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前夜风云录
袁世凯笑眯眯将徐世昌接进园内,问他:“是载沣请老兄来的?”
徐世昌一惊,问:“如何得知?”
袁世凯诡笑道:“以天下大势得知。如今南方乱成一片,各省独立的独立,闹腾的闹腾,北方的陕西山西也学开了样,载沣乳臭未干,岂能不惊慌失措!如今能替他解忧的,就剩下袁某了,他怎能不巴结菊人兄。请你促我出山,还不是为他卖命。但我有老主意,是不肯轻易就范的。”
徐世昌恨道:“好你个袁世凯,人说你不学有术,果然鬼怪精灵,莫非你真是曹孟德托生转世?”
袁世凯纵声大笑,极是得意,当下携徐世昌的手至养寿堂坐下,唤众姬妾儿女俱来罗拜。嘈杂笑语了一番,吃过洗尘的宴席,袁世凯即导徐世昌到密室之内。徐世昌问:“现在局势如此,宫保作何打算?”
袁世凯说:“我有什么办法,满朝的亲贵,人人都舍不得丢权,谁有本事就忌惮陷害,如今不让他们闹闹饥荒,也真是天理不容了。说是仿行立宪,成立内阁,可全把亲贵的满人弄到里面,弄得天下人人怨谤、个个不满,大家不造反也由不得了。”
徐世昌脸色郑重,说:“你的话是不错,但革命党四起,你不于此刻出来收拾局面,还要等到何时?现在乱象已成,你也拿足了架子,正该飘然出山,施妙手扭转乾坤。”
袁世凯飞快地摇头,说:“时机未到,此时决不能出山。”
徐世昌急道:“时机稍纵即逝,此时不出,不多日天下形势就将骤变,各省纷纷被党人控制之后,你要平乱就难了。那时兵连祸接,国家元气大伤,乱党却不见得就能平息得了。”
袁世凯轻拍徐世昌的肩膀,凑近他小声说:“菊人兄,乱党是不能平的,你想着平他们,那就大错特错了。”
徐世昌愕然问:“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任由国家遭乱?”
袁世凯说:“大清朝如今救不活了,就像一个人,病入膏肓,谁也救不了他。既然病得要死,就让他去死吧,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们又何必为了救这将死之人,而与整个天下为敌!”
徐世昌想了想,问:“你的意思是两不插手,坐看大清灭亡?”
袁世凯摇摇头。
徐世昌诧异道:“你要助革命党?”
袁世凯又摇头,说:“革命党成不了气候,乌合之众,只知凭一腔血气之勇,心又不齐,无谋无略,我怎能去助他们。”
徐世昌默然想了半天,说:“宫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我回京,如何给载沣回话?”
袁世凯说:“我写一道奏折,老兄明天回京时带上,不用说什么话,让载沣和朝中亲贵自己商量去,是要权还是要命,完全凭他们自决!”
第二日徐世昌起行时,袁世凯的奏折已经写好了。奏折向清廷提出了六项条件,称朝廷不答应六项中的任意一项,则决不出山。这六项条件是:
一。明年即开国会;二。组织责任内阁;三。宽容参与各省起义的党人;四。解除党禁;五。需委以指挥全国水陆军及军队编制的全权;六。须有十分充足的军饷。
徐世昌带着袁世凯的奏折,进京面交载沣,满脸义愤的说:“袁世凯太过分了!国家危难,他拒不出山不说,还要狂言指斥国政,我也说不服他。我看此人狂妄自大,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他的话还请王爷不要理睬,我不信离了袁世凯,大清便真的再无人才了!”
载沣默默看完了袁世凯的奏折,半晌不语,面带戚容。徐世昌忙温言安慰,请他别把袁世凯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这一说,载沣却吧嗒吧嗒掉下泪来。徐世昌惊道:“王爷怎么了,袁世凯不出山,就只是一介平民,王爷怎能和这种人计较!”
载沣哭着说:“先皇光绪帝在日,就要变法自强,可惜半途夭折。如果那时候变了新法,再行宪政,那么如今的大清国富民强,怎能到现在这般光景呢!”
徐世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问:“那王爷的意思,是按袁世凯说的办?”
