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君1331





  “怎么”皇帝问道:“叫史衡之有何不妥?”
  “是!”周祥已想好了话,从容答道:“臣之愚见,以为不妥。像宁胡长公主这样的国色天香,竟差点埋没,足见掖庭令未能尽职!”
  是啊!皇帝的耳朵最软,心想如果史衡之早日荐贤,王昭君必已封为妃嫔,又何致于有今天这种僵局?推原论始,失职之罪,实无可辞!
  “你倒提醒了我!史衡之不能再当掖庭令了。”
  这一说,周祥却又慌了手脚。因为自己尚未展开活动,石显的态度亦不可知,如果此时逐史衡之出掖庭,接替的人,不见得会是自己。那一来不但便宜了他人,而且可能阻塞了自己调往掖庭之路。因此,眼前还得保全史衡之。
  “启奏皇上,掖庭令固有失职之罪,不过这时候似乎还不宜更动。为的是太后正在大生其气,别再加深了误会。”
  掖庭令的人选,照例要征询皇后,请示太后。此时更迭,对史衡之有着很明显的惩罚意味,太后问到,似难交代。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办。”皇帝格外叮嘱:“可别再太张扬了!”
  “臣谨遵旨。”周祥响亮地答了这一声,复又请示:“臣可否传旨,召林采、韩文、赵美三位美人前来,由臣去磋商?”
  “可以。”
  于是周祥派人到掖庭宣旨。从史衡之以次。都以为这是昭君请求皇帝,召三姊妹进宫叙话,哪知所见到只是周祥,不由得都感到困惑了。
  更令人不解而且觉得窘迫的是,周祥并不开口,只目不转睛似地,直盯着三个看。她们当然不会猜得到,他是在作初步的甄选,先就三人的仪容作一个取舍。
  细细看下来,周祥认为该在林、赵二人中择其一。除却昭君,四姊妹中该推韩文为美,可惜她生得文雅纤瘦,与须眉如戟的呼韩邪不甚相配。
  相配的第一个是林采,身材高大,丰容盛鬷,恰像塞外的阏氏。其次是赵美,得娇媚二字,看上去应为呼韩邪所喜。
  “内相,”林采动容了:“皇上宣召,有何见谕?”
  “皇上命我跟你们商量一件事。”周祥略停一下,突然问道:“你们三位跟宁胡长公主的情分如何?”
  “我们是异姓姊妹。”
  “亲姊妹亦有视如仇人的。”周祥说道:“名分是一件事,情分又是一件事。”
  “内相说得不错。”韩文接口答说:“不过,内相要知道,我们就是因为情分深了,才有异姓姊妹的名分。”
  “是的。”赵美作了更明白的表示:“我们跟长公主的情分,比亲姊妹还深。”
  “那好!”周祥乘机说道,“如今长公主因为有个特别的原因,不能远嫁塞外,得有一个人,袭用她的封号、姓名代她去作呼韩邪的阏氏。想来你们既与长公主比亲姊妹还亲,一定肯为她牺牲。”
  听得这一说。三姊妹无不惊异莫名,“是为了什么特别的原因?”赵美问说。
  “四妹!”林采与韩文不约而同地喊,也都不约而同地住了口。
  赵美看到林、韩二人相视微笑的神态,恍然大悟,高兴地说:“我懂了,我懂了!”
  “懂了就好,放在心里!”林采以大姊的身份,作此叮嘱。
  “一点不错,一点不错!”周祥急急补充:“这件事机密非凡,连掖庭令都要瞒住。到现在为止,连长公主自己都还不知道。”
  “这不是很奇怪吗?”好东问西问的赵美失声问说。
  “是还来不及跟长公主说,在你们三位推定了人。我再去禀告。”周祥接着又说:“韩姑娘比较瘦弱,塞外的天气怕不相宜。”
  “不见得!”韩文摇摇头。
  “内相。”林采问道,“这是件大事,我们先要把情形弄清楚。我们姊妹三个,哪个都可以代长公主到塞外去,不过那个顶合适,要我们自己去商量。”
  “好!请你们自己去商量。”周祥想了一下又说:“情形是这样:第一,冒充长公主的封号跟名字,一直到百年之后,都不能让呼韩邪知道真相;第二,要心甘情愿,不然难免出麻烦。这是为国尽忠,皇上自然会有恩赐,父兄要做官的做官,要金银的有金银。”
  “是了!”林采看了一下说:“请内相给我们一个清静的地方。”
  “你们就在这里好了!”周祥指一指庭院中的石凳,“我在那里坐,你们商量好了,招呼我一声!”
