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前夜风云录
黄兴将电函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气呼呼说:“既是急电,快去叫刘通司来,若误了大事那怎么行!”那人点着头忙跑出去了。
郭朴存觑眼偷看那两张电函,却见上面果然写着四五行洋人,弯弯曲曲的,难以辨认,心里感觉神秘,也盼着通司快来。谭人凤却又劝起酒来,郭朴存只好端酒应付。
时间不长,先前拿电函的人带了一位三十多岁的洋装文士进来了,那文士向黄兴行礼问好,显然是黄兴的下属。黄兴便将两张电函交给文士,文士将两函细看一遍,笑了,便要翻译上面的话。黄兴摇手说:“若是机密要事,回去再译给我不迟。”
那文士说:“也不是什么秘密,这都是法国华侨给我们汇钱的电邮,其中马赛那儿汇了八万,巴黎方面汇了十二万。”
黄兴点头,将电函交给文士,说:“很好。你快去将款子取出,交胡汉民作一万套军装。”文士应诺退出。
黄兴接着劝郭朴存喝酒,大家又饮了三四杯,忽又有人持了两封信函来寻黄兴。黄兴接函细看,以手击腿,状极兴奋。郭朴存斜着眼不断瞄视,这次是中文,字迹清晰,却是呈报如何攻取龙州的军情报告,函末分别盖着“中华民国南军第一军、第二军”的朱红色印信。
黄兴看罢两函,笑着对郭朴存说:“兄弟我必须去处理一些事情,让谭兄陪管带再饮几杯可好?咱们明天再商量大事。”
郭朴存忙说:“黄先生请自便。我也酒足饭饱了,再和谭兄聊聊就是。”
谭人凤说:“如此我便陪郭管带散散步,看一看河内的风景。”
筵席遂散。谭人凤领郭朴存在街上溜达,只见街上行人往来,其中华人华侨相当不少。偶有认识谭人凤的,相见问讯,说的都是革命的话题。郭朴存有心打听党人的详细情况,就笑着加入他们的谈话,套问党人的军力饷银,这些人早经谭人凤胡汉民安排,假装不知郭朴存的身份而当他是内部人,便大声赞叹说:“此次孙黄二公准备充分,饷厚粮足,士气高昂,取两广之地力量绰绰有余了。”
谭人凤又将郭朴存领到敢死队的训练场上转了一圈,只见敢死队的二百志士腰挎驳壳枪,威风凛凛,正在一法国军官的指挥下,列队行走。谭人凤说:“这是黄先生的卫队,郭兄看其军容如何?”
郭朴存由衷赞道:“比国内巡防军的军容雄壮百倍,我看,即使国内的新军,素称受西法训练,其军容士气也未必能比过黄先生的卫队。”
谭人凤忙谦虚道:“这可不敢当,郭兄缪攒了。”
郭朴存此刻对党人的力量一点也无怀疑了,凭直觉判断党人的军力当在万人左右,就笑问谭人凤具体数字,谭人凤说:“郭兄见谅,我只能带你看一看,却不能说给你实情,不然就有违鄙会的纪律。”
郭朴存眉飞色舞,说:“不说便不说罢,有谭先生领我看这一遭也就够了。”
第二天郭朴存见过黄兴,说:“黄先生,卑职将回去说服郭协统与先生合作,给革命军接济枪械子弹,但枪械子弹的交接,双方须得约好时间地点,可否请谭先生随我一同再到钦州,各事约好后,由他告知先生?”
四七 壮士此去渺无踪(5)
黄兴当即满口答应。
于是郭、谭两人又取道芒街再到钦州见郭人漳,不用谭人凤多费唇舌,郭朴存将其所见所闻一股脑儿说给郭人漳听,极言革命军的军容如何雄壮,党人的斗志如何旺盛,怂恿郭人漳速下决心,与党人合作。
郭人漳喜道:“黄克强果然有些办法,如此英伟人物,我自当助他成功。”
郭人漳于是召见谭人凤,许以接济枪械子弹,约好一个半月后在钦州与芒街中间一处叫小峰的地方,由他亲手将枪械交于党人。
谭人凤喜不自胜,急忙告别了郭人漳,要潜返河内回报黄兴。
郭人漳即派人通知驻扎小峰的巡防营兵将,说自己一个月后将到此地巡视军情。
谭人凤兴冲冲一路急行,哪知从芒街过境时,却被法国的巡捕抓住了。谭人凤大叫道:“凭什么抓我,我有要事在身,快快放我走路!”
巡捕摇头,问:“你是日本人?潜入安南意欲何为?”
