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玛花园 作者:[英] 阿瑟·克拉克 金特·李
过了一小时孩子们都困了,迈克尔带她们回去,我和理查德留下继续观察,看看能否找到与它联络的方法。鸟按同一方向飞翔,我问理查德“它是不是在找什么”。
“不清楚。”
当艾云鸟飞来离我们很近时,理查德又向它挥动手臂,大喊大叫。这一次它好像终于注意到了我们,改变航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下降到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我们看见它下腹部灰色的绒毛、脖子上有两道亮闪闪的樱桃红颈圈。
“它是我们的朋友。”我低声对理查德说,想起了四年前艾云鸟帮助我们飞越圆柱海时的情景,而这只正是那个头儿。
这只艾云鸟看起来不很健康,十分消瘦,绒毛也脏了。它飞到离我们20米远的地方停下。“它病了。”理查德说。
艾云鸟咕咕咕地低声叫着,紧张地环视四周,像在寻找它的同伴。理查德朝它走近一步,艾云鸟轻轻拍打着翅膀向后退了几米。
“我们有什么吃的吗?玛纳瓜或其他化学合成食品?”理查德轻轻地对我说。
我摇摇头:“除了昨晚剩的鸡外什么都没有。等等,我们还有些孩子们喜欢喝的绿色饮料,有点像玛纳瓜中的汁水。”
我话音还没落理查德就已经跑开了。这只鸟和我不出声地相互望着,我努力地使自己显得很友好,试图通过眼神表达我的好意。有一次我好像看见它的表情变了,但不知道这些表情代表什么。
10分钟后理查德手里拿着一个装满绿色饮料的黑碗回来了。他把碗放在我们前面,对艾云鸟指指碗,又朝后退了六七米。
艾云鸟把嘴放进碗中,咂了一小口液体然后仰头吞下。显然这个饮料合它的口味,不到一分钟它就把碗中的汁水喝光了。
喝完汁水后,艾云鸟朝前走了两步,将翅膀完全展开,来了个优美的弧线转身。
“我们该对它说‘欢迎’。”我和理查德伸出双手,也像它一样绕了一圈,然后说了“再见”“谢谢”,并向它鞠了躬。
我们认为那只鸟很高兴,不过后来还是欣然承认这只不过是我们的猜想而已。
那只灰绒毛的艾云鸟展开翅膀,冲向云霄,在我们头顶上翱翔。
“它去哪儿?”我问理查德。
“它快死了,”理查德温柔地说,“它要最后看一眼它的世界。”
2205年l月6日
今天是我41岁的生日。昨天我做了一个相当清晰的梦:我完全衰老了,头发全白,满脸皱纹,和两个已经长大的女儿住在靠近卢瓦尔离博韦不远的城堡里。梦中我的女儿既不像西蒙娜,也不像凯蒂或者热娜维耶弗。梦中的男孩身强力壮,但都有心理缺陷,个个笨头笨脑,智力低下。我努力给他们解释血红素如何把氧从肺带到体内组织,但没有一个孩子能听做我的话。
梦醒后我很伤心,此时正是半夜,家中的每位成员还在睡觉。像平时那样我来到婴儿室看看孩子们。西蒙娜晚上睡觉很安静,而凯蒂和往常一样已经蹬开了毯子。我替凯蒂把毯子盖上,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我思考着究竟是什么总是困扰着我,为什么总是做关于孩子、孙子的梦?上周有一天我跟理查德开玩笑说我可能有了第三个孩子,理查德惊得跳了起来。我想理查德对我主动要求怀上凯蒂仍然心有余悸,于是立即打住话题,不想引来不必要的长篇大论。
在这种情况下难道我真还想要个孩子吗?在我们现在的处境下,生孩子有什么意义,姑且不谈我的个人愿望,仅仅是维持生生不息的生命就是一个强烈的生理要求。我们现在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对我们命运最乐观猜测只能是我们将永远不能与人类的其他成员有任何联系。如果我们真是这条生命线上的最后成员。那么我们就应该理智地考虑人类进化繁衍的基本信条,那就是在不明确的环境中,基因变异越多,生存的可能性越大。
