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前夜风云录
四个人便密携工具,住进租来的院落,关起大门偷挖地道,不过十多天,地道已成。四人依次到香港采买炸药雷管,往返数次,共买回来五十公斤炸药,小心翼翼将药放入地道的最深之处,然后引导火索到外面,史坚如便吩咐邓荫南、黎礼、温玉山往香港等候消息,自己在半夜时分点燃了导火索,然后急急避往友人宋少东家中,侧耳倾听督府方向的声音。
总督德寿自惠州起义之后,感觉革命党也不过尔尔,便生出蔑视之心,享福的念头又大起,就仿效李鸿章的势派,每日以牛奶、荷兰水为饮,早眠早起,吟诗散步,认为深合养生之道。这一晚浓睡正酣,忽一声闷雷似的巨震响起,将德寿震得跌落床下,满身骨头摔得散架了一样,疼痛难忍,德寿不知是在梦中还是已经醒来,只管大叫道:“打雷还是打炮?谁把我推下床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快快扶我起来!”
二四 英魂已远 玉貌惊艳 千杯吾欲眠(1)
巨响起于总督府的后院,全府上下人等全部惊醒。督府卫队立刻将各处通道封锁,然后派人挑了灯笼到巨响起处的后院一带查看,却见在离总督寝室不远的空地上,炸开了一个深达数丈的大坑,后边的围墙也炸塌了一长溜。原来史坚如他们的地道挖偏了方向,致使功败垂成。
一众僚属都来德寿的卧室探视总督。德寿此时已被家人扶了起来,惊魂未定,面如土色。僚属们婉言安慰一番,说大帅福大命大,竟于巨震之下安然无损分毫,可见德高威重,上天眷顾。德寿缓过劲来,跌足恨道:“这一定是革命党干的,快给我速速破案,将乱党凶手抓了砍头!”
这时候卫队已发现了史坚如他们挖的那条地道,由此推断府后那家院落的住户便是凶手,史坚如他们出入时,曾和巡逻的卫队士兵朝过面,卫队的人此时方醒悟这几人就是革命党,于是穿了便装在督衙后墙一带的路上悄悄巡视,看史坚如他们会否再次出现,同时报告德寿,不让封锁现场,故意引逗好奇的市民来看。
史坚如在天亮之后上街打听情况,听得行人纷纷议论说:“督府后院被炸了,总督大人被震下了床,摔得不轻。革命党真是胆大妄为呀!”
史坚如一听竟没炸死德寿,只气得以拳击头,懊恼欲死、恨意不平。此时许多市民都到督府后边去看稀奇,看后啧啧称奇,说:“好大一个深坑,还有一条地道。”史坚如心想难道我的地道挖偏方向了,大坑又在什么方位呢?心中想不明白,就欲亲自验看以解疑惑,当下顺着人流,装成好奇又胆小的市民模样,一直走到自己租住的那个小院落门前,看督府的后墙倒塌了不少,院内的深坑离德寿的居室还有三丈远近,因而大是悔恨,咬牙良久,正要离去,身着便衣的卫队发现了他,当时一拥而上,便将史坚如死死的抓住。史坚如挣脱不掉,嗔目大叫说:“悔甚恨甚,德寿没死,我却要先走一步了!”
史坚如被交给南海县令裴景福审讯。裴景福先是甘言劝诱,要史坚如招出同党与指使之人,史坚如大骂不招。裴景福怒将起来,便苦刑惨掠,史坚如坦然受刑,笑骂自若,还是不招。裴景福无奈,禀报德寿。德寿怒道:“指使之人一定是孙文、杨衢云、郑士良等人,不必浪费时间审他了。这贼子胆大包天,顽梗暴戾 ,快快处死就是。”
一九零零年十一月十日,史坚如遇害于珠江码头。德寿余怒不息,又传令派出刺客,先就近潜入香港刺杀杨衢云郑士良,以出胸中的恶气。
史憬然当时正在广州南福医院做医生,惊闻兄长被捕遇害,痛不欲生,含泪葬了史坚如后,就病倒了。病中忽得消息,德寿将派杀手入港刺杀杨衢云郑士良,史憬然大惊,忙抱病到港将消息通报给陈少白。陈少白急派人通知杨、郑两人,却见史憬然病体荏苒,愁容苦态,不胜奔波的样子,就劝她暂且留港看病,不必回广州了。
史憬然秋波流转,泫然欲泣,说:“陈先生的心意领了,但我必须回广州去。”
陈少白急道:“在港看病,陈某也可照顾于你,稍献微薄,你这样抱病而走,若有三长两短,恐我一生也难得心安了!”
