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千年 作者:风雨月(晋江2013-04-18完结)

　　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总是让人惊讶。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那只断腿从锁链里挣出来，然后，尖叫着一脚甩在了欧斯卡的身下。
　　砰
　　我感到狠狠的踢到了什么，那种感觉让我也不由的随着他，慢慢呲起牙，皱起脸。
　　噢，我不禁在暗地里抽了口气，真够呛。
　　但不可否认，那一下救了我。
　　匕首停住了，锋利的尖刃顺着我的胸口，乒的落在我的脚边。
　　冰冷的。
　　一刹那，高台上下都变得无比寂静。
　　愤怒的人群都呆住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明白的流露出了满溢的恐惧，恐惧到几乎都忘了放下振奋的拳头。
　　我大口的吸着气，看着一脸土黄的欧斯卡在那片死寂里后退了两步，随后一脚踩空，翻进了无底的昏暗。
　　昏暗？
　　那种感觉让我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以为是什么流进了瞳孔，可是，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
　　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被笼罩在巨大的阴影里，而且越来越模糊不清。
　　砰
　　欧斯卡似乎落地了，坠地的闷响终于在死水中溅起了一线涟漪。
　　也就是在那时，我听见高台下传来的一阵慌乱而短暂的尖叫。
　　“啊！”
　　“恶魔啊！”
　　“天啊！太阳怎么了？！”
　　什么？
　　我扭过头，想去看看怎么了，可是没等到我看出什么，我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更别说那些再次陷入死寂的人群。
　　噢，我茫然的看了看四周，下一秒，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日食？
　　那一瞬，我真想仰头大笑三声。
　　我他妈…的太走运了，不是么？！
　　断腿挣脱出来之后，原本紧紧捆着我的锁链有了一个很大的空隙。
　　轻轻转了一下手腕，我无声的从那根冰冷的锁链里挣脱出来，并且轻巧的避开了下意识想抓住我的侍卫的手指。
　　我想，那名侍卫是真的被日食吓坏了。因为，那之后，他忘记了出声示警，也没有做出更多的动作，这让我更有了几分把握。
　　眼前一片昏黑，我小心翼翼的摸索着木梯慢慢的往下，直到触摸到地面才轻轻舒了口气。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该往哪儿溜？
　　天宇间是一片漆黑，一片死寂。
　　偶尔传来一句窃窃私语都已经非常刺耳，更何况几条街区外，那一阵受惊的骏马的嘶鸣？
　　那边。
　　当我听见那阵声音的瞬间，我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方向。
　　毕竟，在这个永夜般的世界里，声音是唯一的灯塔。
　　顿了一下，我竖着耳朵朝骏马的方向摸过去，像狗一样。
　　小心，莎拉，别让他们发现你了。
　　地下是无数尖锐的沙石。
　　它们磕碰着我的手掌，我的膝盖，很疼。
　　然而，此刻，这根本不算什么。
　　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它们与我的皮肤摩挲出来的簌簌声，那声音让我的汗毛都倒立起来。
　　“妈妈，是不是有什么走过来了？”漆黑中，我忽然听见前方有一个蚊子般的声音在询问，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可是，我比她更害怕，几乎立刻就停住了所有动作，包括呼吸。
　　“别怕，”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发抖的安慰着，她急切的呼吸着，似乎倾听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没有东西，弗里，别怕，神明会眷顾他的孩子……”
