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前夜风云录
过气来,弯下了腰,脸上甜美畅快无比,好像他们已经真的把慈禧关了起来。
光绪受珍妃情绪的感染,不觉也莞尔而笑。两人顿时觉得天地又宽又大,一个光明美好的前景正扑面而来,两人陶醉起来。
这时外面却气喘吁吁、脚步踏杂,光绪珍妃一惊,站了起来。接着门被推开,刚毅李莲英上气不接下气地跌了进来,一进来便双双跪倒,大口喘着气说:“谢天谢地,谢菩萨谢佛爷。皇上果然在这儿。”
光绪惊道:“你们要干什么?”
刚毅李莲英说:“皇上啊,洋兵都进城了,快走吧,太后有旨,大家这都要出去逃难了。”
光绪说:“我不去,我要留在这儿和洋人交涉。”
刚毅李莲英说:“去与不去,都得太后说话。皇上这便去见太后吧。”
光绪无奈,只好起身往见慈禧。珍妃拉着光绪的手不放,于是两人一起前行,刚毅李莲英淌着汗跟在后边。
慈禧佝偻着身子立于马车之侧,隆裕皇后搀扶着她。见光绪珍妃手拉着手姗姗而来,慈禧大怒起来,斥责光绪说:“大难当头,你不来见我,躲到哪儿去了?”
光绪红了红脸,看了看珍妃,不说话。
慈禧便喝道:“快走,随我出城逃难。”
光绪站着不动,说:“儿臣不想走,京中总得留善后之人。请荣中堂几个保太后出城,儿臣就在这儿料理善后,与洋人交涉。”
慈禧怒道:“我早安排李鸿章来京议和了,你人既老实,嘴又笨,没有本事,那会和洋鬼子打交道!快随我走。”
光绪被慈禧这几句不客气的训斥,弄得一下子返不上话来,正低头苦找不走的理由。身旁的珍妃却开口了,说:“太后,皇上有没有本事,也是真命天子,李鸿章就是来北京,难道见皇上在,他就不议和了?”
慈禧骂道:“小贱人,你敢和我顶嘴!”
珍妃对慈禧翻了个白眼,说:“洋人已经打进城了,太后的威风也该收敛些了。”
慈禧大怒,叫:“反了,反了,快给我掌嘴!”
一众大臣及太监宫女却都不动,只太监副总管崔玉贵一人上前,欲打珍妃。珍妃忙躲入光绪身后。崔玉贵见皇上挡着她,也不好再去强拉,也不好就这样走开,一时尴尬无比。
慈禧气得跳叫舞手,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与这贱人不共戴天,不许她与大家一同逃走!李莲英,快快拉她另安顿地方,绝不能让这狐媚子与皇上在一起。”
李莲英迟疑不动,慈禧便一把向李莲英脸上抓去,叫道:“你不遵我谕令,就赐你去死,让你与这狐媚子一起去死!”
十九 仓皇间西逃,一何辛酸(3)
李莲英吓得一哆嗦,忙跑过去,与崔玉贵一起,抓住光绪身后的珍妃。慈禧喝道:“快拉走,快拉走,我永远也不要看见这小贱人。”
光绪脸色惨变,“扑通”一声向慈禧跪下,叩头哀求说:“太后,珍妃年轻不懂事,万望太后开恩,饶她一命,如此儿臣终生感激太后的大恩大德。”
慈禧不理光绪,只管喝令李莲英崔玉贵:“快拉走,快拉走,送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要耽误了我们出城。”
李莲英崔玉贵拉了珍妃便走,珍妃掩面哭道:“皇上,你多保重。”
光绪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要上前去救珍妃,却被荣禄刚毅硬生生拉住。荣禄说:“皇上,不要再惹太后生气了,气坏了太后,国家可怎么办呀。”
光绪挣脱不了他二人的手,于是放声痛哭起来。
珍妃被李、崔二人半拖半架着,拐了几个弯子,却到了宫女乞巧常去的八角琉璃井边。崔玉贵说:“好了,这井里最安全,珍主儿的花容月貌,可不能让洋鬼子看见。”
李莲英叹息一声,不说话。崔玉贵说:“时间要紧,哪儿去找安全地方,就这样吧!”
李莲英点点头。
这时光绪的哭声远远传了过来,哀痛凄凉,珍妃心中一酸,挣扎着凄厉叫道:“皇上,你回銮之日,一定要记着到这儿来给我烧些纸钱呀!”
