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子图记 作者:川豆子(晋江12-07-26完结)
李惟仁言语委婉,但意思却分外明确,他微微摇头,这姑娘脉象中已可觉察,大限将至,即便得已解毒,也只怕活不过一月。
寒清止闻言一愣,身体不禁晃动,他眼中一花,声音轻颤道:“你说……你救不了她?”
李惟仁起身退到一侧,不由得怜悯起二人,他温声道:“医者治病救人,并不能逆天而行,在下医术不精,无能为力,还请公子见谅。”
李惟仁转身欲走,步出两步,实在于心不忍,侧眸又道:“在下有一方子,兴许能将姑娘唤醒,拖得数日,此后,皆看造化。”
过的一会,李惟仁放下手中毛笔,转身出门,屋内木桌上空余一张墨迹尚未干透的药方。
“送送李大夫。”寒清止无力道,不曾回头。
身边红衣女子牵来一匹骏马,李惟仁微微顿足,翻身上马,手中扬鞭,蹄声响起,从竹林间疾驰而过,李惟仁长叹一声,眼神倏尔凝重。
那病榻之上的女子,脉象之中还有一丝却是喜脉,但女子如今状况,母子二人皆难保全,又何必告知他们徒生烦恼呢?
接连两日,寒清止未曾合眼,倚在床边,默默的陪着烟暮雨,为何在他身边,她总是受苦呢?
正当思绪涣散之时,脸颊滑过一丝柔软,寒清止顿时清醒,却堪堪愣住,半晌不语。
“我又让你担心了。”烟暮雨微微一笑,想要起身。
寒清止这才反应过来,手足无措道:“别别起来,你要多休息。”
他此刻即便仍忧心忡忡,却难掩喜色,又道:“身体可有不适?想吃什么?”
烟暮雨垂眸一笑,面色似乎略见血色,倒不像是大病初醒,她抬头看着寒清止憔悴疲惫的神情,浅笑道:“我并无大碍,瞧把你急的,我倒过意不去了,你今日是不是有事要出去?”
寒清止眉头一皱,只道:“我陪你。”
烟暮雨撑起身子,缓缓靠在他胸前,轻声道:“我知道清止你的心思,我现在好好的,你去忙你的,我在家里等着你好不好?”
寒清止不语,伸手揽住她,摇头道:“那些事我都不在乎。”
烟暮雨抬手抚过他的眉角,心道:自己的情况除了方不笑应该无人知晓,清止许是只当她心神疲劳。
她一侧身,嬉笑道:“我才不要你陪着我呢!别人见到了,肯定会笑话你呢!快走快走,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寒清止也被逗笑,眼神一软,手指在她发间轻揉,笑道:“好,那你等我回来,今日之后,我便再也不走了,可好?”
洛安北望群山环绕,其中望都峰最为陡峭高耸,登山而望,皇都丽景尽收眼底。
望都峰因着地势险峻,平日里罕有人迹,此时一顶朱身软轿正在山腰缓缓挪动,艳阳高照,轿夫黝黑的脸上早已大汗如瀑,纵然毗邻皇都,但此地荒郊野外,从软轿装饰,也可见得轿中之人非富即贵,身边却未得一名随从,只得四名轿夫相伴,难免让人匪夷所思。
不知轿中之人吩咐了什么,软轿落地,帘布一撩,一名身着锦缎华服,些许富态的男子步出,他大手一挥,轿夫复又抬起小轿,朝山下而去。
叶文汉微觉气候闷热,脸颊上隐隐泛红,他折扇一摇,独自沿着山路而上。
待到峰顶,他已有些气喘,举目一揽,前方不过十步距离,有一男子面朝悬崖,负手而立,叶文汉本镇定自若,上前几步,眼神一瞟左侧深渊,不禁一颤,连忙移开视线。
听闻动静,男子并未转身,而是兀自冷笑几声,倏尔沉静,淡淡道:“叶丞相孤身前来,到让寒某颇为意外。”
叶文汉折扇轻摇,抬眸望向远处天际,笑道:“若非如此,怎能表达我的诚意呢?”
“哦?”寒清止转身瞧他,一扬眉角,饶有兴趣道,“是敌是友,丞相似乎并未分清?”
