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名人轶事辑览
曾任币制局总裁,由徐恩元副之。民六,段祺瑞讨平张勋之乱后,河间继位,特派任公为财政总长,兼盐务署督办。不过因国库匮乏,以致无展施其经济策略,未及一年,退而著述讲学,以至殂殁。综其生平功绩,当以讨袁伐张两事,均为再造共和,确是最大。在袁谋称帝之时,料知任公文章必可左右国人的视听。曾托人以十万元送至天津与梁,求其不再发表关于帝制之言论而已,犹不敢强其就范,任公倦允而拒礼。迨袁将登极之前周,天津《大公报》忽有《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洋洋洒洒,几近万言,揭载篇首。其中痛斥国体已经人民公认共和政治,是任何人所不能变更。并诫袁勿以戊戌手段再来谋纂,气充词沛,辞正义严。此论刊出之日,感动人心,《大公报》销售一罄,馆无存报。筹安诸丑以报示袁,项城见之大怒,即遣使至津,谋以杀梁。不意任公先一日,东渡赴日,嗣即绕沪南下,匿炉锅间,伪充煤夫而免。盖亦险矣。至于马厂誓师,亦任公几番陈词而发。当张逆在京发动复辟,讯传至津,众意属望于合肥段氏。而段顾虑可用之兵,仅马厂李长泰一师,意犹未决。任公偕汤化龙谒段,坚决以讨袁前例为喻,当时可用之兵,亦仅川滇两部,而松波卒告成功。段始决定视师,商由鲁督田中玉监视徐州定武军动静,义旗北指,未及一周迅速歼灭。兹两事均有关国统,不易为之。任公均参与其役,特附纪以告读者。
《圜府琐记》
梁任公与德富苏峰
偶读德富苏峰之《中国漫游记》,为民国六年事,中述在北京与梁任公之会晤,情词款洽,若有筋脉之可通者。任公时已有“中国之德富苏峰”之称,苏峰则自谦曰:“实应呼我为‘日本的梁启超’也。”
以资望言,任公似犹稍弱,若以才气与实学言,苏峰岂任公之比?苏峰早年文字颇为坚实而发扬民气,叫号爱国,不失为论坛正价之文,然其人实无深学,及其髦也,文流于滑,日日为《双宜庄漫言》刊于报纸,不知所云,对侵华及进攻英美诸问题,所发表之意见皆支离乖谬,而文字沉闷,不足引人,视数十年前之短简警策若出二手(《新民丛报》时代,任公为文屡引其语,动辄曰苏峰生如何如何,颇极响往之诚)。谓任公为“中国之德富苏峰”固为贬损,谓苏峰为“日本之梁启超”,亦未见其似也。
《辰子说林》
梁启超吼住龙济光
民五云南起义,推翻洪宪,主持之者,虽为唐继尧、蔡锷,而策动之者,实为梁启超。梁自发表《异哉!所谓国体问题》一文后,即化装由津搭某外轮,匿煤仓中,经越南入滇。旋组织军务院,梁任六总裁之一。时龙济光尚雄据粤东,效忠袁氏,梁遣门徒汤觉顿等赴粤,劝龙反袁,被龙刺死海珠。梁得耗,悲愤填膺,亟欲亲赴广州说龙,左右力阻,不听,唐继尧欲遣兵随之,梁亦峻拒,乃单身由肇庆乘一小轮入粤。龙闻梁且至,大为惊愕,佯表欢迎,阴欲杀之。梁至,径赴督署,龙立召集军事会议,意欲以杀梁之谋,委之军事会议。梁入会议室,见卫士满布,荷枪实弹,与会军官,亦各握手枪,形色愠怒。梁知今日为生死关头,乃竭尽平生气力,狂吼一声,顿令全场震慑。梁遂亢声演说,力言帝制不可为,由世界大势,迄中国人心,一一剖析,断言袁氏必败。初演说半小时时,全场紧张形色,即告松弛;一小时时,众皆窃窃称是;迄一小时半演说毕,龙及与会军官,皆鼓掌欢呼,并与梁握手示敬意。于是龙氏决易帜反袁,粤局遂定矣。此为梁氏民十一过汉时亲语予,并谓当时不知何来此洪大气力,事后思之,颇以为异云云。夫梁以文弱书生,身入险境,竟能一吼而使如许武夫,为之心悦诚服,方之郭令公单骑见回纥,殊未遑多让!此殆所谓浩气夺人也耶?
