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 第四卷 命运的关键
我们然后集合在一个大地球仪周围,我向斯大林说明肃清地中海敌人的巨大利益。我告诉斯大林,如果他愿再同我会面,我随时都愿前来。他答称,俄国的习惯是,应该由客人表示愿望,而他则准备随时接见我。他现在已了解了最坏的情况,但在我们道别时我们之间还是充满着友好的气氛。
会议已经持续了四个小时。我还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回到国家别墅七号。我虽疲倦,但在午夜以后还口述致战时内阁和罗斯福总统的电文;这时我的感觉是,冰块已经打开,通人情的接触已经建立起来。我酣然入睡,久久未醒。
第二十八章 莫斯科建立了联系
同莫洛托夫会谈——舒适宜人的国家别墅——在克里姆林宫第二次同斯大林会晤——他对于军需供应的怨言——他要求盟国作出高度的牺牲——我的答辩——谈判煞是费力——高加索山脉形势的问题——斯大林的备忘录——我在8月14日的答复——克里姆林宫8月14日的宴会——一段友好的插曲——我们谈起从前的争论——“过去的事应该属于上帝”——两国军事参谋人员会议的失败——布鲁克将军担心高加索山脉的形势——我于8月15日向斯大林辞行——他对坚守高加索山脉信心十足——他邀我去参加临时宴会——莫洛托夫也来参加——六小时的会谈——斯大林论集体农庄政策——英苏联合公报——到达德黑兰——我给战时内阁和罗斯福总统的报告——我感到鼓舞。
第二天早晨,我在华丽的卧室里醒来已经很晚了。那是8月13日,星期四——对于我,这一天总是“布伦宁纪念日”①。我已约定在中午去克里姆林宫拜访莫洛托夫,以便更清楚而全面地说明我们计划中各种军事行动的性质。我指出,假如我们因为放弃“痛击”计划而受到指责,那么就不得不公开指出反对这样军事行动的理由,这样一做,对于共同事业会产生多么大的损害。我也更具体地说明了“火炬”计划的政治背景。他很虚心地听着,没有表示什么意见。我向他提出我要在夜间十时去看斯大林。这天傍晚得到回话,说十一时较为方便。由于所讨论的问题与昨夜所讨论的相同,他问我是否愿意偕哈里曼同去。我说“好”,还有卡多根、布鲁克、韦维尔和特德也去。他们已从德黑兰乘俄国飞机安然到达。他们在“解放者”式飞机里遭到一次非常危险的火灾。
①布伦宁纪念日(Blenheim Day),1704年8月13日,英国、德国、荷兰、丹麦联军在德国南部巴伐利亚邦的布伦宁村战胜法国及巴伐利亚军队。率领英德两国联军的将领之一是丘吉尔的先人约翰·丘吉尔(马尔巴罗第一公爵。)——译者
我离开这位文雅而严肃的外交家的办公室之前,转身对他说,“我们不远千里而来,如果斯大林粗鲁地对待我们,那就要犯大错误了。”谈到这里,莫洛托夫的态度才第一次松动一些。他说:“斯大林是一个很明智的人。你可以确信,不论他怎样争论,他是能谅解一切的。我将把你的话转达给他。”
我及时回到国家别墅七号去进行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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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风和日暖,正如我们有时遇到的最喜爱的英格兰的天气一样。我想,我们该去周围观光一下。国家别墅七号是一所华丽、宽广、簇新的乡村别墅,坐落在大约二十英亩的枞树林中,有着大片草地和花园。散步时优雅宜人;在美好的8月天气里,躺在草地或松叶之上是很舒畅的。园内还有几处喷泉。一个大的玻璃缸养着各式各样的金鱼,它们都不怕人,甚至游到你手边来吃食。我每天对金鱼饲食,习以为常。宾馆四周围有栅栏,栏高约十五呎,前后两方面都有相当多的军警卫护着。大约距房屋百码之处有一个防空洞。我们一到,就有人引导我们去参观。它的形式是最新、最华丽的。前后都设有电梯,下降八九十呎,进入地下。地下室有八大间房或十大间房,上下左右都是极厚的钢骨水泥。各室都用厚重的拉门隔开。这里电灯辉煌。家具都是时兴华丽、颜色鲜艳的“实用之物”,但是我还是对金鱼更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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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十一时,我们都到了克里姆林宫,只有斯大林、莫洛托夫和译员接见我们。于是,一次最不愉快的讨论开始了。