崔玉贵怒道:“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乱叫什么。”曳起珍妃,双手猛推,便将她塞进了井里。深井内隐隐传来扑通一响,崔玉贵又给井中扔了两块石头,然后急急与李莲英去见慈禧复命。
慈禧沉着脸冷冷地下令起行。荣禄刚毅便硬将光绪扶上了马车,慈禧被隆裕瑾妃搀扶着也上了马车。载漪载澜在前开路,其他人随后跟随,出宫之后,街上逃难的人已经成群结队,乱哄哄,闹嚷嚷。慈禧一行出了德胜门,慌不择路,只管向西急走,走不多远,天就黑了下来,回头东望,北京城内火光四起,零零碎碎的枪炮声不时传来。
一路苦不堪言,走到天色微明时间,也不知行了多少路,慈禧却、直叫口渴,大家这才感觉到又饥又渴又冷。再行不久,路旁有个水井,慈禧便命载澜设法吊些水上来,载澜刚到井边就大叫起来,只见七、八具死尸横卧在井口周围,血水流入井中的痕迹还在。原来这是京中败逃下来的清兵杀人劫掠后留下的现场。慈禧惊怕得厉害,忙催促急行。一路走着,也不敢到村庄镇子里去,怕遇见了败逃的残兵,就采些野菜之类充饥,载漪载澜怨声不绝,嘟嘟嚷嚷说逃难不如投降。
这一日正走着,忽有人在道左跪着相迎。一问方知是进了山西境内。怀来县的县令吴永办了伙食前来接太后皇上了。刚毅忙上前问都有什么吃的,吴永说:“乱兵过后,衙中的吏胥、县里的百姓都逃得差不多了,供奉实在不好办。下官熬了两大锅稀粥,先让太后皇上众位大人充充饥。”
载漪载澜及马车后的众人顿时一片欢呼。于是急步前行,不久进入残败的小县,街道两旁十室九空,墙倒屋塌,枯黄的野草从人家的门内斜伸向外,境况凄凉。一行人进了县衙。慈禧光绪便于大堂上坐定,吴永捧稀粥而入,跪着献上。慈禧喝了一口,唏嘘说道:“好香的粥食呀,一辈子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
这时载漪载澜在院中气哼哼喊叫:“吴永,怎么连双筷子都没有,你存心整大家,让我们用手抓吗?”
慈禧在堂内怒道:“乱叫什么,自己去外面折高粱秆做筷子去。”
两大锅稀饭很快便被喝完了,众人舔嘴咂舌,意犹未足。慈禧招吴永上前,不好意思地说:“粥喝过了,却实在想吃鸡蛋,你能不能搞来几颗?”
吴永苦着脸说:“怕很难找了,县内的人几乎都跑完了。”
慈禧遗憾的叹了口气。
但不久吴永却真的搞来了五颗鸡蛋,煮熟后献上。慈禧眉开眼笑,就给了光绪一颗,又招手叫来隆裕皇后,赏了她一颗。自己毫不客气将余下的三颗全吃了。然后吴永送来了三四件衣裳,大家走时穿得单,秋凉时候,一路都觉冻得慌。慈禧忙取了件衣服套在身上。光绪、隆裕各穿了一件。载漪载澜在院中喊冷,慈禧就叫他们都进堂休息,说人多挤在一起暖和。于是大阿哥溥隽、荣禄刚毅李莲英瑾妃等等就全部进了大堂。
慈禧饭饱身暖,心情大好,言笑晏晏,告诉众人说:“不要气馁,再往前走,好饭食慢慢就来了,有得你们吃的喝的。”
众人果然精神一振,想着饭菜的香味,不禁话也多了起来。隆裕见太后高兴,就说:“太后,大家一路都不说话好寂寞,现在有饭吃了,太后可否说个谜语大家猜?”
慈禧笑嘻嘻道:“就怕你们猜不出来——一家好好过,怕听五更鸡,鸡鸣三唱后,白昼失东西。是个什么?”
众人猜了半天,最后光绪猜出谜底是月亮。慈禧大喜,就让光绪也说个谜语来猜。光绪想了想,说道:“巴山夜雨旧有家,逢人流泪说天涯,红颜为伴三更尽,不断愁肠并落花——打一用物。”
慈禧想了想,脸色忽变,大怒道:“你又想那个狐媚子了,敢用谜语来讥刺我?”
