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风云(楚河汉界)
黄妮娜使劲甩开东进的手,说,我哪敢呀。你多能啊,多无私啊,连到手的战功都让你给推掉了。
东进说,妮娜,你听我给你解释。
黄妮娜冷笑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的行动就是最好的解释!它证明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们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在乎我!
你不了解情况!
我了解,我什么情况都了解!你说,是不是前指已经决定给你和五连立功了?
是。
是不是你三番五次地找前指非要把功推掉?
是。
是不是你为了达到推功的目的,说自己在指挥上有失误?
那是事实。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其实,你完全不必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你打听打听去,哪有指挥员打完仗不为自己部队争功的?听我爸爸讲,当年打完小流河阻击战后,你爸爸为了给部队争“小流河阻击英雄团”的称号,把一张八仙桌都拍碎了,要不是我爸爸拦着还差点动了枪。你回去问问周伯伯,当指挥员的在关键的时刻不为部下争谁还愿意跟着你打仗?!
妮娜,这事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我认为只有这样做才是对的,只有这样做我在良心上才能过得去。
周东进,你太自私了!你只想着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你怎么就不想想别人?不想想你的连队,不想想那些牺牲了的战士?!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东进声音艰涩地说,我就是想到那些牺牲的战士才决定这样做的,我就是为了不再有这样的牺牲才这样做的!
可你想过我吗?想过我们的事吗?
我承认,当时那种情况,我确实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没来得及?黄妮娜的眼圈一下就红了,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不重要?你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来得及想我?没来得及想我们的事?
……
周东进,你不要以为我非你不嫁!
妮娜,不许你用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话!
你想让我用什么样的口气对你说话?你别自我感觉太好了,你也就能跟我吹吹牛,说自己是难得的军事人才,感叹自己生不逢时没机会上战场展示才干吧。现在怎么样,战场你也上了,才干你也展示了,这回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也就我这个傻子才相信你吧,别人谁信呀。过去,我爸爸怎么说你在部队没发展我都不相信,人家在背后议论我缺心眼儿,说凭我这么好的条件不该找个小连长我还不服气。现在看来,我黄妮娜真是没眼光,真是缺心眼儿,我……
黄妮娜,你不用再说了!东进脸色铁青,攥着酒瓶的手微微发抖,我听懂了,你说来说去不就是认为我周东进配不上你吗?你不就是觉得找我这个小连长委屈你了吗?好,从现在开始,你请便!东进突然大声喊道,你爱找谁找谁去!说完“咔嚓”一声把手里那瓶马提尼酒砸了个粉碎。
黄妮娜惊恐地站起来望着东进,嘴唇哆嗦着,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黄妮娜说,周东进这话可是你说出来的,你可别后悔!说罢,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第二天东进来找黄妮娜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来哄她的呢。从前,每次耍过脾气之后都是东进来哄她。这次她想把脸板得紧一点儿,让东进哄得费劲点,决不能轻易饶过他。但东进却什么话也没说,沉着脸把一包东西摔在她面前转身就往外走。待她看清那包东西是她从前写给东进的信和送给他的所有照片后,这才慌了。但无论她在后面怎么叫怎么哭,东进却始终连头都没回一下。黄妮娜怎么也没想到东进会这么绝情,没一丝悔意,没一句解释,连一点儿回旋余地都不给。
黄妮娜和东进冲破阻力艰难维系的关系,就这样突然结束在他们自己手里了。
3
黄妮娜接到第一个传呼时,简直有点欣喜若狂了。
传呼是周和平打来的,上面打着两行字:请黄小姐下午六点整到金座大酒店二楼牡丹厅。金座大酒店!黄妮娜一下子兴奋起来,这是全市最高档的酒店了,自己还从来没进去过呢。黄妮娜知道那座新建的大厦,整座大厦全部是用金色的玻璃幕装饰起来的,很显眼,很气派,很是与众不同。
黄妮娜看了看表,离六点只有两个多小时了,立刻慌张起来。到那样的地方吃饭,正儿八经地把自己从头到脚好好收拾收拾,这点时间真不知道够不够呢。
首先得决定穿什么衣服。有人说,女人的衣橱里永远缺一套衣服。这话一点儿没错,女人就是这样,无论衣橱里有多少件衣服,永远也找不到最适合今天出门穿的那套。何况黄妮娜已经很长时间没置办过像样的衣服了。不是不想买,是不能买。看得上的买不起,买得起的看不上。每次上街,黄妮娜都在两难中徘徊,最后的结果自然就不用说了,肯定是无功而返。外面还是得穿六指陪她买的那件风衣,可是里面穿什么呢?说老实话,衣橱里连件上档次的羊绒衫都没有,到那种地方吃饭,总不能就穿件普通毛衣吧?再说,还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呢,她再怎么样也不能给周和平丢人呀。想到这,黄妮娜立刻下决心,马上去买件羊绒衫,耽误点时间也得去买!
