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乱





  白影一闪,小小的人就已经站在我和二爷中间,张开手臂,回以二爷更凶恶的眼神。
  二爷瞬地收起一身芒刺,陪笑着去摸墨墨的脸。
  “走开。”墨墨一掌拍掉二爷的手,‘啪’的一声,意想不到的用力。
  我微愣,看着同样有点愣的二爷,同样不清楚为什么突然那么生气。
  “墨墨。”二爷揉着红肿的手背,疼死她了。
  “墨墨。”我蹲下身,扳过墨墨的身子。漂亮的琥珀眼瞳中堆满笑意,和着委屈。“不可以和长辈这么说话。”
  “可是二爹爹欺负娘亲。”
  “我没有。”二爷抗议,底气不足的小心。她是真的担心浅浅,也担心白,只是,也是因为林释风和篮麟的关系。是她不敢一个人吗,是她想要白陪着她。
  “二爹爹没有欺负娘亲。”
  “有——,他就是有。”墨墨说完,扑进我怀里,温热的液体划过脖颈,满满的心疼。
  “呜——,呜——,他有,他就是欺负娘亲,呜——。”
  “墨墨。”二爷不知如何是好地哄着,她不是不疼墨墨,只是比起浅浅她也真的觉得墨墨幸福的多。
  “呜——,呜——,你们就是欺负娘亲,呜——,为什么非要娘亲去长安,为什么浅白不自己回来,呜——,浅白已经有爹爹了,为什么还要和墨墨抢墨墨抢娘亲,浅白没有娘亲,墨墨也没有爹爹啊,呜——,呜——,为什么一定要娘亲去长安,呜——”
  “墨墨。”二爷抬手小心地碰触,也被白墨染挡开。
  “二爹爹是坏人,呜——,娘亲不愿意,呜——,为什么还要逼娘亲,呜——”
  “娘亲,呜——,娘亲——”
  “墨墨,乖。”我将墨墨抱起,一手安抚地轻拍他的后背。
  二爷抱歉地看我一眼,我也清楚她并非有心。
  “娘亲——”
  “墨墨乖,娘亲在。”空出的一手点起新制出的熏香,我并不希望墨墨太聪明,可是往往小孩子都比我们想象的聪明。
  “娘亲,呜——”白墨染感觉委屈,真的委屈。为什么总怪他娘亲不去看浅白,浅白为什么不来看千年,浅白和爹爹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他是三岁,可是他不是聋子瞎子,他会听会看,会从别人的闲谈中了解到关于浅白的种种,他知道浅白在长安,他知道浅白很漂亮,可是他并不稀罕,因为他有娘亲,比谁都爱他的娘亲。
  二爷指指自己,再指指门,意思是她要启程了。
  我看着她,唇语‘一路平安。’二爷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我哄着墨墨,看着她的背影,也清楚她的在意。林释风要成婚的消息,对二爷来说并不算好,可是,她本就是看着外向实则内向的人,让她放下所有和一群女人分享林释风的爱,似乎也不具备可能性。二爷很骄傲,没底的骄傲,林释风如果不妥协,那两人恐怕没有结果,可是,我并不认为篮麟适合二爷,家族和个人都不适合。
  我知道二爷想我陪着,想有个安慰的人,可是,这种事,我还是想她一个人面对,等结束,幸福火势回来 舔舐伤口,我都等着。
  “娘亲。”
  “嗯?”我抱紧墨墨,想着墨墨说的话,一个孩子的角度,看大人的任性,其实也像小孩子一样。
  “墨墨的爹地,好吗?”墨墨趴在母亲肩头,虽然大家都瞒着,渴死悠悠众口,如何瞒得住。他也想爹爹,可是如何想,他真的不知道。
  我轻笑,本不准备太早对墨墨说的事,也想要提前来说。
  “墨墨的爹爹,姓端木,单名渊,深渊的渊。”
  “所以浅白姓端木?”