从梦中醒来后我想得更远:如果拉玛真不知去向何方或将用漫长的时光才能到达某处,难道我们的余生就将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吗?显然西蒙娜和凯蒂生存的时间比我们长,而她们最终也将把我们完全遗忘。这以后又会发生什么呢?我不停地向自己。除非我们通过什么方式保存理查德和迈克尔的精子,否则我们的女儿将不能生育下一代,而这又是多么可怕的生物、社会学问题呀!也许我们的女儿最终会到达一个乐园、一个新的世界,但她们终将死亡,她们身上的基因也会随之消亡。
我继续猜想如果我生个儿子,两个女儿就有了年龄与她们相仿的男性伙伴,这样就可以接宗传代了。
此时一个疯狂大胆的念头掠过我脑海。我学医时曾主修遗传学,并对遗传缺陷进行过钻研。我还记得我们在对15~18世纪欧洲皇室近亲繁殖产生的“劣等血统”的实例分析。我和理查德生的儿子和西蒙娜、凯蒂有相同的基因、血缘,因此我们的儿子与任何一个我们的女儿生下的孩子,即我们的孙子缺陷的可能性极大。另一方面我和迈克尔生下的儿子与我的女儿只有一半的相同基因,这个男孩与西蒙娜和凯蒂的后代出现缺陷的可能性要低得多。
我立即抛开了这个羞耻的、不道德的念头,然而它却怎么也无法从我脑海中抹去。那天晚上我无法入睡,同样的念头又涌入脑海。如果我和理查德再怀一个女孩怎么办?我已经41岁了,生育的时间也不多了,根据理查德和我的数据资料记载,我们没有任何生儿子的迹象;而迈克尔的三个孩子都是儿子,他生儿子的可能性最大。
我想了很多,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人工受精。依我们目前的条件不太可能。能保证胎儿性别和健康吗?即使地球的医院按所有程序进行也不可能百分之百保证成功。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和迈克尔……我立即放弃了这个念头。
(六小时后)让我惊喜的是两个男人准备了特殊的晚餐,迈克尔差不多成了高级厨师。晚餐的菜看上去像奶油菠菜,吃起来味道像惠灵顿牛肉。理查德和迈克尔还准备了一些红色的液体,并贴上了葡萄酒的标签,看上去还真不错。我尝了一点,居然还含有酒精,我觉得有些眩晕。
晚餐最后我们都有点醉了,两个孩子,特别是西蒙娜迷惑不解地看着我们。吃椰苁甜点时迈克尔告诉我“41”是个“相当特别的数字”,他解释说“41是一长串二次方程式中产生其它质数的最大质数。我问他什么是二次方程式,他笑着写了40个基数:41、43、47、53、61、71、83、97、113……1601,他说这40个基数都是质数,然后眨眨眼说:“41一定是一个相当神奇的数字。”我笑了,理查德看了看这些数字然后在他的电脑上敲打着什么,和我们就二次方程式展开了讨论,并很清楚地给我们举例解释。迈克尔和我崇拜地看着他,理查德真是个天才。
2205年3月13日
今天是凯蒂两岁的生日,每个人情绪都很好,特别是理查德。他确实很喜欢他的小女儿,虽然凯蒂有时指使他干这干那。为了凯蒂的生日,他把她带到八爪蜘蛛的洞穴口,嘎吱嘎吱地摇晃着铁栅栏。迈克尔和我都不赞成这种做法,但理查德却笑着朝凯蒂眨眨眼。晚饭时,西蒙娜演奏了迈克尔教她的一小段钢琴曲,理查德给大家拿来一瓶美味葡萄酒和一盘水煮“鲑鱼”。
我很高兴,但又为即将和理查德进行的谈话感到紧张。理查德这段时间很高兴忙于他的两个重大研究课题。我将告诉他我想和迈克尔生个儿子的想法。我想理查德会认同我的提议所含的逻辑性和科学性,并会感激我提出这样的想法。但我并不指望对此事他会表现出很高的热情。我还没向迈克尔提过这事。今下午当我告诉他我要和理查德去上边谈些事,请他帮忙照看孩子时,他可能已经估计到了有什么严肃的事情。
也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这显然是无可非议的最好办法。理查德这几天心情不错,但特别敏感,随时在谈话中都会用犀利的目光看着我。但我打赌他最终会同意我的主意。
第八节
2205年5月7日
这就是我们矛盾的根源。主啊,我们是多么愚蠢!理查德,我的理查德,求求你回来吧!
