站了很长时间。理查德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