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千年 作者:风雨月(晋江2013-04-18完结)
“怎么回事?!”迪埃的怒喝让士兵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
一阵窃窃私语,我只是隐隐的听见了几个音节,“……隘口……费卡德人……堵住……”
“……什么?!”
*
我不知道迪埃的处境是否真的如他的语调那么糟糕,我只知道我自己的处境越来越糟糕。
我很冷。
当药力开始消散,我刚可以勾动手指的时候,刻骨的寒意便袭进了我的骨髓,一瞬间,我仿佛被埋在了冰川下,冻得我直发抖。
还很疼。
那种千刀万剐的感觉又回来了,仿佛有一个镶嵌着利刃的搅拌机在我的腹中不停的转动,疼的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很想求救,给我生一堆篝火,或者给我些镇痛剂,可是,我发现我发不出声音,喉咙里仿佛被一团东西给堵得严严实实。
“她怎么样?”是菲米斯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车门被拉开,刺眼的亮告诉我外面已经天明。
“如果再这么出一次血,我想埃希图勒神也救不了她。”医师回答。
一阵震动。
有人靠了过来,有一股很温暖的吐息喷在了我的脸上。
那是我期待已久的温度。
很想,再多一点。
“莎拉?”菲米斯嘶哑着喊我,粗糙的手掌覆盖在了我的脸上,很暖和,源源不断的热从皮肤相接处传进了我的身体,让我感到自己似乎有了一丝活力,“她在发抖?”
“如果你流了那么多血,你或许会比她抖的更厉害。”
温暖的手指擦了擦我的嘴唇,有一双坚硬的胳膊将我抱进了胸口。
这种时候,对他的愤懑对他的仇恨都是狗屁,我只想更紧的缩进他的怀里,以至于不会被这冰天雪地冻成冰块。
“我得说实话,再这么颠下去,或许真的会再来一次。”说着,医师停了停,语气里带上了点嘲弄,“说起来,你早在干什么?在她挨打的时候?”
沉默。
“我去拿那件狐裘。”半晌,菲米斯低声说,他似乎想放下我。
离开他,我会冷死。
这种想法让我都不知道从哪儿调来了气,小指头竟然一下子就勾住了他的腰带。
“……你不想让我走开,是么?莎拉?”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问道,“但是我得给你去拿点东西盖着,你很冷,不是么?”
“我去拿吧。”医师接过了嘴,一面又自言自语般的嘟哝着往外挪动,惹得马车一阵不适的颤动,“啧啧,真可怜……噢,迪埃陛下?”
车门吱呀的响了一下,随后,外面传来了迪埃的声音,刚硬而苍老,“她怎么样?”
“……如您所见,很糟糕。”
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现在别让她死了,她还有用。菲米斯,让你的女奴把她弄干净,带到我的营帐来。”
*
那间的营帐里很阴冷,而那件所谓的狐裘又隔开了我与菲米斯的接触,这让我更加冷彻心扉。
此刻,我觉得自己就像被包裹在棉被里的冰棍,哪怕外面骄阳似火,我也得不到一丝温度。
“父亲?”菲米斯的声音打破了营帐里那一阵单一的金属摩擦声,他的胸膛随着他的声音撞击着我的身体,偶尔透来的一丝暖意让我直想钻进他的血肉中。
“等一会儿。”迪埃示意他安静,透过撩开眼皮的一线光晕,我看见他刚别好长剑,正在弄皮护腕上的带子。
菲米斯立刻转到了他面前,“你要去哪儿?”
他并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用牙齿与左手将带子在护腕上打了个死结才抬起头,“去接你的兄弟回家。”
“……什么?”
指节分明的手掌伸了过来,“把那个女人给我。”
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半晌,“您要把她做筹码?”
“至少在她死之前,我们可以与什加的儿子做个交换。”
“她伤的很重,如果您现在带她去前线,她可能会流血流死。”
“你不需要太关心她的死活,”迪埃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她只是兰道……”
“她是我的……”
“她是兰道的妓…女!她张开双腿为兰道繁衍毒龙!在什加的儿子发现自己的骨血已经湮灭之前,我们要尽快用她换回你的兄弟和撤离的时间!”迪埃似乎发怒了,脸侧的胡须就像雄狮的鬃毛一样颤动,“除了她腹中的婴儿,她什么都不是!而你的愚蠢行径让我们都命在旦夕!”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什么是你该做的?菲米斯?!这种话说出来,你真是让我蒙羞!把她给我!”