一提到买衣服,黄妮娜自然就想起了六指。六指搞了那么多年服装,还真没白搞,在品位上挺有眼光的。最主要的是六指特别知道品牌和行情,能把价钱谈到最低处。但黄妮娜不好意思再找六指了,自从那天她把六指得罪之后,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和六指联系了。再说,单为这事找六指的话,还会给六指带来错觉,以为她是想让六指给她买衣服呢。她不愿意给人留下一个喜欢占男人便宜的印象,她没那么贱。
黄妮娜冲到街上,比量了半天到底还是没舍得买羊绒衫。比较来比较去,最后她只买了一件山羊绒衫回来。山羊绒衫新的时候看上去和羊绒衫区别不大,价钱却便宜很多,但洗过之后就截然不同了。黄妮娜实在舍不得花钱,也只能将就它了。买完衣服黄妮娜又咬咬牙比照羊绒衫的颜色精心挑选了一条很上档次的丝巾。黄妮娜特别看重穿着打扮上这些细节,她历来认为服饰搭配才是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品位的。穿名牌服装只能证明你有钱、有名牌意识,但不能说明你有品位。有多少阔佬穿着满身名牌,但由于颜色、款式或饰物搭配得不伦不类,结果把名牌的档次、人的品位抵消得一干二净。品位往往体现在细微处,也许是一组协调的颜色,也许是一套搭配得恰到好处的首饰,也许只是一枚小小的胸针或是一件打眼的披肩。只这一点细微的区别,就有可能一下子点亮你全身的装束,强调出你的档次,使你于平庸中脱颖而出。
穿上素色的山羊绒衫,配上精致亮丽的丝巾,歪歪地在脖子侧面打个漂亮的结,看上去整体感觉真挺不错的。黄妮娜总算是满意了,到这时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再就是化妆了。化妆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一层一层地往脸上敷水、乳液、霜、粉,一步一步地描画眉、眼、腮、唇,但谁能想象得到女人在这个琐碎繁杂的过程中得到了多少满足和愉悦啊。黄妮娜想,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因为化妆麻烦而拒绝化妆。当她用粉底霜遮盖住瑕疵使皮肤变得光洁明快起来;当她扑上腮红让缺乏血色的暗淡面颊显得红润起来;当她精心描画着失神的眉眼使自己的面目逐渐清晰起来;当她最终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全新的神采奕奕的女人的时候,所有因天生丑陋和逐渐衰老使女人失去的自信,在这一刻都被重新寻找回来了。感谢化妆,化妆在把虚荣和幻觉送给女人的同时,也赐予了女人更多的信心和力量。
镜子里的这张脸令黄妮娜看得很心酸,这张曾经那么丰润光鲜的脸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干枯暗淡了呢?黄妮娜记得曾经看到过一篇提倡“素面朝天”的文章,文章坚持说女人不应该化妆,说女人洗尽铅华的素面才是最美的。黄妮娜觉得写这篇文章的女人很是奇怪,她要么是年轻美丽得敢于傲视一切,要么就是诚心撒谎,故意发出不同声音来表现自己的不俗和个性。不管怎么说,如果她自己真的敢于素面到老的话,黄妮娜还是很佩服她的勇气的。黄妮娜自己就没这个勇气,她不化妆简直就不敢出门,就连到对面小店买瓶酱油也得把脸抹好了再去,生怕破坏了在他人眼中的形象。
妆要画得浓艳一些,黄妮娜对自己说,晚宴嘛,灯光强烈,气氛也适合浓妆。粉底要厚,尽量遮住眼角、额头的细纹。眼线要上挑,弥补因为皮肤松弛开始下垂的眼角。好了,这样一来人立刻就显得精神多了。