斯大林递给我一份文件。当译员翻译它的时候,我说,我要用书面答复,而且他必须了解,我们已决定了将要遵循的方针,责备是无用的。此后我们大约争论了两个小时;他在争论中说了很多令人不愉快的话,尤其说我们过分惧怕对德国人作战,假如我们像俄国人那样试一下,我们就会感到并非如此;他又说,我们违背了关于“痛击”计划的诺言;又说我们没有把答应给俄国的军需品送去,只是在满足自己需要之后,才送去少许剩余物资。他的这些怨言显然也是说给美国人听的。
我直截了当地驳斥了他的争论,只是不带有任何辱骂的字眼。我原以为他不惯于一再遭受批驳,但是他毫无怒容,甚至也不激动。他反复说明他的意见,说英美在瑟堡半岛登陆六个师或八个师的兵力应该是可能的,因为英美已掌握了制空权。他觉得,如果英军像俄军那样对德作战,就不会这样害怕德军了。俄军,实际上还有英国空军,已证明击败德军是可能的。假若英国陆军与俄国同时作战,英国陆军也同样能获得胜利。
我插话说,斯大林在谈到俄国陆军的英勇时说的一番话,我不计较。向瑟堡登陆的建议,没有充分考虑到英吉利海峡的存在。最后,斯大林说,我们不能再争下去了。他必须接受我们的决定。然后,他突然邀请我们明晚八时出席宴会。
我在接受邀请后说,我将在后日,即15日黎明时乘飞机回去。约大叔对此似感不安,问我是否能多留些时日。我说,当然,倘若能起一些良好的作用,我总是想多留一天的。于是我又大声指责他对待我毫无友情。我千里迢迢到这里来为的是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我们曾竭力帮助俄国,而且将要继续帮助下去。我们曾经完全孤立无援地对德国和意大利作战了一年。现在三大国既已结成同盟,只要不发生分裂对立情况,就一定能够取得胜利。我说这番话时有些激动;我的话经翻译之前,他说了一句他爱听我发言的声调。此后会谈便继续在不那么紧张的气氛中进行下去了。
他专心一志地谈论俄国两门发射火箭的迫击炮,说它们的效果是毁灭性的;他建议,如果我们的专家们能等候一些时日,可以表演给他们看。他说,他要让我们获得迫击炮的全部情报,但是否应以某些东西作为交换呢?应否订立一个关于交换科学发明情报的协定呢?我说,我们将无条件地给他们各种情报,只是有些新发明,假若经由飞机运载,而在飞经敌方战线时有被击落的危险,因而使我们轰炸德国更加困难,就要另行考虑了。他接受了我的意见。他也同意,他的军事当局应同我们的将军们会见。于是便安排在当天下午三时会见。我说,他们至少需要四个小时,以便详细讨论涉及“痛击”、“围歼”和“火炬”等计划的技术问题。他立刻指出,“火炬”计划“在军事上是正确的”,但政治方面需要更审慎些——就是说需要更仔细地处理。他不时提起“痛击”计划,颇有怨言,当他说到我们没有坚守诺言时,我答称,“我反对那样的说法。我们已遵守了每一项诺言。”我把给莫洛托夫的备忘录指给他看。他表示歉意,说他吐露的是真诚的意见,我们之间没有猜疑,只是见解不同而已。
最后我问到高加索的形势。他是否准备保卫高加索山脉,用多少兵力?谈到这里,他叫人拿来一个立体模型,并以坦率的口吻、明确的知识,说明这条防线上的兵力。他说现在正准备二十五个师的兵力。他指着各个关口说,这些都会守得住。我问,这些关口是否都已设防了呢。他说,“当然。”俄国的战线(敌军尚未到达那里),就在这条主要山脉的北面。
他说,他们一定要坚守两个月,两个月后就大雪封山了。他说他自信他们完全能够做到这点,然后又详细介绍了集中在巴统的黑海舰队的力量。
这一部分会谈是顺利的,但当哈里曼问到通过西伯利亚运送美国飞机的计划时——美国一再催促这个计划,最近俄国人才同意执行——他敷衍地回答说,“战争的胜利不是靠计划来赢得的。”在会谈中,哈里曼完全支持我的意见,我们两人谁也未曾让步,也未曾说一句刻薄话。
我离开时斯大林起身行礼,并向我伸出手来。我同他握了手。