菲米斯没有答话,也没有动,这个场景似乎更激怒了迪埃,他几乎要暴躁的吼起来,“难道你要为这个艾伦女表子而放弃你的部族,做一个孬种么?!”
“我不是个孬种!”
“你不是孬种?”迪埃似乎气的发笑了,“你走出营帐去看看那些满身伤疤的战士,那些人才是你的兄弟!他们的死活才是你要关心的!别忘了你是谁!是多弥人的儿子!是他们未来的王!你现在真的要为这个女人舍弃他们,告诉我,你这么做不是孬种是什么?!”
坚硬的胳膊很霸道的抓住了我的肩膀,将我从菲米斯的胸口拖了出去,当那团若有似无的的温暖空气与我渐行渐远时,我知道了他的选择。
骏马在耳边嘶鸣。
“你应该知道事情的轻重,菲米斯,”将我扯上马背的那一刻,迪埃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紧抿嘴唇,一言不发的儿子,他们果然是父子,两人紧锁的眉宇都如出一辙,“带着我们的人埋伏在隘口附近,一旦看见了信号,立刻冲过去,控制住那里。那些胆小的费卡德人应该很好对付。”当骏马撒开蹄子冲向树丛时,他又回头对菲米斯吼了一声,“别让我失望!我的儿子!
*
战火的味道一如既往的呛人。
多弥人带着我出了一望无际的树林。
透过被照得发亮的睫毛与空中飘荡的烟雾,我能看见一线碧蓝的天。
旗帜的猎猎声响传进了耳朵,骏马开始不安的喷着鼻息,颠簸出了一阵阵暗含血腥的金属铿锵。
“什加的儿子。”迪埃抖了抖缰绳,驱使着骏马向前点了几步,这时,对面也传来铁蹄声,费力的转了一下脑袋,我从眼角看见了那匹漆黑的骏马在一点点靠近,而骑手那双拉菲般的眼睛也一览无余。
它们望着我,在冒火。
怒火。
铁索的声音响在骏马后,蓬头垢面的里奥探出头来,他看起来就像个饿鬼,“父亲!父亲!”忽然,他嘶哑的吼叫起来,身子猛地向前,又在一阵丁零当啷的铁索声中栽到了地上,“快救救我!”
那一刻,我明显的感到迪埃的身子僵了一下。
我很想笑,虽然,我知道一堆烂泥般的我看起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是,那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就是压抑不住。
“我把你的儿子带来了。”低沉的嗓音响了起来,那名拉菲般的混蛋骑在马背上,将里奥像狗一样牵到了我们面前十步之外,干燥的风一吹,带来了一股地牢的恶臭,“把女人还给我。”
“别着急,小子,”迪埃用一种极低的嗓音开口,他再一次勒住了骏马,直到它不堪的扬起前蹄才放开,“你得先让你的人把北方隘口让出来。”
“北方隘口?”血色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那个混蛋似乎笑了,“您在开玩笑么?”
“你知道这个女人可以给你什么。”
嘴角的弧度隐了下去,这一次,带上了点阴冷的味道,“看起来您并不在意您的儿子。”
“每一个父亲都在意自己的孩子。”
亚汀斯抿起了嘴唇。
这个抉择于他而言似乎有些困难,但是,迟疑了一刻,他还是向后面的士兵挥了一下手。
铁蹄飞驰,灰尘四起。
很快,天边便燃起了一线烟火,紧接着,又是一线。
刺耳,悠长。
当烟火的余韵带着青烟落在了山林深处时,我感到身下的骏马动了。
离那名拉菲般的混蛋越来越近。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迪埃似乎很清楚这位受着“天谴”的王子是多希望有属于自己的骨血。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他的话,除了这个孩子,我什么都不是。
很对。
如果那个拉菲般的混蛋知道这个孩子已经死了,他或许会用他的怒火将我连同整个北方人的军队烧成灰烬。
如果他发现了,会不会当场暴怒,直接掐死我?