《绮情楼杂记》
第五册谭嗣同(1865—1898)(1)
谭嗣同,字复生,又号壮飞,湖南浏阳人。性任侠,善文章,甲午战后力倡西学。捐赀为江苏知府,戊戌变法时为四品军机章京,变法失败后遇害,为戊戌六君子之一。著有《仁学》。
谭嗣同其人其事
谭嗣同,字复生,又号壮飞,湖南浏阳人,生于清同治四年二月,光绪二十四年戊戌政变,以八月十三日斩于市,为中国宪法而流血者,其第一人也。
复生,湖北巡抚谭继洵之子,幼失母,为父妾所虐,故操心危而虑患深,智慧反因以日增。五岁受书,即审四声,十五为诗文,斐然可观。好任侠,喜剑术,悲歌慷慨,绝异寻常人。从同邑孝廉涂舜臣游,为文益进。其六兄赴陕西父任,赋诗赠之曰:“一曲阳关意外声,青枫浦口送兄行。频将双泪溪边洒,流到长江载远征。潇潇连夜雨声多,一曲骊歌唤奈何?我愿将身化明月,照君车马度关河。”以弱龄之人,吐此等警语,无怪乎长老咸为击节。
同母兄嗣襄亦有慧才,病殁台湾,复生哀之恸,题其墓石云:“恨血千年,秋后愁闻唱诗鬼。空山片石,苍然如待表阡人。”又题文天祥之雨琴句云:“阴沈沈,雨寂寂,芭蕉雨声何急,打入报臣心,抱琴不敢泣!”某年与兄同舟涉江,风大作,浪高于舟数尺,舟人大恐,兄弟相视而笑,因口占两绝云:“波揉浪簸一舟轻,呼吸之间辨死生。十二年来无此险,布帆重挂武昌城。白浪舡头聒旱雷,逆风犹自片帆开。他年击楫浑闲事,曾向中流炼胆来。”其造句悲愤,奇崛,往往如此,其能为国家一大壮烈牺牲者,固早蕴藏于文字间矣。
自甲午战败后,益发奋于新学,时康南海方创设强学会于京沪,复生自湘游京师请谒,称私淑弟子。又与新会梁任公订交,自是学益进而名益高,激昂慷慨以论天下事,海内志士,闻其言论,仰其丰采,莫不尊而慕之。以父命纳赀为江苏候补知府,需次南京者一年,闭户读书,于是冥采孔佛,会通贤哲,参衍南海之学说,而著《仁学》,以大无畏之精神,阐明微言大义,以期挽世运而救众生,其冲破礼教藩篱,尤多精奇语,足使腐儒顽夫,闻之咋舌惊走。
未几,弃官归湖南,襄助巡抚陈宝箴推行新政,设南学会,讲爱国之理,求救亡之法,故湖南风气大开,新政日隆,以一省之地,足为全国楷模,复生之功为最焉。迨至国是之诏下,经学士徐致靖之保荐,被征,奏对称旨,德宗特擢四品卿衔,军机章京,与杨锐、林旭、刘光第,同参新政,时称军机四卿,几与宰相之职权相等。自此四卿用事,而南海之意见,即易达上听,西后及顽固之诸王大臣,则嫉之更甚。
戊戌政变未作前,形势日渐危亟,复生径至袁世凯私邸,而告以天津阅兵之密谋,并力劝世凯设法救皇上,世凯慨然以允。然而,不久即有垂帘之诏,大事遂不可为矣。复生密语其友梁任公曰:“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圣主,今南海生死未可卜,程婴,杵臼,吾与足下分任之。”遂坚卧不出门,以待缇骑之来也。时有日本志士数人,欲护其东游,苦口劝行,复生曰:“各国变法,无不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变法而流血者,有之,请自嗣同始。”系狱后,有题壁一绝云:“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八月十三日斩于市,年三十有三。就义时,神色不少变,观者万人,俱为悲叹。监斩官为军机大臣刚毅,复生顾谓之曰:“吾有一言。”刚毅疾走不听,乃从俯首就戮,同时死者共六人,世称戊戌六君子。
《同光风云录》上篇
其二
入赀为江苏候补知府,生平兀傲自喜,不受世俗束缚。幼好词章,兼耽释典,所著《仁学》一书,自谓合儒释为一,文字在庄、列、老、墨上。梁启超初至湖南,与嗣同友善,引之以见康有为,称有为所上封事,为国朝二百六十年所无,其心为支那四万万人请命,遂折节事之。有为既向用,嗣同亦以陈宝箴荐,擢四品卿,与杨锐、林旭、刘光第同入军机参预新政,分班值日,拟谕旨,批答章奏。是时言路大开,有为阴持朝局,结党以倾旧臣。湖南举人曾廉劾有为觊觎非常,大有教皇中国之意,上孔子以开化教主神圣明王徽号,将以孔子为摩西,而己为耶苏。嗣同见疏大愤,拟旨诛廉。上曰:“甫诏求言,而遽杀人以逞,非所以服天下也。”不许,乃逐条批驳廉疏,约四卿联名,保有为忠直无他。