最后一道程序是用香水。香水黄妮娜还真有点存货,都是法国名牌。她挑了一种自己最喜欢的,在耳后、颈下、手腕和衣服上都用了点。一种苦森森的香味幽幽地飘散开来,黄妮娜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心中突然就有了一种感动。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这样认真地装扮自己了,这熟悉的幽香轻柔地触摸着她的鼻息,萦绕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地浸润进她的心里,心中那株枯萎了的骄傲便在幽香中苏醒了,慢慢地抽出了自信的绿叶。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黄妮娜对自己已经变得很有信心了。她记起自己从前每次带着这种幽香从人群中走过时,都会引起众多的注意;她记起那些羡慕、赞许的目光曾经给过她无数的欢乐和自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时她黄妮娜无往而不胜。
虽然很心疼,黄妮娜还是打了辆出租车。黄妮娜认为到那样的地方,不坐辆车到门口,不让门童开门请下车是很没面子的。门童打开车门请黄妮娜下车的时候,黄妮娜微微一笑,在门童的招呼中优雅地点着头,款步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前台立刻有小姐迎上来,轻声问了姓名后,微笑着引黄妮娜向牡丹厅的方向走去。上楼梯的时候,小姐甚至还回头扶了黄妮娜一把。这一切,都实实在在地把一种久违了的上等人的感觉传递给黄妮娜。这种感觉真好!黄妮娜忍不住感叹道,她觉得自己的心兴奋得“怦怦”直跳,她多希望自己每天都出入这样的门口,每天都是今日啊。
牡丹厅原来是金座大酒店最豪华的一个包间。刚一开门黄妮娜吓了一跳,迎面一个明亮的大客厅,并没有餐桌,几个人正在沙发上仰着喝茶聊天。黄妮娜以为走错门了呢,正想退回去,就听见周和平在里面叫她,来了妮娜?快进来呀。
黄妮娜感觉到那几个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稳了稳神儿,拿着步子走了进去。
周和平从沙发上跳起来,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同学黄妮娜,当年我们八一学校有名的白雪公主。
“噢,幸会,幸会。”那几个人胡乱地点着头,眼睛不断地上下打量着黄妮娜。
你就是黄妮娜呀?一个人站起来,大虾米一样地晃到黄妮娜面前说,我早就听说过你,你原来不是跟周东进好过一阵子吗?
黄妮娜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那人毫不在意地向黄妮娜伸出手说,我都知道,我是李小京的哥哥,李小兵。
与李小兵握过手后,和平说了句都到齐了,大家入座吧。立在一边的服务员立刻推开了客厅中间的一扇门。黄妮娜这才发现,客厅里面原来套着一个很漂亮的大餐厅。
入座后,和平又把大家逐个儿介绍了一番。一下子见这么多生面孔,黄妮娜根本就记不住。她只记住了李小兵和小不点儿。和平介绍小不点儿的时候虽然没多说,但这个名字却使黄妮娜吃了一惊。她早就知道小不点儿,小不点儿不仅家庭背景显赫,自己也是个通天的人物。圈子里的人常提起小不点儿这个名字,把小不点儿说得很神,好像天底下没他办不了的事。据说小不点儿生下来很小,又是他家最小的一个孩子,所以从小到大就没人叫他大名,都叫他小不点儿。但小不点儿的长相可与他的名字截然不同,他块头很大,黑得发紫,眼神儿阴森森的,眼珠子几乎不转动,看谁的时候便把整个身子转向那个方向,很笨拙,但也显得很有身份。
还有一个引起黄妮娜注意的就是小不点儿身边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怎么说呢,也许应该把她叫做女孩儿更合适一些,是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孩儿。和平介绍她时只耐人寻味地说了一句,这位是蓓蓓小姐,把姓氏和身份都省略掉了。那女孩儿穿着极讲究,外面是件比貂皮还昂贵的貂绒大衣,披着貂尾结成的披肩,里面只穿了一袭宝石蓝的晚礼服,低开领、收腰、长下摆,袒露的脖颈上吊着一颗大大的蓝宝石。这件晚礼服和蓝宝石的颜色很抬皮肤,把那女孩儿衬得冰雕一样晶莹剔透。
黄妮娜心里有点不得劲儿,自己费尽心思的打扮被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