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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靠还是船屁股往上靠,不管是白天或是夜晚,他都能指挥船只安全、平稳地离、靠码头,不会发生碰撞。姨父感到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毛主席入睡不易,如果他老人家刚刚入睡,轮船一靠岸就“嗵”地把人惊醒了,老人家是要发脾气的。因此,“江峡号”以后不仅成了毛主席多次下长江游水的专船,而且是毛主席由武汉上庐山、下安徽的专船。 
  这次,姨父又调来了“江峡号”,并要“水上卫队”跟随“江峡号”行动,果然又派上了用场。毛主席在黄石刚刚上了“江峡号”,就下船游了长江。不料突降暴雨,雨点子很大,“噼噼啪啪”地打在江面上,打得脑袋疼。毛主席喜欢包括大自然在内的一切挑战,冒雨游江,兴致更高。眼看前边有山,山前有一个急转弯,水流更急,雨也更猛。姨父心里揪紧了,却不敢打扰老人家游水的兴致,急向毛主席身边的护士长吴旭君建议——姨父说,小吴是敢在毛主席面前提不同意见的少数人之一,请她说服毛主席从江中上了船。 
  毛主席还要去安徽省的安庆、合肥视察。离开武汉时,已经叫来了安徽省委书记曾希圣和安徽省公安厅厅长,还从北京接来了祖籍安徽、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张治中。姨父随湖北省公安厅厅长张国武跟安徽的同志谈妥了,在湖北境内,船上、水上和岸上的警卫任务均由湖北负责。进入安徽境内,船上的警卫工作仍由湖北负责,其余警卫工作由安徽负责。姨父说,咱们笑话可以说,酒可以喝,任务上的分工要明明白白,一点也马虎不得。姨父还放心不下,特意问安徽的同志,毛主席到安徽境内游水怎么办?安徽的同志说,我们从体工队挑选了一批优秀的游泳运动员,已经准备好了。 
  但是,姨父的直觉再次向他发出信号,似乎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上。他说不明白这是一块什么样的石头,那只是一团混沌、模糊的感觉。 
  拂晓,“江峡号”到了安庆。安庆在长江北岸,沿江岸线很长,岸上的标志性建筑——一座宝塔,在晨曦中清晰可辨。船没有靠岸,在江心“顶水慢车”发动——顶着水流,慢车抵消了流速,稳稳地停泊在江面上。毛主席正在睡觉。江面上一片寂静。这是繁忙之后的安适和喧闹之前的宁静。姨父还在掂量心中的石头,他感到毛主席睡的房间并不舒适,是一切旅客都可以买票住进去的二等舱;“江峡号”的稳定性也不是很好,船身有点摇摆。但是毛主席睡得很好。姨父和毛主席身边的工作人员都知道,此时此刻,只要毛主席能睡好,就没有别的更值得挂牵的事情了。 
  毛主席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天已大亮。毛主席吃了早饭,“江峡号”稳稳地驶向码头,却又一转身离开了码头,航行约一两公里,又停泊在与宝塔遥遥相对的江面上。原来毛主席又要游泳。按照与安徽省公安厅的约定,毛主席下船以后的保卫工作,就是安徽的事情了。中央警卫九局副局长汪敬先问安徽的同志,准备好了吗?安徽的同志说,准备好了。毛主席下水了,中央的随员也跟着毛主席游水去了,没有姨父的责任了。但他还守在“江峡号”的甲板上,心绪不定地望着江面。 
  他望见两条木船划过来,一大群男、女游泳运动员像下饺子一样,从木船上“扑扑通通”跳下去,却来不及靠拢毛主席,长江水就毫不客气地把他们冲跑了,越漂离毛主席越远,渐渐看不到了,不知道把他们冲到哪里去了。姨父在船上干着急。除了当时还没有立项的“女子花样游泳”以外,所有游泳运动员在水中接受的全部训练就是争速度,没有训练过怎样在水中控制速度、保持队形。安徽的同志挑选的又都是优秀的游泳运动员,越优秀越是游得快,都在江水中取得了平时达不到的高速度,一个个都争着“夺金牌”去了。   
  2。毛主席江中遇险(2)   
  更严重的情况是木船。木船靠拢过来了,是二三十吨重的大木船。船不划过来还不要紧,船一划过来,位置就在毛主席游水的上游,江水流得急,船在上边漂,毛主席在下边游。木船不是机帆船,难以驾驭。最危急的情况就在这时发生了,木船正失去控制地向毛主席贴近,眼看就会压下去。木船上的人都在情急中转舵划桨,想让木船转移,但木船很笨,水流又急,不能自如地转移。姨父大惊,中央警卫九局副局长汪敬先也连说糟糕。姨父向湖北省公安厅厅长张国武说,这样不行,我们要速作准备。张国武说,好好好!毛主席的随员带来了两匹布,必要时要把布匹撒下去,兜着毛主席。毛主席的随员王荫清已经把布匹抛下去,卫士们接住了,布匹却在水中卷来卷去地不听使唤。姨父又急向汪敬先和中央机要室主任叶子龙请战说,快让我们的卫队下水吧!他们说,快快快!在江水冲跑游泳运动员时,姨父已暗自命令“水卫”队员们脱光衣服,只穿三角裤头,空披着大衣,蹲在各自的岗位上随时待命。他这时大声下了一声:“下!”大家就分别从大船和小划子上蹿入水中,在毛主席与木船之间立即形成了一道人墙,奋力把木船推开了。姨父说,那真是骇人心弦呀! 