载沣抹泪说:“不按他的办还能怎样,只要能救大清,保住社稷宗庙,再苦的药也得喝下去!除此之外我再无办法了。”
徐世昌叹息不已,躬身告退。
载沣当即招奕劻、那桐两人,示以袁世凯的奏折,奕、那俩对袁世凯奏折自是大声叫好。载沣于是令人拟旨,称即行宪政,革除亲贵秉政陋规,组织完全内阁,不再以亲贵充任国务大臣,同时谕令大赦国事犯,赦免自戊戌变法以来所有因言论或革命行为而获罪之人,包括此次武汉等地起义的革命党。
恭亲王溥伟,军机大臣铁良,军谘府大臣良弼等,听说摄政王准备满足袁世凯的所有条件,无不大惊。就约齐了一同来见载沣,说:“王爷,袁世凯狼子野心,居心叵测,万万不可听他的话!”
六六 枭雄出漳水(3)
载沣怒道:“你等谁能带兵打仗,灭了乱党,我便连袁世凯的一个条件也不答应。国家将亡,袁世凯趁机勒索,满朝的大员与亲贵一个个束手无策……只埋怨我向袁贼让步,我不让步有什么办法!”
溥伟、铁良羞惭满面,不敢再说。良弼却上前一步,大声说:“王爷,我们满人应该有自己的铁血军伍,方能不受制于人,只是这样因循下去,勉强过了一天是一天,那就永远也摆脱不了袁世凯的挟制。”
载沣长叹口气,说:“那是以后的事了,且先渡过了眼前的危机,再从长计议吧。”
十月三十日,清廷诏令颁布立宪、组织责任内阁等上谕,同时下旨召回荫昌,以袁世凯为钦差大臣,命汉口前线的冯国璋第一军,正开赴武汉的段祺瑞第二军,以及赴鄂平乱的各清军尽数隶属袁世凯指挥。
旨意一下,载沣即急急发电催袁世凯出山平乱。
袁世凯此刻正在养寿园边的漳河舟中持竿垂钓,得载沣来电,大笑声中袁世凯振衣而起,说:“这次真该出山了,难得朝廷如此看重袁某,我若再不为朝廷出把力气,太也没有义气了。”
于是整装出园,将往湖北。众妻妾子女俱来相送。儿子袁克文急问:“爸爸你真要去打革命党?”
袁世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抬头远望,豪情满怀,一脸憧憬,说:“养寿园是我的容膝之所在,但我总不能永远屈膝呆在这儿呀。如今猛虎脱困、蛟龙入海,此后海阔天空,一如我意,你是理解不了我的胸怀的。”
袁克文拉住袁世凯的衣襟,说:“爸爸,现在革命党满地开花,广东将军孚琦刚被党人炸死,北洋军中也难保没有他们的人,大人还是不要和他们为难。”
袁世凯怒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我今重掌权柄,革命党与朝廷亲贵在我的眼中都不值一哂。你等试看我翻转乾坤,重开新天!”
袁世凯出山的消息传到汉口前线,冯国璋立招李纯、王占元等将领,下令说:“袁宫保出山了,我们必须三日之内攻下汉口,替宫保大人的出山烘托气势,同时打出我北洋军的威风。”
众将得令,挥军杀向汉口市区。黄兴指挥汉口的民军与北洋军重新展开巷战,浴血不退。北洋军训练精、武器好,但对汉口的街巷地形不熟,屡屡吃亏;民军方面却是新兵太多,不但未经训练,且毫无战阵经验。故清兵强攻三天两夜,双方均损失不小,清兵推进缓慢,无法拿下汉口。冯国璋大怒,下令纵火焚烧汉口,以助攻势。清兵于是以煤油做引火之物,浇上民居,放起火来,当时正刮西风,汉口繁华之地,人口稠密,民居店铺鳞次栉比,火势一经风吹,四处腾烧起来,烈焰冲天,延烧三十余里。
清军守住市区东侧,望着大火鼓掌而笑。汉口的市民半数葬身火海,冲火而出者聚于长江岸边空旷之处,远望火海中的店铺居室,嚎啕痛哭。黄兴领民军渡过长江退往武昌,又船接市民过江,市民不忍就这样丢了家园,一时江上岸边,哭声震天动地。
大火过后,繁华了数百年的大镇汉口被烧为一片白地,北洋军耀武扬威,直开过去,占据了汉口各处。
汉口一失,武昌震动,军民人等惊慌失措。正因伤住院的张振武闻讯,头缠绷带就跑出了医院,骑马舞刀在街上急驰,大呼道:“汉口失守,乃是我军疑兵之计,武昌万无一失!”军心因而大定,民心也渐渐的稳了下来。
袁世凯威风八面,乘火车如飞南下,到信阳替换了荫昌,正打算亲上汉口前线督战,忽从直隶传来一个惊天消息:驻军石家庄的新军第六镇统制吴禄贞与驻军滦州的新军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以及驻军奉天的第二混成协协统蓝天慰联合电奏朝廷,请饬冯国璋军队立刻退出汉口,请治荫昌督军不严,致使官军火烧汉口之罪。吴禄贞又与张绍曾、蓝天蔚通电全国,主张停止交战、南北和谈,要清廷政府立刻下诏,实行君主立宪制度,声称若南方不允,他则率军南下征讨,若北军不听,他则切断京汉铁路,扣押一切运往前线的军需物质,以断北军后路。通电之后,吴禄贞立刻下令扣押了两列开往武汉前线的军需列车,以示警告。
信阳的袁世凯得到消息,只惊得手足发凉、呆若木鸡。直隶是北洋军的老巢,南方之乱未平,可直隶肘腋之地,吴禄贞若驱兵直入北京,挟天子以制北洋军,那时袁世凯受南北夹击,所有的图谋计划都将全部泡汤。吴禄贞在练兵处呆过不短的时间,袁世凯知道他的能力,这人智勇兼备,软硬不吃,的确是个人才,可如今怎么办呢?