　　神明女神会眷顾他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那句话让我忽然火冒三丈。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我咬起牙，从地上爬了起来，直接从她们身边擦了过去，并且狠狠的撞了一下谁的身体。
　　“啊！”
　　“妈妈！怎么了？！”
　　“弗里！是你么？！”
　　身后传来了一阵惊叫，而我只是一瘸一拐的拼命的往前，头也不回，到最后，几乎是拖着断腿奔跑起来。
　　神明算个屁！所有人都算个屁！人他妈…的只能靠自己！
　　跑！快跑！莎拉！再快一些！你得冲进街区，弄一匹马，冲出这个鬼地方！
　　*
　　然而，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就像天与地。
　　当第一缕黯淡的阳光重新归于大地，我才霍然发觉我离广场的边缘还有几十米。而那些矗立在广场边缘，明显还没有缓过神的士兵们更是用手里的长矛勾勒出了绝望的轮廓。
　　“别让那个巫女跑了！”身后，忽然传来了欧斯卡充满痛恨的吼声，“克莱克斯！劈开她的头！”
　　SHIT！
　　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挣扎着浑圆的身影，我几乎要怒骂出来。
　　也就在那时，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他们飞快的让出了一条路，人人都是一脸畏惧。
　　整齐划一的动作让我忍不住转头看了过去，那一刻，我也不禁倒吸了口气。
　　路的尽头，是一名天神般的士兵。
　　是的，他高大如天神，却有一张来自地狱的脸。
　　从眉心到下巴，一道狰狞的刀疤几乎将他的脸分成了两半。
　　他的眼睛是血红的，但并不是那种瑰丽的红，而是像陈年的血迹，目光随意的扫过你，就能让你脊背发凉。
　　“为了特蕾莎！”他忽然振臂高呼了一句，那声音就像最凶狠的野兽在吼叫，紧接着，他抬脚便向我逼过来，寒光闪闪的巨斧被他拖在地上，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时间似乎停住。
　　仿佛有一条绳索紧紧的束缚着我，让我无法动弹。
　　克莱克斯，我曾经听卡拉雷提起过这个名字。
　　他对我说，克莱克斯被称作地狱的死亡执行者，并且当时还很不客气的警告我，如果有一天我暴露了，我很有可能会被他砍成两半。
　　我从来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但是，此刻，我却直想扇他耳光。
　　没有人出声。
　　包括我。
　　甚至在他走到了我跟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我的时候，我也只是仰头瞪着他，忘记了将空气吸进干涸的嗓子里。
　　他的头顶就是灰色的天空，那一刻，我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里竟然乌云密布。
　　漩涡一般的云层在他的头顶涌动，仿佛为他带上了一顶地狱的皇冠。
　　轰隆隆
　　闷雷响了起来。
　　那声音击打着我的心脏，让它飞快的跳动，几乎要不堪重负的从嗓子里蹦出来。
　　我觉得我要发疯了，被这片无形的威压所迫。
　　喉咙干的很难受，这让我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
　　只是没想到那个声音让那双肌肉喷张的手臂动了。
　　咯啦
　　沉重的斧头在石子上摩了一下，离开地面，那一刻，我才从失神中反应过来。
　　“不！”我尖叫了一声，转身想逃，可追随而来的厉风却让我立刻重新扑倒在地上。
　　呼
　　斧头几乎是擦着我的头皮扫过去，我都看见了几缕淡金色的断发在眼前飞扬。
　　咯啦
　　没有等我喘口气，那种催命的声音再一次在身后响起。
　　噢！我的上帝！
　　我立刻爬起来，准备往前冲，可就在那时，一声低吼让我保持着姿势停在了原地，“住手！”
　　嗓音低沉之极。
　　急促的铁蹄声飞速靠近，又戛然而止。
　　被骑手紧紧勒住的骏马扬起前蹄，又沉重的落地，溅起一片灰尘。
　　我大口的吸着气，抬头看了过去，而当我看清楚烟尘背后，为首那一骑的脸的那一刻，我再一次屏住了呼吸。
　　亚汀斯？！
　　那双瑰丽如酒的眼睛我永远不会认错。
　　难道这是梦么？！
　　那个混蛋竟然会带着他的死亡骑士来救我？！
　　可是，不管我怎样质疑，他却真实的在那里，微微眯着那双血一般的眼睛，盯着我。
　　当然，或者，他并不是为了救我才出现。
　　但是，此刻，这与我而言没有区别！
　　我只知道自己差点要兴奋的流泪。