谭人凤又急又气,跳了起来,说:“我是中国人,中国人!”
巡捕们细搜谭人凤身上,见其所带物品多为日本之物,更加怀疑他为日本人。当时日本军力扩张迅速,暗有染指安南的意图,法国人对其十分忌惮,因而着意防范日本派间谍入安南窃取情报,就将谭人凤留置巡捕房,仔细审查。
黄兴在河内心急火燎的等待谭人凤回来,哪知等了一个月也不见音信,此时传来消息:有数名革命党人在芒街边境中国一侧被清兵拘捕。
黄兴一惊,心想:“难道有谭人凤在内?”又想:“郭人漳首鼠两端,或许明着许我以枪械,暗中却派兵捕了谭兄以邀功劳,既然如此,敢死队二百多人枪弹齐全,我便带了他们杀过境去,闹他个天翻地覆。”
于是带了二百多敢死队人马,从芒街越过边境,向钦州方向杀去。
谭人凤在巡捕房里大叫大嚷,哪肯承认是日本人,法国巡捕一个多月之后终于弄清楚了谭人凤是曾流亡日本的中国革命党,就请芒街的华侨写了一份保书,然后遣送他出境,。谭人凤被他们带到海防,强行送上了开往香港的轮船,徒呼奈何。这时黄兴已带人杀过边境,进入广西之地了
黄兴带着二百人马杀过边境,列队而行,扯起青天白日旗,迎风招展,又吹起洋号,以壮声势,沿途遍贴告示,以中华革命军南军总司令的名义宣布讨满灭清。
这一日黄兴的人马走到一处叫小峰的地方,这儿驻有郭人漳的两营防兵。防兵们听见号声嘹亮,以为是郭人漳来视察军情,两名管带于是将各哨官、队官集合起来,列队出营向号声起处迎了过来。黄兴的人马见清兵列队而出,举枪便打,当场打死五人,另有二十多人不明所以,吓得跪倒举手投降。混乱之中,却有三个哨官乘乱逃走了。
逃走的哨官飞奔入营,带了两营六百多人倾巢而出,向黄兴的义军杀了过来。黄兴指挥义军还击,但清兵人多,一阵猛冲,义军支持不住,向后败退。黄兴情急下,将义军分为三路,一路向南侧的山地退却,一路隐藏在半路的庄稼地里,最后一路却绕向清军的后侧。
清兵怒气冲冲杀向南侧的山地,义军伏于山梁上阻击,但驳壳枪难以及远,火力不猛,清兵见状,索性端枪硬向山梁冲锋,忽然背后枪声大作,兵士中弹纷纷倒地。清兵大惊,急忙又从山坡上赶了下来,回攻背后的义军,义军向后急退,清兵追到一片庄稼地边,埋伏其内的义军冲了出来,举枪猛打。山梁上的义军这时也冲了下来,清兵三面受敌,也不知义军人数有多少,只吓得惊恐失色,争相溃逃。两营人马连死带伤,最后只剩下了五十多人狼狈逃回钦州,见郭人漳报告情况。
郭人漳急急派人往小峰一带侦缉情况,得知是黄兴带人灭了自己的两营人马,顺带抢走了营内贮存的枪械弹药。郭人漳大怒,咬牙恨道:“好你个黄克强,我许你接济枪械,你倒先率人灭我的防营,看来革命党皆是该杀的狂徒!”于是点起驻于钦州的三营防兵,亲自带了,欲半路截住黄兴报仇。
黄兴的义军在小峰大获全胜,又缴获了不少枪械子弹,军心大振。黄兴便领了军伍继续向钦州进发,与郭人漳的防营兵相遇于马笃山。义军先到山下,黄兴便领军上山布防。
郭人漳报仇心切,于山下设立指挥部,命三营清兵全部出击,仰攻山上。一千多名清兵端着枪,攀山爬崖,攻了上来。义军居高临下,枪弹如雨射下。清兵连攻三次,义军将清兵连着击退三次。
郭人漳狂怒,命手下最骁勇的龙管带督军,只许进不许退,务要拿下山头。龙管带满脸连茬胡子,凶悍异常,一手持驳壳枪,一手高举马刀,催军急进,渐渐逼近山上。黄兴见清兵这次改变了蜂拥而上的攻法,却将兵力分散开来,漫山遍野,义军的防守阵地难以发挥作用。当下从阵地上又抽出一半兵力,绕道下山直扑郭人漳的指挥部。
郭人漳兵力全出,志在必得要攻下山头,指挥部周围只有二十多人负责警戒,百十名义军攻来,那能抵挡得住,郭人漳仓促下骑马就跑,指挥部的其他人也落荒而走,逃向钦州城。这一半义军便从这边的山脚上山,夹攻山上的清兵。龙管带猛然间见前后都是义军的人马,自己两面受敌,心慌意乱下被义军击成重伤。众清兵群龙无首,发一声喊,乱纷纷越山跳涧逃命,义军大胜,欢声遍野。
四七 壮士此去渺无踪(6)