史憬然红了红脸,俯首说:“广州南福医院的张竹君医生,乃是我的同窗好友,她知我病情,或许真能治好我,其他医生我俱不信。陈先生一切珍重。”说完不顾陈少白的挽留,毅然离港。
陈少白黯然魂伤,长叹不已。原来史憬然经常往来港穗间为兴中会作联络工作,她人长得漂亮,风姿绰约,又锦心绣口,善解人意,颇有见识,竟使得而立之年的陈少白暗生爱意,坠入情网,只是陈少白自忖年龄大她许多,因此不敢轻易表白。今次见她病得不轻,病态哀容,引得陈少白怜爱无比,冲动下就将心事无意说了出来。史憬然聪明灵秀的人,早知道陈少白对已有意,但因他故,虽则感激,却不能接受,所以毅然抱病回了广州。
郑士良得陈少白传话,知德寿派刺客入港,却夷然不惧,出门便暗带双枪而行。陈少白劝他避往他处,郑士良大笑说:“清狗岂能杀我,我郑士良机警敏捷,枪法又百发百中,小心我反倒杀了他们。”
忽一日两友人盛情邀郑赴宴,郑士良喜道:“好些日子没沾酒了,时常瘾发,难得你们知趣来请。”于是相携同入酒楼,纵意豪饮,酒到半酣,却推杯笑道:“足感二位盛情,因清狗欲行刺于我,我便不能陪你们一醉方休了,须得保持身手矫健方可。”
二友苦留不住,只得任他先行回家。郑士良刚进家门,忽大叫一声,口吐白沫,栽倒在地,就此昏迷不醒,家人慌忙将其抬往医院,甫入医院之门,郑士良便停止了呼吸。
郑士良死后,杨衢云的妻子潘氏苦劝杨衢云不要再出外去。当时杨衢云在外讲授英语为生,须得日日去学校讲课。他对妻子笑道:“生死由命,我的命是用来灭满清的,满清未灭,我怎会那么容易去死。”于是照常上课不误。一日授课刚完,走出教室,外面忽然双枪齐发,杨衢云哼了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陈少白与同人安葬了杨、郑两个,心情悲痛不已,却强自忍着照旧办报宣传革命。此时忽又从广州传来消息,史憬然因病去世。陈少白再也忍不住,失声大哭起来。哭罢,犹豫了几天,给史憬然写了一篇祭文,化名来到广州,要将祭文烧化在史憬然的坟头。他不知史憬然埋在何处,只好去荔枝湾南福医院寻张竹君探问。
二四 英魂已远 玉貌惊艳 千杯吾欲眠(2)
张竹君在广州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创有南福、眩A礁鲆皆海桓鲇团!2⒕W橹菟祷幔浞ㄎ滤枷搿5笔绷焦愕牟抛尤缏砭洹⒑好竦热硕夹垂恼略廾勒胖窬牟鸥捎胄鲁保还律侔兹床⒉蝗鲜端谑侵缓玫揭皆捍蛱S腥吮阒父皆毫俳值囊慌欧孔樱律侔卓匆桓龇孔拥拿徘肮易乓豢樵撼ぐ旃业呐谱樱闱妹湃肽凇!?br /> 一个二十多岁精明强干又富贵俏丽的女子坐在房内。陈少白忙问:“女士可是张竹君医师?”
那女子摇摇头,说:“竹君出去了。你是哪位,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陈少白随便捏了个陈闻韶的名字报上,说:“我是张医师朋友的朋友,我要向她打听点事。”
那女子莞尔一笑,说:“好,那你稍等,竹君也该回来了。”说着命人沏茶,陈少白致谢。闲谈之间,陈少白方知这女子叫徐培萱,也是张竹君的朋友。当年张竹君创办医院之时资金短缺,徐培萱就尽数变卖自己的妆箧首饰以助,因此她也算是这医院的股东之一。陈少白不由感慨连连,正暗想何以女子中也有如此之多的英伟人物,却听徐培萱笑道:“竹君回来了。”
两人于是一同出门去看。只见对面街上抬过来了一顶敞篷轿子,正对着南福医院抬来。轿上端坐一位年轻女郎,身穿洋装,发髻高耸,鹅蛋脸、高鼻梁,明艳不可方物。她手捧着一册厚厚的洋书,似乎在专心阅读,因而神情专注目不斜视。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痴看,啧啧称慕,张竹君却眼皮也不抬一下。
轿子还未抬到,一缕香风已扑面而至,陈少白忙问:“她便是张医师?”