北京的载沣等人这时也惊得目瞪口呆、心惊胆颤。京畿附近的兵力大部分开往武汉前线去了,如今除了吴禄贞与张绍曾带的两镇人马,就剩下了拱卫皇宫的禁卫军。吴禄贞若任性胡来,区区禁卫军根本无力保卫京城。隆裕太后吓得面色苍白,便欲抱了小皇帝,远避热河躲难,载沣苦劝方罢。载沣一面下诏对吴禄贞的忧国之举表示嘉许,一面委吴禄贞为山西巡抚,以示笼络,拼命想稳住局势。这时候,内阁总理奕劻、协理那桐却一齐要求辞职。
载沣六神无主,拉住奕劻、那桐的胳膊,含悲问道:“时局艰难,大清危殆,你两位此时不中流砥柱,难道真要舍了祖宗三百年的基业不要了?”
六六 枭雄出漳水(4)
奕劻、那桐摊手说:“南北齐乱,我俩这把老骨头能干什么?能救时局者,唯有袁世凯而已。”
载沣急道:“我是要再重用袁世凯,但也不能这么仓促呀,怎也得让他平了武汉之乱,然后再召他还京重用呀。”
那桐冷笑道:“那王爷你就慢慢的等罢。吴禄贞他们如今说进京就能进京,我们是无能为力了,只好退位让贤。国事操于王爷之手,你就看着办吧。”
奕劻说:“如今欲救大清,只能请袁世凯回京作总理大臣,重组内阁,不然,大清恐怕撑持不了几天了。”
两人态度坚决,一致荐袁世凯组阁。载沣此刻知道自己已无法驾驭大清这艘破船了,惊涛骇浪,狂澜怒波,大清这只巨船于风雨飘摇之中,行将沉没。载沣只感头痛欲裂、天旋地转,于是抱头大叫道:“康熙爷,乾隆爷,你们说这袁世凯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呀!”
武昌的黄兴、宋教仁得知吴禄贞终于出手切断了北洋军后路,惊喜交加,又疑虑重重,不明白吴禄贞这个同盟会的老会员,一直矢志推翻满清,为何如今却以君主立宪号召天下?
原来吴禄贞虽在练兵处做了好几年骑兵监督,其工作竟然就是抄抄写写,连骑兵的影子也没见过。吴禄贞大失所望下,长叹说:“三十功名尽成尘土,翘首楚天,神驰魂飞,何日方能提兵以救危亡。”于是上书军机大臣铁良,自请赴西北考察边务。此次西北之行却让肃亲王善耆对他另眼相看。一九零七年徐世昌任东三省总督时,善耆便荐吴禄贞任东三省军事参议。后因间岛事起,又荐他为边务督办。吴禄贞在督办任上,力挫日本人妄图强占我间岛土地的阴谋,受清廷嘉奖,升任副都统。再后又活动奕劻,被任为北洋第六镇的统制。
满人铁良、良弼等对他的本事是大为佩服的,如今见他当了统制,更是与他倾力交结,往来频繁。
武昌起义之前,日本的梁启超派了徐佛苏、熊希龄等先后潜入北京,与善耆、良弼等联系,策划兵变,准备兵变后即行君主立宪之制,开国会、设责任内阁,以载涛为内阁总理。、良弼又与徐佛苏联络吴禄贞以及掌有兵柄的张绍曾、蓝天慰等人,一切妥当之后,梁启超从日本易装乘船,将从大连上岸,潜入北京亲自指挥兵变。
这时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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