  “对,浅白和爹爹姓,如果墨墨喜欢,也可以姓端木。”
  “墨墨要和娘亲姓。”端木墨染,他不喜欢。
  “好。”抬手轻刮墨墨的鼻子,这样的话,我也爱听。
  “娘亲,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白墨染眨眨眼睛,扑扇着眼睫上的泪珠,语调还有些哽咽,只是他并不会问为什么爹爹和娘亲不在一起的问题,直觉的不去问。
  “墨墨的爹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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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2 斑驳
  端木浅白穿着那套她娘亲亲手为她缝制的粉白衣裙,快乐地像只小蝴蝶,翩跹飞舞在阳光铺散的宫道上。她一直很宝贝这身衣裙,她想天天都穿着,可是好舍不得,不过,今天她要去看她的泓哥哥,她一定要穿得很漂亮,才可以。端木浅白踮起脚尖旋转,看裙摆如花展开,看其中的金银丝交织成一幅迤逦的图画。
  “太傅,太傅。”端木浅白扬起笑脸,如雪初白,如云绵软。她也炫耀,也显摆,期待所有人称赞她的衣服漂亮,如果能再要多一点,她还希望称赞一下她母亲的手巧。
  金曲洛跟在端木浅白身后四年时间未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依旧是吴家的少主,也是长安首富,又是大景唯一公主的太傅,更是敬帝身边的宠臣,唯一人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甚至深宫内苑,唯有他可以站在帝王侧,以同样的高度俯看天下苍生。他依旧高傲但也会和煦的微笑,总是华丽的让人无法靠近却也让人不甘心的想要靠近。喜欢他的人很多,讨厌他的却也不少,只是,他至今未娶,是一个众说纷纭的话题,却没有一种说法为人所接受,或许作为长安城最有价值的单身贵族,长安的少男少女们也喜庆他不娶,希望他完美,完美入神。
  阳光碎成紧粒,点在金曲洛周身,一袭大羽丝缎长袍,镶嵌着大小不一的白钻,曳地三尺,如春水荡漾。金曲洛优雅地停步在端木浅白身边,笑容温柔,溢满宠爱:“好漂亮的衣裙,真适合我们浅浅。”
  “很漂亮对不对,太傅,这是娘亲亲手给浅浅做的哦。”
  “呀,浅浅的娘亲手真巧,能做出这么漂亮的衣裙,比霓裳羽衣的老师傅做得还要好。”他当然知道是她送给浅浅的,他们之间来往的一切都会从他手里经过,不确定是安全,就只能和端木渊的信件一样,烧得连炸都不剩。
  端木浅白闻言,笑得更加开心,扬起手臂,让漂亮的袖摆也展开在阳光下,每一点都是光辉灿烂。 
  “浅浅的娘亲一定很爱浅浅,只有为了心爱的人,才能缝制出这么美丽的衣裳。”
  端木浅白闻言微愣,随即弯下眼角,每一抹弧度都是极致的华美。娘亲爱她,娘亲,爱她,比她听过的所有赞美都更让她欢喜,她的娘亲是爱她的。端木浅白欢笑出声,感觉像是一整个天空的糖果那么甜,笑比媚阳灿烂,好开心,没有任何杂质地开心。
  金曲洛亦是一愣,白驹过隙间,他似乎看见了儿时的白菡萏,可是仔细再看,却也感觉不同,浅浅要比她的娘亲美得多。眼角微扬,不着痕迹地瞥过站在五步外的男子,大景的帝王,浅浅的父皇,他唯一错算的男人,一个不该出现的意外,现在他也尽力弥补,企图一点一点摧毁这个男人的坚持。
  端木渊嘴角含笑,深紫眼眸只跟随着自己心爱的宝贝女儿。他得到消息,金曲意三日后会到达长安,即使知道她便不会给他回信,却也期待,期待一个惊喜,期待一个小小的奇迹。至少,他能知道更多关于她的消息,至少,让他知道 ,她在他支撑的天下,安逸的生活。
  “皇上。”金曲洛微微垂首,礼到即止。
  端木渊转移了部分视线给曲洛,比他年轻的脸庞,你他俊美的容颜,相处四年,他深知这个男人复杂的个性。然而,他更在意的,是她对曲洛的态度。活了三十多年,他深知,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够有所收获的,比如,曲洛和她携手的童年,比如,她曾经走过的不曾有他陪伴的那些美好。时间走过,便无法逆转,可他也仅仅是叹息,沉湎于过去,也并不适合他。或许,他们都是嫉妒曲洛的,嫉妒她对他的在乎,即使你不是爱情。
  “皇上是否已经决定?”金曲洛行在端木渊右手侧,也有与一代帝王并肩的资格。
  “太傅指的,是泓儿的事?”
  “皇室英明。”曲洛莞尔,不咸不淡的一句。
  “他今年一十四岁了。”端木渊习惯性的陈述,不暴露任何情绪,他习惯让别人去猜。
  “皇上。”金曲洛瞅着端木浅白,自然而然地认为端木渊觉得端木泓年纪还小。“微臣的意思并不是要皇子殿下此时完成大婚,而是建议皇上为皇子殿下挑选几位侍妾,毕竟,这也是男孩子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
  端木渊听着金曲洛舒缓的语调,恍惚的尾音与她异常相似,恐怕这也是他能够不急不缓听曲洛说话的原因。
  “太傅觉得,谁人适合。”
  曲洛优雅地顺顺身前的墨发,或许作为一个臣子,他关心的多了些,可是,他有白的首肯,谁又能把他怎么样,端木泓也的确到了那个年纪,就当他好心,帮端木渊关心儿子。
  “微臣认为傅容傅大人家的小女儿傅嫣儿很适合皇子殿下,另外,微臣也在忘川为皇子殿下挑选了几位年岁相似的侍女任凭皇子殿下挑选。”
  “太傅认为,泓儿会接受?”