我在8月14日向战时内阁提出下列报告:
我们曾问自己,应该怎样解释昨晚这种表现,以及前天晚上取得良好结果后又发生了变化。我想,很可能是他的人民委员会对我所带去的消息的理解与他不一样。他们掌握的权力或许比我们所设想的大得多,但知识很少。或许斯大林是想为他们自己的将来获得极大的利益,也可能是为了发发自己的牢骚。卡多根说,艾登在圣诞节开始会谈以后,第二次也曾遇到同样的僵硬情况;哈里曼说,这种手法也曾在比弗布鲁克代表团访问的初期使用过。
我经过考虑后认为,斯大林的内心——就他的内心来说——是明明知道我们是正确的;明明知道,为执行“痛击”计划而登陆的六个师,在今年并不能使他得到什么好处。而且,我深信,他的稳健而敏锐的军事判断力肯定会使他坚决地支持“火炬”作战计划。我认为他有可能向我们道歉。我对这一点抱有希望。无论如何,我深信这样明白道出比任何其他方法更好。他们从来没有不继续作战下去的意思,我个人认为斯大林对于胜利是深具信心的。
当我为了四十架“波士顿”式飞机而向斯大林致谢时,他作了一个不屑一提的姿势,说,“它们是美国飞机。等我给你俄国飞机时,你再感谢我吧。”他说这些话,并没有轻视美国飞机的意思,而只是说,他重视的是自己的力量。
我很体谅他们正在经历着极紧张的局势。最后,我认为,他们对这次访问是需要大事宣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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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斯大林交给我的备忘录:
1942年8月13日
由于今年3月12日在莫斯科交换意见的结果,我已确知,英国首相丘吉尔先生认为在1942年不可能在欧洲组织第二战场。众所周知,1942年在欧洲组织第二战场是在莫洛托夫逗留伦敦期间早经决定的,去年6月12日所发表的经过双方同意的英苏公报并已宣布了这项决定。我们还了解到,组织第二战场的目的,是使东线的德军撤往西欧,并在西欧建立抵抗德国法西斯军队的重要基地,从而缓和1942年苏德战线上苏军面临的严重局面。不难了解,英国政府拒绝在1942年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将使苏联全国舆论——舆论正把希望寄托在开辟第二战场上——遭受极大的打击,使战场上的红军面临的形势复杂化,并妨碍苏军的指挥计划。且不谈由于1942年不开辟第二战场给红军所造成的困难,无疑会使英国和其他盟国的军事形势受到损害。我和我的同僚们①认为1942年存在着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的最有利条件,因为几乎全部德军,并且是最精锐的德军已调往东战场,留在西欧的德军为数不多,战斗力也不强。至于1943年开辟第二战场的条件是否将如1942年那样有利,就难说了。
①着重点是我加的。——丘吉尔
因此我们认为,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特别在1942年,是可能的,而且是有效的。我为此事曾力图说服英国首相先生,不幸未收成效,而美国总统代表哈里曼先生在莫斯科会谈中则完全支持首相先生。
次日,即8月14日上午,我经过充分休息之后,在帝国总参谋长和卡多根协助之下,准备了下列我认为恰当而明确的答复:
1942年最好的第二战场以及从大西洋开展的唯一可能的大规模的战役是“火炬”作战计划。如果它能在10月间实行,将比任何其他计划对俄国更有帮助。它也为1943年的战役铺平道路,并且具有斯大林总理在8月12日会谈中所提到的四大优点。英美政府对此已下定决心,并且正在以最大的速度进行一切准备工作。
2.英美方面用六个师或八个师的兵力袭击瑟堡半岛和英吉利海峡的岛屿,同“火炬”作战计划比较起来,是一次冒险而无益的军事行动。德军在西欧有充分的兵力,足以在这个设防的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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