马笃山之役,打死清兵二百余人,缴获快枪四百余枝,子弹十万发以上。黄兴因此役而威名大震,率军所经之处,乡民、游勇纷纷来投,义军很快便扩充到了六百余人。
郭人漳大败后逃回钦州,与钦廉道王瑚一起向广州求救。
这时周馥已经告老还乡了,总督一职由张人骏暂署。张人骏见革命党厉害,忙从广东抽调了一万五千兵力往攻黄兴,又电令广西巡抚张鸣岐也派兵助攻,张鸣岐原为岑春煊的幕僚,因岑的举荐,由道员做起,飞快升迁,零七年做到了广西巡抚的高位。接张人骏电令后,张鸣岐遂派五千清兵开往钦州一带,围堵黄兴。
两万多清兵东西合围过来,黄兴却是毅然不惧,在强敌之间穿梭来去,四处转战。
孙文在新加坡,听得黄兴带兵攻入钦州一带,威猛善战,打得郭人漳大败而逃,不禁振奋异常,想着或可乘此锐气,一举攻克南宁,割据广西,孙文便激动不已。这时汪精卫已应邀为新加坡的革命报纸《中兴日报》作主笔,田桐在新加坡《中兴日报》当记者,孙文当即往《中兴日报》社的楼上,对汪精卫、田桐说:“黄克强真是一员猛将,革命党的英雄!”
汪、田均对黄兴表示佩服,点头说:“我党有黄克强,实乃革命的幸事。”
孙中山站在二楼的窗口,远望北方,心驰神往,汪精卫、田桐陪伺于旁,讲论广西的战事。这时忽见楼下一华装美女与一中年妇人携行,径向报社走来。汪精卫大惊,忙离开窗口,向田桐说:“这两人是来找我的,你快快下楼,告诉他们我不在报社。”
田桐满脸诧异,问:“为什么,有什么事情,这么害怕?”
汪精卫说:“别问为什么,照我的话做就是。” 说着将田桐硬推下楼。
美女与妇人进了报社的大门,田桐迎了上去问候。那美女张口就说:“我们要见汪精卫汪先生。”
田桐忙说:“汪先生有事出门了,两位女士有什么话就对我讲。”
美女一听,失望中一脸幽怨。那妇人急忙说:“那孙文孙先生是否在报社,我们想见见他。”
田桐问:“两位见孙先生有什么事?”
那美女说:“我们是槟榔屿来的,见孙先生自然是给同盟会捐款。”
田桐一怔,随即安排两女在会客室坐下,自己上楼去将事情说给孙文。孙文沉吟着说:“槟榔屿的何人找我,待我下去看看。”
汪精卫急道:“先生,那是陈璧君母女两个,你千万别说我在这儿。”
孙文大笑起来,说:“我明白了,明白了。但回避总不是办法,何况人家是来捐款的,走吧,与我一起去见她们。”
孙文当晚即在晚晴园设宴招待陈璧君母女,命汪精卫等作陪。陈璧君满心欢喜、言笑晏晏,不断找机会和汪精卫说话。汪精卫神态扭捏尴尬,又不能失礼不答,只得勉强应付。陈璧君的情绪却不因他的冷淡而稍有减弱,只要能看见汪精卫,她就高兴万分了。
自马笃山大战之后,黄兴的消息渐渐的越来越少,将近两个月过去了,黄兴终于一点消息也没有了。
孙文着急起来,到处打听黄兴的音讯,又发电给河内向胡汉民询问,但包括胡汉民在内,无人知道黄兴的情况。
忽有一天从香港方面传来消息,说黄兴战死于钦廉的山野之中,整个义军也全被打散了。
孙文当时正在晚晴园与新加坡的同盟分会负责人张永福下棋,噩耗传来,孙文举棋子的手猛然间就在半空僵住,棋子“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孙文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便大声再问,带消息回来的会员就又说了一遍。孙文满脸惊愕,随即眼泪夺眶而出。
张永福急叫“总理”,孙文却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他一动也不动坐在那儿,眼中泪如泉涌。
张永福大惊,忙派人去寻汪精卫、田桐来劝孙文,汪、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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