从哪儿开始,又该如何开始?我的脑海中闪过许多情景……迈克尔和西蒙娜在隔壁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谈论着米开朗基罗。
我父亲总是告诉我每个人都在犯错误,但为什么我的错误如此巨大?我的主意听起来不错,我的左脑告诉我它很符合逻辑。但人的内心深处,理性并不总是取胜。情感有时极不理智,嫉妒也不是计算机程序的产物。
当时有很多预兆警告我放弃这个念头。
第一个下午,当我们坐在圆柱海边吃着野餐时,从理查德的眼光中我就已经看出了问题。
“哦,尼柯尔,别说,别说,千万别说。”我对自己说。
理查德显得很理智,他说:“当然,你的提议从基因角度上讲完全正确。我们一起去告诉迈克尔。尽可能快点了断此事吧,希望一次成功。”
那时我很得意,觉得很受鼓舞。理查德从不阻挠我做什么。晚上当孩子们都睡了,他终于明白我们在说什么时,他说:“这是罪恶,作孽。”
理查德认为有关罪恶的概念,即使在地球上,也属于与时代不合拍之列,何况在这里,迈克尔连这点都糊涂不清。
这番话之后,迈克尔直截了当地问理查德:“你真想让我这么做?”
“不,”理查德犹豫了一会说,“但这对我们的孩子是最好的办法。”当时我真该重视一下理查德说的“不”。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的计划会失败。那天晚上终于来到了,
理查德大踏步走出我们的洞穴。罪恶感深深地折磨着迈克尔。他过度紧张,我们没能成功。
“我不能这样。”迈克尔摇着头说。
“为什么不?”
“全都错了。”他严肃地说。
我想和他说些什么,但他却一声不吭。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悄悄离开了,而迈克尔只是简单地道了声“晚安”。
我没有马上回我的房间。走出过道,我意识到我无法面对理查德。我虚弱地靠在墙边,做着复杂的思想斗争。为什么我把每件事想得如此简单?现在我该对理查德说什么呢?我走进房间,从理查德的呼吸声中我知道他还没睡着。当时如果我有勇气,我会立刻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但我没这样做,这又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为什么我总是一错再错?
以后的两天相当紧张,谁都不愿提起这事。两个男人努力表现出很正常的样子。第二天晚上,我终于说服理查德和我一起出去散散步,迈克尔则把孩子们安顿在床上休息。
我们站在护墙上俯瞰着圆柱海。理查德向我介绍他新研制的葡萄酒的化学配制过程。我打断他的话,握着他的手。“理查德,”我边说边望着他的眼睛,从中搜寻爱的目光,“这相当难……”我的声音越来越弱了。
“是什么,尼基?”他问我,勉强笑笑。
“嗯,是迈克尔,你看,什么都没发生,他不能……”
理查德眨也不眨地盯着我:“你是说他不行……”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更糊涂了。
“不完全是这样,”我喃喃地说,“那晚上和他在一起,他太紧张了,也许他觉得这是在犯罪,也许已经很长时间他没……”我打住话题,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
理查德一动不动地看着大海,好久没有说一句话。“你想再试一次,是吗?”最后他语无伦次地说,没有转身看我。
“我,我不知道。”我握住他的手,想说些其他的话,比如如果我再试一次他受得了吗?
这时理查德突然从我身边走开,扔给我简短的一句:“决定时告诉我一声”。
有一两周的时间我打定主意要放弃这个念头。慢慢地,非常缓慢地我们的家庭又有了欢乐。理查德和我又有了正常的夫妻生活。
“我不得不承认有段时间我很担心。一想到你和迈克尔在一起我就要发疯,我害怕你会喜欢和他在一起,明白吗?如果真是那样我们的关系就会受到影响。”
显然理查德认为我不再打算和迈克尔生孩子了,当时我没和他争。几天后我又翻开医书,意识到自己仍然抱着这个想法。
有天早上理查德看见我在测试我的小便,他什么也没说。从他失望的眼神中我看到他明显受了伤害。我想安慰他,但孩子们在房间里。我没那么做,怕出乱子。
我没告诉迈克尔我将和他进行第二次尝试,这样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