徐培萱笑道:“是。张竹君坐轿是广州一景,所以我才特意引陈兄出门来看。”说着轿子抬了过来,张竹君下轿。
徐培萱将他二人作了介绍,张竹君即抱拳拱手,说:“小妹张竹君见过陈兄。”陈少白也忙说了几句场面话,心中却是暗暗诧异,惊叹于张竹君的新潮,进屋后,客套几句寒温,便把欲去史憬然坟头致祭的话说了,请张竹君指点地方。
张竹君微感奇怪,将陈少白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说道:“你不是陈闻韶,你是革命党中的才子陈少白,对不对?”
陈少白一惊,睁大了眼睛。张竹君笑道:“陈兄勿惊,我与革命党中的人多所交结,无论是你们还是保皇党的人,都将小妹视作朋友,你嘛,不须对我心存忌惮。”
徐培萱也笑了起来,说:“陈兄遭朝廷通缉,小心些也是对的。他却不知你或许比他们党人的思想还要新潮。”
陈少白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便语带凄凉,惋惜史憬然的早逝。张、徐二人也叹息一番,然后张竹君出外去找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命他带陈少白去东郊史憬然的墓地。
此时正是一九零一年的早春,史憬然的新坟在一片油菜花的环绕之中,静悄悄的躺卧着,坟周有几棵枝条低压的荔枝树,坟头竖一青石墓碑,写着“史憬然女士之墓”。陈少白焚化纸钱与祭文,含泪拜罢然后起身,却又悲痛难忍,于是扶碑痛哭,诵祭文说:“雄心脉脉,寒碑三尺。玉已含山,海难为水,蹇蹇此躬,悠悠知己。天苍兮地黄,春露兮繁霜,胡虏兮未灭,何以慰吾之国殇!”
孙文得知华南发生的这一长串事情,浩叹不断。此时横滨兴中会的冯镜如、冯紫珊等人却和梁启超越来越是接近,对孙文的革命学说兴趣渐减,不过冯镜如的儿子冯自由却极是服膺革命学说,当年孙文初到日本时,冯自由才十四岁,就跑前跑后为兴中会的事联络,如今他大些了,革命之念愈坚。孙文由东京又搬到横滨长住之后,冯自由就重新联络了一些华侨加入革命,于是行将解散的横滨兴中会又有了生机。此时传来消息,章太炎来到了日本。
章太炎自张园断发后,住在上海的租界里不断写反满的文章,鼓吹革命。说残杀嗜血是满人的天性,故方有嘉定三屠之惨,将满清入关之后屠戮之惨,大兴文字狱株连之广以及江山宁赠友邦、不与家奴的卑鄙,骂得淋漓尽致,说不颠覆满清中国人便只能世世代代做其家奴。朋友宋平子笑他说:“你一介儒生,不自量力,便想推翻满清近三百年的帝业,何其狂妄!”
章太炎也大笑,说:“儒生虽手无缚鸡之力,却有口舌可用,要使国人尽知满清须逐,然后发奋革命,以复我汉家江山。”
唐才常事败之后,清廷通缉章太炎,章东躲西藏,最后又辗转来到了日本。
章太炎在横滨上岸,日本海关要他签入境登记表。过去中日之间人员来往,不需要任何手续,径直入境便可,后来留日学生渐多,清廷怕革命党聚集日本,便照会日本不许接纳革命党,日本人就想了一个入境登记的办法,说是此法可杜绝革命党,凡不签写登记表者便阻其入境。章太炎见状大怒,提笔在登记表上乱写。姓名一栏写“中国人”,出身一栏写“私生子”,年龄一栏写“万寿无疆”,如此等等,好在他的字龙飞凤舞,日本海关的职员程度有限,也认不出来,就挥挥手放他进关了。
章太炎到昔日的同事梁启超那儿转了一圈,两人过去虽打过架,但戊戌政变后,章太炎曾逃来日本,又与梁启超和解了。此时《清议报》因报馆失火,已经停刊。梁启超却又办了个《新民丛报》,在报上连篇累赘的发文章,痛惜中国人的素质差,道德水准低,并总结了中国人的六大缺点:一有奴性,二愚昧,三自私,四虚伪,五怯懦,六麻木,将亡国的危险归诸于国民的这些缺点,说:“国之亡也,非当局所能亡之也,国民亡之而已。”章太炎见之而怒,说:“国人的这些缺点都是三百年满清的奴化统治所致。再说了,我国人素质差,道德低,难道日本人的道德就好了,我看,也好不到那儿去。”
二四 英魂已远 玉貌惊艳 千杯吾欲眠(3)
梁启超感慨万千,说:“你在日本只匆匆来过一次,并不深知这个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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