  “这,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困难的当然都由他来解决,金曲洛  推的干净,他的目的只是要端木泓早日拥有自己的女人,至于过程,他才不要当坏人。
  不等五公公的通报扬起,端木浅白已经跨过泓远宫的宫门惊起白鹭几只,划水低飞。曾经不起眼的泓远宫,如今已是皇城里第三华美的宫殿,并了三座宫闱比太子东宫宏伟华丽。四面环水的格局,以一五洞石桥与宫门相连,精巧地身在皇城之中,却又与皇城隔绝。
  “泓哥哥——”萨落一地碎银,端木浅白欢笑着跑跳过石桥,娇颜映着粉白色的莲花,暖了人心。
  端木泓缓步走出宫室,俊颜上浮出难得的笑意。一夜,其实也足够让一个人苍老,怔忪间,执拗不前的时间飞转,即使再不想长大,也一步连跨积极台阶,站上一个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站上的高度。至此,心境和思想都再回不到过去。
  “浅浅。”
  端木浅白猛地撞入端木泓怀中,顽皮地蹭蹭,抬起小脸,狡黠的眨眨双眼。端木泓抬手拍拍端木浅白的头,罕见的宠爱都给了这个唯一的妹妹。他还记得,浅白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白白嫩嫩,粉雕玉琢,一点也不像那个女人能孕育的健康宝宝,只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不信也不行。四年,她的妹妹已经出落得如此么了,不知不觉,已经四年。
  端木渊站在桥这头,望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眼中有藏不住的骄傲。他们很出色,他的泓儿才学过人,他的浅浅机灵活泼,是大景也是他最珍贵的宝物。低眉笑叹,从何时起,他也成了忧心子女的父亲。
  金曲洛凤眸微眯,淡淡的扫过端木渊的侧脸。从骨子里不希望这个男人温柔浅笑的模样,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不喜欢,不喜欢的彻底。
  端木泓抬眸看向桥那端的人,笑容微滞,轻轻拉过浅浅,屈膝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万——”
  “免了。”端木渊启音,鹤羽瞬间闪身至端木泓身边,将跪了一半的端木泓扶起。
  “皇子殿下好。”金曲洛勾起唇角,如他们初见时一般的笑容。
  “太傅大人好。”
  端木浅白看着自己被握在少年掌中的手,再去看他有些僵硬的脸,手上的力度让她清晰的感觉到身边少年的紧张和局促。端木浅白往端木泓身边靠靠,小心的表达着自己的关心。
  端木渊踱步而来,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几日不见,他的泓儿似乎又长高了些,一十四岁,他其实也有意为端木泓挑选一两名侍妾。
  “父皇,找儿臣何事?”
  端木渊点头,轻言:“进去谈。”
  “是。”
  金曲洛自然的抱去端木浅白,对端木泓笑笑,跟随在端木渊身后跨进宫殿。
  端木泓有一眼被看穿的错觉,似乎自己所有隐藏的心思都因那一眼,一笑变得不再是秘密。抬步跟上,窘困化成无谓的一叹,他无措什么!
  端木渊端坐上位,金曲洛将端木浅白锁在怀中,不让小丫头去到端木泓身边,端木泓没什么表情的坐在一边,等待正言。
  小太监送上新沏的茶再退下,端木浅白被金曲洛逗得格格直笑,端木渊始终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端木泓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地正坐,眼睫压下,凝着窗外飘渺的一点。
  金曲洛看过两父子的脸,等着即将上演的家庭剧,他不喜欢端木泓,一直都不喜欢。
  “泓儿。”端木渊斟酌着字句,他可以命令,但他也尊重孩子的意见。
  端木泓堪堪调回目光,直觉并不是会让自己感觉高兴的事,不过,自从四年前,他也真的很少能我饿什么事感到高兴了。
  “泓儿,你今年一十四了。”
  是啊,一十四岁了,所以呢?
  端木渊蹙眉,依旧不善言辞:“父皇想为你挑选几名侍妾,如果你有喜欢的,可以跟父皇说。”
  侍妾?端木泓看过自己的父皇和对面的金曲洛,原来,是为了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