光绪忙说:“儿臣不敢,这个谜语是说红蜡烛。”
十九 仓皇间西逃,一何辛酸(4)
慈禧气哼哼说:“不管谜底是什么,反正出语不吉祥。”
大家于是都不敢说话了。略休息了一会,又启程赶路。
这一日行到一个山僻荒村,天色已晚,众人俱已疲累不堪,便在村中觅屋住了下来。刚毅与荣禄载漪载澜一屋,大家倒下头,立刻呼呼大睡。半夜时分,刚毅忽被恶梦惊醒,梦中一个无头恶鬼,抓住刚毅索命。刚毅吓得魂飞魄散,醒来之后,满身冷汗,忙出房叫醒屋主,问此地何地。
屋主说:“这儿叫仪张村,属闻喜县管辖。”
刚毅大惊,叫道:“这是杨深秀的家乡呀,杨深秀向我索命来了。”叫了几声,恐惧过度,倒地晕死过去。
荣禄载漪被叫声惊醒,见刚毅晕死院中,他俩吓坏了,忙掐人中、泼凉水,将他救醒。刚毅醒后便胡言乱语,大睁两眼不敢入睡。天刚微明,刚毅就出门找慈禧,猛敲慈禧歇息人家的大门,喊道:“太后快走,这儿有恶鬼索命,绝不可再留。”
一阵猛敲猛喊,将慈禧闹醒,慈禧出门斥道:“你失心疯了,乱喊什么?”
刚毅急形于色,指手画脚说道:“太后呀,不得了啦,昨晚杨深秀的鬼魂找我索命了,若不急走,他还要来找太后你索命。这儿是他的家乡,恶鬼还乡,那是厉害百倍的。”
慈禧听得浑身打个哆嗦,一股寒气顺脊梁骨直上,顿时后背一层鸡皮疙瘩。但慈禧硬撑着说:“这逆臣贼子,敢找我堂堂大清的太后,借个胆他也不敢。”
刚毅急得语无伦次,说:“过去他不敢,可现在你把国家搞乱了,你又逃难在外,失了威风,人家就不怕你了。快走快走,逃命要紧。”
慈禧气得跺脚大骂刚毅。
这时荣禄载漪载澜都醒了,听见吵嚷声赶了过来。荣禄走在最前。刚毅忽手指荣禄,大瞪着眼说:“杨深秀,你是杨深秀?你不要找我索命,是太后命我杀你的呀!”说着跪下对荣禄叩头,一个劲乞求饶命。
慈禧又惊又怕,忙令套车起行。荣禄与载漪拉起刚毅,载澜叫齐了众人,一行人慌慌张张朝西安的方向赶路。一路上山恶路险,风声鹤泣,刚毅又胡言乱语,说鬼说怪,不时尖声大叫,弄得众人心中不是个滋味。
这时候,路侧高高的山崖上忽有人唱歌,一低沉嗓音的人唱道:“哥哥你走西口,妹妹我泪双流,如今这世道坏呀,西口也路难走。哥哥你九年三月生死尚不明,妹妹我相思肠断投枯井。”另一人高喉咙大嗓子的人唱道:“行善有善报,做恶有恶报,不是天不报,时候还未到。有朝一日天睁眼,世上恶人全死完,百姓见面相对笑,五谷丰登太平年。”几句歌唱完,崖上杂树丛中一阵大笑。
众人抬头看时,却是几个樵子,手拿着利斧在上面砍柴,苦中作乐,就编几句土词俚歌。光绪在车内,听见歌词大意,猛然间触动心思,想起了已死的珍妃,不觉鼻子一酸。但慈禧就坐在身侧,他不敢哭,强忍着胡思乱想,想到伤心之处,只觉万念俱灰。
车前开路的载澜此时却仰头喝骂道:“无知野民,敢唱歌讽刺圣朝,快快下来受死!”
上面的樵子怒问:“你们是什么人?”
载漪就接口说:“竟敢大胆问我们何人,说出来吓死你。该死的愚民,不许唱歌。”
荣禄忙出声不让载漪他们惹事。但载澜的话却已出口了,载澜叫道:“我们人人都是大官,一句话就能治死野民无数。你等快夹了尾巴逃走吧。”说完呵呵大笑。
崖上的樵子一阵怒骂,一人忽说:“一定是逃难的大官,这些狗官没一个好东西,咱们下去劈了他们。”另外几人轰然而应,说:“劈不劈先砸了他们的马车,敲断他们的狗腿。”于是提了斧子绕山路朝下赶来。
载漪载澜慌了,抱头急步而走,说:“不好了,愚民要造反,快走,快走。”慈禧在车上斥骂着他两个,又央求车夫鞭马快行,但樵夫的脚步声喝骂声在后边响起来了。光绪心想:“樵夫赶上来杀了我最好,这样反倒一了百了,我活着又有什么生之乐趣!”但慈禧毛骨悚然,怕得要死,不断心里念叨:“谁来救我,谁来救我,佛爷呀,菩萨呀,快派人来救我吧!”
正惶恐欲死,忽然马蹄嗒嗒,脚步沙沙,一大队人马转过山坳,从前边的山路上弯过来了,载漪载澜急问:“什么人?”
那队人最前边骑白马的魁梧汉子高声说:“甘肃布政使岑椿煊带兵赴京救驾。”
慈禧听见答话,猛然间哭出了声,泪如断线般掉下。后边的樵子见了大队兵马,急急转身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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