  毛主席浑然不知险情的发生,仍在中流击水,时而仰游、时而侧泳。 
  姨父说,我的心是吊在嗓子眼儿上的,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惊险过后,毛主席仍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登上“江峡号”船顶,与大家合影留念后,挥手告别,下船上岸了。 
  “江峡号”要返回武汉了。起锚时的一声汽笛,像是姨父从心底舒出来的一声叹息。 
  从此,“水上卫队”打破了省界,真正成了随时听从中央警卫局调遣的“水上禁卫军”。   
  3。 头皮都硬了(1)   
  对于姨父来说,1959年夏季是一个特别紧张、繁忙的季节。 
  毛主席游水遇到险情以后,又到安徽等地视察,接着又来到武汉,准备上庐山召开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中央政治局委员和一部分中央委员,中央直属机关和国务院各部委负责人,军队高级干部和各省、市、自治区负责人,分别使用不同的交通工具,从天上、从陆地、从水路,云集武汉,准备随毛主席上庐山开会。 
  谁也不会料到,随后召开的庐山会议上会发生所谓彭德怀元帅“向党猖狂进攻”以及揭露、批判彭德怀“反党集团”的斗争。姨父记得,那时候的武汉热闹极了。毛主席、刘少奇的“专列”;民航局和空军的“专机”;铁道系统所有能够挂在班车上行驶的公务车,几乎全部集中到了武汉。武昌和汉口所有的高级宾馆都住满了来自中央和各个地方的党、政、军要员。但是,毛主席没有发话,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山。 
  姨父说,毛主席他老人家有个特点,他要走啊,要停啊,要游水啊,要干别的什么事情啊,从来不事先通知,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老人家的思路又来得快,我们必须跟得上,必须用尽全部心思随时服从老人家的一切意愿,竭尽全力地跟上老人家的行动。武汉一下子集中了那么多的头头哇,都在等着毛主席的一句话,说走就走。 
  凡是毛主席来武汉,一定要在毛主席住地设立警卫值班室,一定要由谢滋群亲自坐镇,由朱汉雄昼夜值班,具体落实毛主席住地以及所经路线、所到现场的警卫、接待和联络工作,包括毛主席去跳舞要走哪条路,也要由朱汉雄同志决定。 
  毛主席在东湖南山住下来时,姨父立即在靠近毛主席住室的地方设置了警卫值班室,他与谢滋群昼夜盯在这里。他们感到欣慰的是,毛主席身体很好、心情也很好。他散散步、看看书,找这个、那个谈谈话,从容不迫、谈笑风生。他两个和毛主席身边的随员都没有看出老人家有立即上山的迹象。姨父却不敢怠慢,抓紧与长江航运局联系,除了“江峡号”从武汉到重庆的客船班次上抽出来以外,还要再抽出两条客船随时待命,随时作好送与会人员赴九江、上庐山的准备。 
  那天一大早,姨父得知毛主席睡了一个好觉,估计有可能下长江游水,就早早通知“水上卫队”,作好游水的一切准备。谁知到了上午十点钟 ,毛主席突然发话:“马上上船!” 