　　“别让他靠近！弑君者受到了蛊惑！卡莱克斯！杀掉巫女！干掉加持在艾伦上空的诅咒！”几乎在同时，欧斯卡的声音飞快的响起来，这让广场周围的士兵们立刻举起了长矛，锋刃指向了马背上的骑手。
　　拼斗一触即发。
　　那一刻，我清楚的看见了一片怒火在那双拉菲般的眼眸里焚烧开。
　　“该死的！”他低吼着抽出了长剑，余势不减的锋刃直接砍飞了一名士兵的头盔，而后，他扬起手臂，恶狠狠的将长剑投掷了过来。
　　呼
　　飞驰的长剑在空气中拖出了一道残影，目标，直指着……我？！
　　他要干什么？！
　　我立刻将脑袋狠狠的撞向地面，也就在那时我才发现，那柄沉重的斧头已经被克莱克斯举到了头顶。
　　巨大的力量扭曲着空气，它飞快的在我的瞳孔中放大，而亚汀斯的剑根本来不及！
　　“不！不！不！！”心脏似乎忘了跳动，我盯着那道锋利的刃，再一次尖声惊叫起来，“亚汀斯！”
　　我会被他砍成两断！
　　刷
　　耀眼的闪电将那柄巨斧照的煞白。
　　轰
　　几乎在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炸在了我身边。
　　它是那么近，以至于巨大的冲击波将我掀上了半空，翻了好几圈才轰的落在了一片焦黑的沙石地中。
　　OH！SHIT！
　　一刹那，尘土在填满了我的口腔。
　　动了动，我只能无力的瘫了回去。
　　真疼。
　　疼的我想哭。
　　全身的骨头都似乎散架了，漆黑的手臂上还传来一阵阵针刺般的感觉，那是被烧伤的预兆。
　　浓烟四起，焦味遍地。
　　哗啦啦
　　碎屑从半空砸了下来。
　　有石子，沙尘，碎甲，甚至还有一截焦黑的手指头。
　　它们精准的落在我的身上，几乎要将我掩埋。
　　最终落下的，是一把沉重的斧头，手柄已经没了。
　　它呼呼的打着旋从天而降，最后几乎是贴着我的脸没入焦土。
　　冰冷。
　　却又灼烫。
　　噢！
　　我张着嘴，感受着脸颊边的冰冷与灼烫，呆滞了好几秒钟，才慢慢缓过神来。
　　噢！
　　我宁愿不要这种该死的幸运。
　　


☆、第一二零章

　　死寂了一刻。
　　人群又开始退攘，哭叫，那声音几乎要压倒广场边上，士兵们刀剑碰撞出的铿锵。
　　“神啊！恶魔降临！”
　　“天啊！我们要完了！我们都要完了！”
　　“特蕾莎啊，请您庇护艾伦吧！”
　　“妈妈！妈妈！”
　　……
　　在那些尖叫中还混杂着欧斯卡气急败坏的怒吼，“不要乱跑！别怕！子民们！嗷！！我的脚！！士兵！杀死那个巫女！快杀死她！”
　　混乱中，似乎有脚步围了过来。
　　目光扫过灰色的天，扫过枯黄的树枝，扫过残破的雕像，我看见了一张张充满了恐惧的脸，他们手里握着长矛，尖锐的锋刃在不住的发抖。
　　或许是被我的目光吓到，那一群身材高大的男人竟然一齐向后缩了一下，动作整齐的让我失笑。
　　我忽然想起了卡拉雷曾说过的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才最可怕。
　　很对。
　　可是，我又能笑多久。
　　只要他们手起刀落，我连反抗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风吹了过来，吹的我头顶冰凉，也将漆黑的焦灰吹上进了我的睫毛。
　　我不由用力的眯了一下眼睛，收回了目光，望向了广场边上，那片散发着血味的战场。
　　那名拉菲般的男人依旧在拼杀。
　　他的长剑就像死神的镰刀，每一次落下都带着一声凄厉的哀号。
　　猩红的血线随着他的利刃在半空勾勒出一幅幅绚丽的油画。
　　尸体遍地。
　　哀嚎遍野。
　　血流成河。
　　可是，纵使他勇猛无比，纵使他的死亡骑士们也勇猛无比，他们又怎么敌得过整个城防军？
　　他们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
　　亚汀斯……
　　“喝啊！”他像野兽一样咆哮着劈开了身侧刺去的利刃，可是却来不及转身挡住背后的偷袭。
　　那一刻，他猛地往前踉跄了一步，背后喷出了一片血雾，如果没有用剑稳住身体，我想他一定会摔倒。
　　他回过头，望向了长矛的主人。
　　从我的角度，我能清楚的看见他满脸是血，甚至拉菲般的眼睛里也蓄着血水。
　　他怒火冲天，恶狠狠的盯着那名重伤他的士兵，仿佛想把他吃了。
　　殷红的血从他的额角一路蜿蜒进了他的嘴里，将他的牙齿染的血红。
　　那一刻，他就像一只在危险中掠食的野兽。
　　焦躁，残忍，充满了对血的渴求。
　　战士似乎也被他的模样吓住了，甚至忘记乘这个机会给他致命的一击。
　　这，给了他机会。
　　一瞬间，那具高大的身体消失在原地，他就像鬼魅一样扑向了士兵，动作快的我根本看不清楚。
　　我只知道，那颗像血滴一样的红宝石耳坠在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