一见他容貌,叶文汉不禁一愣,眼神凝滞片刻,果真是太像那个女人了。
叶文汉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抬手一扬,画轴轻盈落入寒清止手中,叶文汉拢袖一笑道:“寒宫主,你要的东西莫过于此,又何必与我再做纠缠,更何况,取了我的性命,你岂不是永远都无法知道你想知道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很赶很赶
☆、第五十二章 真实身份
寒清止展开画轴,已有些泛黄的画纸上女子笑颜依旧明朗,他眼神微滞,凝视片刻,随后收起画轴,放入袖中,寒清止此刻心绪不宁,一心只牵挂着雨儿身体,不欲多作停留,他侧身不经意道:“想来叶丞相误会了,我并无想知道的事情,至于你的性命,我也无丝毫兴趣,就此别过。”
叶文汉似乎并未死心,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些许焦急神情,他忙道:“寒宫主密谋多年,从程可安追到我这里,难道不是想要报仇么?”
“报仇?”寒清止低声重复,双目微眯,隐隐一丝戾气,“丞相这一席话倒让寒某困惑了。”
叶文汉见他驻足,心中一喜,笑道:“当日言阳城外多有得罪,还望寒宫主海涵。”
寒清止沉声一笑:“多亏丞相提醒,寒某险些忘了丞相大人是要取寒某性命,不过也多亏了令千金,否则我又怎会知道这另外半幅万子图……是在丞相手中呢?”
叶文汉但笑不语,他微抬双眉,眸光之中露出复杂神情,他轻叹一声,缓缓道:“当年先皇出兵征战羌周国,程可安统帅大军,要查他自然不难,老夫虽作为监军同行,但除了高级将领,罕有人知。老夫与程将军不过也是为他人做嫁衣,临到头了,做个替死鬼罢了。”
寒清止侧目瞧他,见他此时并无丞相高傲之态,反倒满是疲惫神情,寒清止反复琢磨他这一番言语,便觉意味模糊,倒似暗含所指。
寒清止转身道:“陈年往事,两国交战,与我无关。”
叶文汉微愣,转而哂笑:“也是,幼年国破家亡,故国对于寒宫主,理应无多少留念。”
叶文汉语毕,侧身举目远眺,深谷中腾起几缕清风,周遭倏尔沉静。
“寒宫主一心只为这万子图,想来是因为此乃胡适之亲手所作。”叶文汉突然道。
寒清止不知他意欲何为,眉头一皱,并不答话。
叶文汉大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此图纵然价值连城,不过俗物而已,自然入不了寒宫主的眼,寒宫主为的自然是胡适之这个人。”
寒清止闻言猛然一怔,本漫不经心的神情僵在脸上,他目光忽而犀利,沉声问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叶文汉轻笑一声道:“因为比起寒宫主,有人更想取我性命,而普天之下,也只你遗尧宫宫主能与那人抗衡,老夫何不与寒宫主做笔交易,你护我一命,除掉那人,我告诉你胡适之究竟在哪?”
寒清止指尖微动,只觉心中腾起一股异动,搅得他难以凝神,一瞬之间仿佛焦躁不安,他略定心神,问道:“你说胡适之还活着?”
叶文汉语气平淡,丝毫不觉诧异,道:“自然还活着,并且还好好的活着。”
顷刻间,仿佛沉入冰窖,寒清止久久不能回神,他心中纠结挣扎:本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没想到居然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他怎么可以一个人心安理得的活着?
寒清止胸口冒出积蓄多年的怒气,他双眉一沉,杀气迸现,冷冷道:“好,你说他在哪里?”
叶文汉微露得意之色,轻轻摇头又道:“寒宫主稍安勿躁,与其问他究竟在哪?不如说他究竟是谁?”
“你的意思是……”
“胡适之不过是个化名而已,他其实是……”峰顶忽然一阵冷风而过,阴寒刺骨,一抹亮影闪动,叶文汉的声音顿时卡住。
寒清止察觉异样,凝神向后一跃,待到他站定身形,目光一扫,叶文汉此刻脸色紫青,双眼翻白,口中哆嗦不能言语,再往下只见五根修长手指从后方死死的扣住叶文汉咽喉,因着力道狠劲,指尖青白,只消多施力一分,叶文汉只怕当场就被扭断脖颈。
寒清止大惊,右手轻轻抚上剑柄,警惕的瞧着叶文汉身后。
“呵呵。”一声冷笑响起,叶文汉身后露出一双飞扬凤目,眸光妖冶异常,“丞相大人,你难道不知道,这人呢……知道的越多,自然也就死的越快。”
手指一松,叶文汉僵硬的身体砰然倒地,一动不动,早已断气,叶文汉原先所立之处,一人长发披肩,直垂而下,火红纱衣分外明艳。
寒清止冷冷一瞥,道:“风门主?”