那种想法让我不安到了极点。
那一刻,我害怕了,我忽然觉得自己被扔进了最冷的冰湖。
所以,当那双健美的手臂将我扯上马背的时候,我抖的非常厉害,哪怕他的胸口燃烧着炙热的火海。
*
“父亲……”
“闭嘴,上马。”话音未落,马蹄就像战争的鼓点,飞速的远离,“回山林!”
或许此刻,我完全不应该去关注迪埃的马,我更应该担心自己不是么?
那名拉菲般的混蛋近在咫尺,带着铁鳞手套的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骨裂般的痛让我全身都绷了起来。
他是故意的,因为随即,他不怀好意的按了一下我的伤口,“喔~你挨揍了?”略带讥讽的嗓音响了起来,让我在忽然之间有了一丝愠怒。
我很想揍他。
就像瑟兹揍我那样,恶狠狠的,往死里揍。
可是,我却连手指也动不了。
此刻,我只能像一滩烂泥般的瘫在他的臂弯里,半睁着眼睛看他,恶狠狠的。
“……真惨。”他再一次捏了一下我的下巴,那片淤青送来的痛觉让我眼前发黑,“你会牢记这个教训,是么?”
不知道为什么,当那句话随着他炙热的气息喷到我的脸上的时候,我忽然想哭。
他左耳上的红宝石在眼前不住的跳动,火种一般的颜色在一刹那便燃起了我所有的记忆。
关于失去的记忆。
那一刻,我感到眼中温热的液体一下子就决堤了。
“怎么?”他盯着我,慢慢拧起了眉,眼中的火焰似乎也随之揉成了一团,但是顷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手掌探进了狐裘,紧紧的贴合在了我的小腹上。
透过铁鳞手套,我感到他的手掌灼热如火。
灼烧着空洞的原野。
只余下一片血红。
它唤醒了我所有的疼痛。
关于失去的疼痛。
眼泪更加难以控制。
燃烧着,源源不断。
他的脸色慢慢的变得冷酷。
“他们做的?”半晌,他森冷的开口,坚硬的手指猛地的掐进了我的腰间,让我猛地颤了一下。
疼。
很疼。
疼到我想尖叫。
对!是他们做的!他们害死了这个孩子!你的孩子!可是,你他…妈…的当时又在哪儿!?
我很想挣扎,很想冲着他这么怒吼,可是,我根本没力气动弹,张了张嘴,嗓子眼也只是鼓动了几下,什么完整的音节也发不出来。
那只野兽真的发怒了。
隔着模糊的眼泪我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眼中掀起的彻骨的杀伐。
手指越掐越紧,到最后尖锐的铁刺几乎要刺入我的血肉。
你想拧断我是么?亚汀斯?就像曾经任何时候一样,将你的怒火随意的宣泄到我的身上,是么?!除了这个孩子,我什么都不是,是么?!
我望着他,止不住的流眼泪,却很费力的弯了一下嘴角。
天知道为什么我忽然会这么做。
那一刻,我就是想去挑衅他,激怒他,看见他发疯发狂,甚至对我下毒手。
是你没能保护好这个孩子!你应该拧断自己的脖子!亚汀斯!
可是,我出不了声,那种憋闷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
药力或许开始真正的退散。
突然之间,入骨的剧痛开始侵蚀我的每一条神经,让我的身体开始毫无规则的抽搐。
汗水与涕泪混合在一起倒流进了我的鼻子,湿粘的液体一下子封住了我的呼吸,我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或许死了也要比现在舒服的多。
“莎拉?”我似乎听见那个混蛋唤了我一句,可是,我该怎么回应?
沉重的呼吸击打着我的耳膜,它们就像耳边的长剑出鞘声一样锋利而危险。
猛地,坚硬的铠甲恶狠狠的撞在了我的身上,我感到那个混蛋将武器掷了出去,伴随着暴怒的咆哮。
“小心!”
“迪埃王!!!”
有士兵在惊叫。
呼呼呼呼
长剑似乎在空气中飞速的旋转。
噗
它似乎深深的扎进了什么东西之中。
铁靴声被打乱。
“厄啊!!!”
“陛下!!”
砰
有什么东西沉重的落地。
骏马在长声嘶鸣,从远处驰来的急促铁蹄戛然而止。
“父亲!”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吼叫,是菲米斯,听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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