  于是三姊妹围坐在一起研究这件大事。首先说话的,又是赵美。
  “我倒很想替二姊去。不过,我实在有点怕!”
  “怕!”韩文问道:“怕什么?”
  “我不会说话,我常常管不住我自己的嘴。万一露了马脚,那不是闹着玩的事!”
  “对!”林采接口,“这决不是闹着玩的事!倘或没有把握,会害了国家,害了自己跟家里的人,还有,也要害昭君。看起来只有我— ”
  “大姊!”韩文打断她的话说,“你不吃牛羊肉,一闻见奶酪的气味就会吐。这一去了,怎么住得惯?”
  “那可是没法子的事,只好去了再说,慢慢也许就惯了。”
  “大姊,”韩文郑重其事地说:“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自己姊妹,何话不可说?”
  “那!我就冒昧了!大姊,你是真的想做汉家长公主、匈奴的阏氏?”
  “没有这话!”林采平静而坚定地答说:“我只是为了昭君。”
  “既然如此!大姊,你不必勉强。”
  “我不能去,四妹不能去,莫非— ”
  “自然是我去!”
  韩文那种当仁不让,义无反顾的神态,跟她纤弱的体质似乎不配。林、赵二人不由得都愣住了,真不能相信她有这样的勇气。
  “怎么”韩文知道她们心中的感觉,故意问说:“大姊、四妹觉得我不相宜?”
  “不,不!绝无此说。”林采急忙答说:“三妹肯去,最好不过。就怕塞外苦寒,你的身子经不住。”
  “不要紧!大姊,你请放心好了。”韩文又说:“你想,你们三人都伤风过,我呢?”
  听她这话、赵美首先就忍不住开口了,“真的,”她说:“三姊连清水鼻涕都没有流过!”
  “这一说,我倒真的可以放心了,不过,”林采做事很扎实,又追问一句:“三妹,事情就算定局了?”
  “在我这面算是定局了!只不知道人家要我不要我?”
  “且等我去说了看。我想,应该一点都不会有挑剔的。”
  于是,招招手将周祥邀了进来,说知其事,周祥的讶异又过于林、赵,好久都不作声。
  “内相,”赵美胸无城府,有什么说什么:“我三姊人瘦身子好,寒暑都不侵的。她人又能干,懂得怎么应付,不像我,连说句敷衍的话都不会。”
  “原来如此!”周祥很机警地:“我也就是顾虑到韩姑娘清瘦,在冰天雪地中吃不消。既这么说。你们三位先请回,等我回奏了皇上,另有旨意。”
  将林采等人遣走了,周祥立刻去见皇帝,细细奏陈。皇帝对她们三姊妹的印象不深,记不起韩文有多瘦,只觉得她们姊妹的义气,着实令人感动,同时也为消解了一个难题而大感轻松。
  可是有一点很重要,“呼韩邪会不会看不中韩文?”他问。
  “这就很难说了。”周祥率进答道,“呼韩邪单于像一头野牛,也许觉得韩文太瘦了。”
  “肥瘦不管。相貌过得去不?”
  “那是过得去的。”
  “过得去就好。”皇帝吩咐:“召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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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听完皇帝的话,石显大为意外,也大为担心。可是,他不敢露在表面上。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皇帝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臣不知宁胡长公主作何处置?”
  “不是下嫁呼韩邪吗?”皇帝答说。
  石显一愣。又想一想才知道皇帝误会了,便率直而于礼节不符地又问一句:“臣是说,王昭君作何处置?”
  “王昭君就是宁胡长公主。”
  这一来,越发让石显困扰了!心想皇帝真糊涂,缠夹不清,何以分辨?既然王昭君仍是宁胡长公主,仍然下嫁呼韩邪,那么让韩文李代桃僵之计,不就根本用不着了吗?
  其实,这倒不是皇帝糊涂,是他没有了解皇帝的意思。
  “石显,”皇帝从他脸上的神态,看出他心里的感想,为他解释:“宁胡长公主昭君下嫁呼韩邪,虽非通国皆知,至少京城里都已传遍了,这是决不能更改的。如今嫁过去的,不管姓韩姓林,说起来总是王昭君,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是,是!”石显微带惶恐而惭愧地说:“臣愚昧。”
  “我懂你刚才所问的话,你是问,真的王昭君,假的韩文是不是?”