风门主闻声轻佻一笑,举止闲适,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方绸帕,左手执帕,却依旧隐于袖中,他专注垂首,仔细的擦拭着右手五指,眼神中透露出嫌恶之色。
“若不是寒宫主约了这么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我还不便冒然出手。”风门主扬起他那诡异尖细的声音,唇角似笑非笑。
寒清止默不作声,心中暗忖:此人想来早已藏于附近,只怪自己今日思绪不宁,竟然未有察觉,他身形变幻急速,此人武功不容小觑。
见他不答,风门主诧异抬头,妖娆五官脂粉厚重,眉心朱砂更为刺目,他微蹙眉角,不喜道:“你可在埋怨我打断你们谈话?”
风门主话语一顿,目光倏尔狠辣,唇边尚未退去的笑意如厉鬼一般阴森,“不急不急,等你到了地府,你们二人再作详谈,可好?”
语毕,风门主骤然跃起,纱衣随风而动,如影如幻,转瞬之间已飘至寒清止身后。
寒清止一怔,急忙转身拔剑,剑光一闪,只听绢袍撕裂声起,他身躯一颤,背部刺痛感浸满全身,他咬牙一跃,额上冒出冷汗,他目光一时涣散,强忍着背部疼痛,横剑于胸,冷冷的望着前方。
风门主侧眸一笑:“走神可是会送命的。”
他扬起左臂,衣袖顺着手腕滑落,露出隐于袖中的左手,寒清止一见双目直瞪,与其说是一只手,更像是杀人的兵器。
风门主左手寒光森然,并无一块肌肤,而是一只钢爪,指尖锐利,尚残留着新鲜血液。
寒清止冷冷一笑道:“风门主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可还是在计较当年我杀你门内二十余名高手之事?”
风门主倾身上前,神情淡漠,目光之中只有浓浓的杀气,他举臂一挥,利器相击之声震耳,寒清止执剑挡住他钢爪攻势,冷汗顺着眉角滑过脸颊。
风门主收住笑意,言语生硬无丝毫情感流露,他余光滑过寒清止眉眼,脸色顿时阴沉,刹那之间扬起狂躁神情,他冷冷道:“当年没能杀了你,今日你只怕难逃一死!”
寒清止收剑侧身,脚步一转,长剑横扫而去,右臂施力,不慎扯动背部伤口,他吃痛倒吸一口冷气,动作稍缓。
风门主见他剑势袭来,足尖一点,身子向后腾起,避开剑招,冷光晃动,斩落一角艳丽衣摆。
寒清止冷眼盯着风门主动势,不敢丝毫大意,向前一步,长剑随之递出,欲要逼退身前此人。
他手中长剑舞动,一旁随意道:“风门主如此执着,到让寒某受宠若惊。”
风门主脚步左右晃动,难以锁定,他招式本就诡谲略显凌乱,加之衣衫艳丽轻柔,随着一举一动而迎风起舞,更让人眼花缭乱。
风门主左手探出,迎剑而上,口中道:“怪只怪你长着这副容貌!”
此话一出,风门主眼神漂移,寒清止认准他一时恍惚,举剑直劈他左手钢爪,风门主被大力一震,双腿微沉,无奈那长剑正巧卡在钢爪两指之间,竟让他移不开脚步。
寒清止低头一笑,身姿逼近,抬眉神色魅惑,轻声道:“这么讨厌我的容貌,让你仔细看看可好?”
话音未落,寒清止递出左掌,直击在风门主胸口,长剑顺势抽出,寒清止收剑后跃几步,风门主被掌力震得连连后退,胸口气息翻滚,一口鲜血涌出。
寒清止眼神一凝,见状趁机提气,转身施展轻功而去。
寒清止不敢多做停留,屏住一口气直奔下望都峰,此刻他发丝早已浸湿,他伸手在背部一摸,立马染满鲜血,那钢爪劲道好生狠戾,他咬牙向峰顶眺望,心道:姓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