  姨父说,啊呀,我一听,头皮都硬了。“马上上船”的“马上”,是没有一点“提前量”的。上庐山参加会议的人分散在汉口、武昌的各个饭店里,有洪山饭店、德明饭店、璇宫饭店、胜利饭店、十六号国际饭店,等等。客人都是大头头哇,我们没有权力让他们整天呆在各自的房间里听候命令。他们有的在房间里聊天,有的去逛大街,有的上风景区游玩去了,到底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要通知各个饭店,马上把所有客人一个不落地从汉口、武昌的旮旮旯旯里找回来,马上送他们到长江航运局的码头上船。要通知长江航运局,船只、船员和码头工作人员要马上到位。还有,武汉到处都是人哪,要马上通知公安局,让交通警察、治安警察马上上街,保证所有干道畅通无阻。马上、马上,一切都是“马上”。从首长住地到长江码头,警卫人员要按照预定警卫方案,马上就位上岗,保证沿途安全。还有,武汉到九江需要十几个小时,路上是不可以不吃饭的,而且一上船就要吃午饭,要通知厨师、服务员带炊具、餐具和鸡鸭鱼肉等吃的东西,马上装筐上船。还有西瓜,天气正热的时候,不能忘了西瓜。还有冰,要带冰上船。还有,把客人送到船上以后,你住哪个房间,他住哪个房间,都要马上分好,让大家一上船就能各得其所。哎呀,老人家一开口:“马上上船!”这可真的是全线紧张,一场大忙乱哪! 
  姨父朱汉雄同志瞪圆了眼睛坐在警卫值班室一动不动。他身边有几个人各管一部电话。他用最简洁的语言依次向每个人发出指示,要他们分别向各个地方传达不同的指令。他特意带来了一位专管电话的女同志,名叫宋娟芳,上海人,是警卫处秘书科工作人员,外号“活电话”。她有一个特殊的能力就是能记住很多不为人知的电话号码,而且思维敏捷、口齿清楚、语速流畅,能够准确、快速地传达一切命令。在军事术语中需要“复诵”或“复述”——即需要对方重复一遍的重要命令,都由宋娟芳传达完成。此刻,宋娟芳就坐在姨父的对面。姨父正接连不断地向她口述命令,比如,姨父说,宋娟芳,你给我打电话到什么地方,找什么人,告诉什么什么事情,叫对方“复诵”。姨父讲完了,她也跟着讲完了,听对方“复诵”无误,立即再打下一个电话。三四部电话同时打,在很短的时间里,“马上上船”的信息已经传达到各个相关位置。 
  姨父打着电话的时候,能够远远看见毛主席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姨父知道,毛主席发话以后,能够这样静静坐着的耐心是十分有限的。毛主席身边的工作人员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文件,整理书籍,没有一个不紧张的。姨父的头皮还是硬着的,但他正陆续接到各个相关部门领导人到达岗位的电话。他看见,毛主席也一定能够看见,在毛主席居住的院子里也是全线紧张,那些当处长、当科长的,那些管理人员、汽车司机,那些服务人员、厨师和打下手的,都带上各自要带的东西,穿梭般进进出出。从车库里把汽车调出来,把圆滚滚的西瓜抱上去,把埋在冰块里的鸡鸭鱼肉抬上去。当然,还有“水上卫队”,不要忘了把毛主席下水用的梯子带上船。   
  3。 头皮都硬了(2)   
  姨父有理由为他和他的同事们的工作效率感到自豪。从毛主席发话上船,到大家上船以后开船,前后只有一个钟头。比较麻烦的是怎么把逛大街的、去风景区游玩的大头头们找回来。只要是看得到、问得到下落的,就开着汽车紧追;找不到的就问交通警察,那个时候的交通警察都具有超出常人的识别能力,没有让一个首长“漏网”。 
  姨父说,这是对我们安全保卫和接待工作的一次大考验,是所有人员在很短的时间里检验自身素质的一次大表演。他又文绉绉地打着比方,这也好比是一个规模庞大的乐队,无比紧张、也无比和谐地完成了一个大部头的交响乐。我却从姨父的叙述中看到,毛主席沉静地坐在沙发上,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国家机器正在十分亢奋地运转着。 
  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令人精神紧张的事情。毛主席和党、政、军要员刚刚上了庐山,台湾、香港的新闻媒体当即披露,中共中央在庐山召开重要会议。这就怪了,台湾、香港的媒体怎么反应这么快,情报是从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