  “是!是假的韩文。”
  “我想封她为妃。这件事还得奏明太后才能办理,眼前不忙。”
  “以臣愚见,如果皇上已经决定,待嫁的公主似宜移入离宫。”
  “这话也不错。”皇帝答说:“传旨史衡之照办就是。”
  “是!不过这里有点窒碍,如果假韩文没有名号,则深宫一位,离宫又有一位,变成两位宁胡长公主,甚为不妥。”
  “嗯,嗯!这话更不错!”皇帝沉吟了好一会说:“既然如此,移居之事,暂时搁一搁。等封妃之事得太后准许,再一并办理。”
  “是!”
  “毛延寿呢?”
  皇帝又问到这件令人头痛的事了。石显心想,虽有眼线报告,说曾见宾馆附近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在窥探,可能毛延寿又托庇在呼韩邪那里。可是这话不便直奏,否则皇帝对呼韩邪大为不满,说不定连和亲一事都会打消,岂不惹出难以收场的麻烦?
  然而不是直奏,又该怎么说呢?三番五次托词搪塞,自己都觉得很不好意思了。
  反倒是皇帝心存体恤,不忍追过。“毛某奸贼,只要未曾逃出国境,总有法子抓他来明正典刑,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跟执金吾好好商量着办!”
  “是!”石显告退出殿,一路出宫,一路在想心事,事情是愈来愈棘手了!若要安然无事,全靠部署得周密,走错一步,麻烦就会一个接一个地来。想来想去,如今最要紧的一件事,还是要抓毛延寿。唯有抓到毛延寿,整个真相才能明了。明了了真相才知道有哪些漏洞,应该弥补。
  回到相府,先召心腹计议。石敢当认为皇帝虽有与执金吾商量着办的面谕,但可以不必遵从,“这件事,当然应该推给执金吾。但既然相爷自己来办了,半途再找执金吾,好像非求教他不可似地,这有损相爷的威望。”他说:“何况功成在即,又何必让执金吾捡个现成便宜?”
  “果然功成在即,自然不必请教人家。不过,”石显怀疑地说,“我不知道什么叫功成在即,莫非你有三、五天内就能抓到毛延寿的把握?”
  “是!”石敢当响亮地答应。一出了口,又觉得话不宜说得太满,因而又加了一句:“大概有六、七分把握。”
  “有一半以上的把握,就很好了。”石显显得高兴地问:“你说给我听听看,这六、七分把握,是怎么来的?”
  石敢当有个计划,但不便公开,因为一说破,第一石显绝不会同意,第二也可能走漏消息,以致毛延寿闻风先遁。
  “说啊!”石显在催了。
  “相爷!”石敢当自恃得宠,笑嘻嘻地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天机不可泄漏,说破了就不灵了,请相爷只当我没有说过这句话。能在三五天内抓到,相爷重重赏我,不然就当没有这回事好了。”
  石显失笑了,“你就是卖的一张嘴!”他又说:“我倒有个法子,不妨试一试。”
  石显用的是欲擒故纵的法子,对杨必显以无罪释放,暗中派人跟踪,也许他会知道毛延寿隐匿的处所,如果他去寻找师父,那就成了照路的一盏灯笼了。
  石显这一计也是交付石敢当去办。石敢当认为这与他的计划并无冲突,或许还有助力,因而欣然乐从。
  杨必显恩蒙释放,当然非常高兴。出狱回家,步门不出,跟踪的人守了两日两夜,毫无动静,石敢当决定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正当要带人出发之际,突然有了新的情况。石显府邸中有个小吏,名叫李收,人很能干,但不懂得吹牛拍马那一套,所以在石显面前,不及石敢当来得吃香。这一次搜捕毛延寿。
  他冷眼旁观,认为路子走错了!毛延寿狡诈百出,随处都可以设法藏身。可是他的弱妻幼子,必须找地方安顿,能把这个安顿之处找到,自然就能追出毛延寿的下落。于是李收声色不变地寻访,终于在毛延寿的朋友尤五处,得知了他的些许下落。李收设计让尤五在家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