其父继洵,方巡抚湖北,年七十矣,知嗣同必以躁进贾祸,一月三致书,促之归者。嗣同报父书,言老夫昏髦,不足与谋天下事,闻者无不怪骇。有为谋召外兵,实嗣同阴为之主,事觉伏诛,继洵亦坐是废弃。梁启超携其所著书,曰《寥天一阁文》二卷,《莽苍苍斋诗》二卷、《远遗堂集外文》一卷、《思纬吉凶台短书》一卷、《壮飞楼治事》十篇,《秋雨年华馆从脞书》四卷、《剑经衍葛》一卷。逃入日本,拟辑为《浏阳谭氏书》未成。
八月十三日斩于市,春秋三十有三。就义之日,观者万人,君慷慨,神色不少变。时军机大臣刚毅监斩,君呼刚毅曰:“吾有一言。”刚去不听,乃从容就戮,呜呼烈矣。
《戊戌履霜录》卷4
其三
甲午之役东挫于日,乃倡新学图变法以救亡。与诸同志立强学会于北京、上海,士气大振。无何,以父命就官知府,候补金陵,则闭户读书,未一接俗吏。金陵有杨文会者,邃于佛学,与往来甚密。因博鉴教乘,探其蕴奥,证以孔氏大同太平之旨,恍然曰:“东西圣人岂相远哉!”遂成《仁学》一书。会陈宝箴巡抚湖南,丁酉六月,黄遵宪为湖南按察使。八月,徐仁铸督学来湘,与前任学使江标谋大集志士于湘,先各省举新政,速嗣同。嗣同弃官归,与唐才常、梁启超等设《湘学报》、时务学堂、南学会。南学会者,将以合南方各省学子共求经世之学也。省有政授诸学会议可而后施。每七日集邦人之秀者而会之。嗣同为会长,晓之以国家政治原理及万国之强弱、交际,其学术政治所趋向。每会集者恒千人,座不能容。嗣同出,观者塞衢巷。当此之时,湖南文化甲于南北。南北豪杰之士奋然兴起者皆以不一见嗣同为恨也。
……八月十三日嗣同与锐等皆被害,临刑监斩者令嗣同北向谢恩,嗣同睁目叱曰:“其奚恩之足谢也!”乃慷慨就戮,年三十有三。先是嗣同闻变,即闭户谢客。有侠士大刀王五者与嗣同善,谓之曰:“君行,五从保无他。君死,五收君骨。君请自择。”嗣同曰:“死耳,何行为?”
《碑传集补》卷12
第五册谭嗣同(1865—1898)(2)
与袁世凯之密谋
时诸将之中,惟袁世凯久使朝鲜,讲中外之故,力主变法。君密奏请皇上结以恩遇,冀缓急或可救助,词极激切。八月初一日,上召见袁世凯,特赏侍郎。初二日复召见,初三日夕君径造袁所寓之法华寺,直诘袁曰:“君谓皇上如何人也?”袁曰:“旷代之圣主也。”君曰:“天津阅兵之阴谋,君知之乎?”袁曰:“然,固有所闻。”君乃直出密诏示之曰:“今日可以救我圣主者,惟在足下,足下欲救则救之。”又以手自抚其颈曰:“苟不欲救,请至颐和园首仆而杀仆,可以得富贵也。”袁正色厉声曰:“君以袁某为何如人哉?圣主乃吾辈所共事之主,仆与足下,同受非常之遇,救护之责,非独足下,若有所教,仆固愿闻也。”君曰:“荣禄密谋,全在天津阅兵之举,足下及董聂三军,皆受荣所节制,将挟兵力以行大事,虽然,董聂不足道也。天下健者,惟有足下,若变起,足下以一军敌彼二军,保护圣主,复大权,清君侧,肃宫廷,指挥若定,不世之业也。”袁曰:“若皇主于阅兵时疾驰入仆营,传号令以诛奸贼,则仆必能从诸君子之后,竭死力以补救。”君曰:“荣禄遇足下素厚,足下何以待之?”袁笑而不言,袁幕府某曰:“荣贼并非推心待慰帅者,昔某公欲增慰帅兵,荣曰:‘汉人未可假大兵权。’盖向来不过拢络耳。即如前年胡景桂参劾慰帅一事,胡乃荣之私人,荣遣其劾帅,而己查办昭雪之以市恩。既而胡即放宁夏知府,旋升宁夏道,此乃荣贼心计险极巧极之处,慰帅岂不知之?”君乃曰:“荣禄固操莽之才,绝世之雄,待之恐不易易。”袁怒目视曰:“若皇上在仆营,则诛荣禄如杀一狗耳。”因相与言救主之条理甚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