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手





  梅大人凝眸寻思,周老二应道:“在理论上果是如此,却不知在事实上怎能利用这个理论?”
  万家愁仰天一笑,道:“这就得看每个人的遇合和修为造诣。例如我一见老梅,便知他天性勇择,平日定是以气势取胜。他的金棍重约五十斤,可知他已将少林擅长的阳刚发挥到六、七分火候。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梅大人浓眉紧锁一下,显然对方评估他只有六、七分火候这一点很不满意。
  万家愁又道:“老梅你听你师父讲过没有?少林的阳刚,最高境界是把阳刚寓于阴柔之中,到了那时,你只要随手拿~根枯竹枯木,威力也比你五十斤金棍强猛百倍。你信不信?”
  梅大人又泛起钦敬之色,道:“我信,须得如此才对。”
  万家愁道:“你腰间的短刀,已告诉我你的棍法中有哪些弱点破绽,因此我在五招之内,迫得你非拔刀自保不可,这时就是你跪地求饶之时。”
  梅大人突然间面色变得十分惨白,过了一会儿,才道:“听起来我已经输了!”
  周老二道;“有些时候理论上讲得通事实上未必行得通,梅大人不可发心。”
  梅大人道:“万先生这等眼力,当世无双,冲着这一点,我梅刚已应该认输了。”
  他提起手中金棍,苦笑一声,又道:“不过梅刚今日若是不战而屈,不免贻笑武林,万先生便清指教片万家愁踏前两步,道:“好,请出手!”
  梅刚大喝一声,走中宫,踏洪门,金棍挟着转转风声,迎头砸落。
  周老二看了暗暗咋舌,心想敢情这梅刚的真正功力竟是如此威强深厚。
  忽见万家愁随手一拂,衫袖飘扬。
  梅刚如响斯应,急急横移数尺,砰然一声大响,金根砸在石地上,登时石屑横飞火星溅射。
  梅刚第一棍使老无功,第二棍从地面弹起,紧接着拦腰劲扫,其间毫无顿滞,势道之猛威不下于第一棍。
  周老二目眩神摇,禁不住喝声彩。
  梅刚棍势使得正自畅顺,忽然发觉敌人的手掌堪堪搭落自己前手,五指如钩,凌锐的指风,腕脉间已感觉得到。
  他脑海中还来不及想到敌人的手怎能伸得如此的长,本能地步猛一挫,登时那金棍横扫之势固然落了空,敌指亦扣锁不着腕脉。
  在周老二眼中,那万家愁这回亦不过随便伸手虚抓,便迫得梅刚自动退了一步,还退得狼狈的样子。
  他不禁心头一动,感到情况真的很不妙。
  第三招宛如电光石火般抹过,情况跟前两招差不多。
  梅刚暴喝一声,金棍划个小圈,棍尖忽地从圈中戳去,劲插敌人心窝。
  万家愁长笑一声,伸手便挡住金棍,掌心向上轻轻一托。
  梅刚但觉敌人掌上竟有两股方向不同的力量,一股直推,抵住他劲戳之势,一股上涌托起了金棍,那一股抵住他戳去之势的劲道还不怎样,可怕的是向上托的劲道,若是棍尖被掀向天空,当不是前门洞开?因此他全身力量都使出来,棍尖紧紧下压。
  谁知万家愁功力通玄,内劲吞吐自如。
  此时忽然收回了上托劲道,梅刚棍尖压个空,砰的一声击中地面。
  万家愁恰好跨前一步,直撞入对方怀中。
  梅刚大喝一声,腰间飞起一道森森光华,原来是他左手舍了金根,拔出那把两尺长的短刀,电掣疾刺敌人小腹。
  这一招乃是两败俱伤的手法,极是凶残惨烈。
  周老二震骇得几乎移开眼睛。
  但幸而他没有这样做,敢情在这~瞬之间,形势忽变。
  只见那梅刚噗一声双膝跪倒,居然有如万家愁所说,五招之内跪地求饶。
  当然梅刚并没有说出求饶的话,事实上他的短刀刀尖忽被万家愁两指夹住,吐不出去。
  但身子向前压落之力仍在,是以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梅刚羞愤交集,脑中一片混乱。
  然而敌人的强大内劲重如山岳,还从刀身传到,使他不暇他顾,拼命运足内力抵拒。
  他目下只要稍一松懈,登时便将被敌人的强大内力震碎五脏六腑,立毙当场。
  周老二见梅刚还不起身,心想他是烈性之人,莫非气得昏了头,竟忘了自家还跪在地上?当下大声道:“万先生武功盖世,在下也是心服口服……”
  说话之时,已奔到梅刚身边,又道:“梅大人且过来一下。”
  他伸手去换梅刚的胳膊道:“在下有话商量…”
  他的手刚一沾到梅刚胳膊,登时一股强大无比的劲力传过来,把他弹开数尺,在地上打个滚,才爬得起身。
  万家愁淡淡道:“老梅,你服气了没有?”
  梅刚心中叫一声“罢了”,暗道:我的金刀银棍以绝艺在武林中称雄了二十年之久,今日受此屈辱,哪有颜面苟活人世?但这厮的武功既然出神入化深不可测,我梅刚却不能赖帐。
  当下厉声道:“咱服气啦!”
  他全力支撑抵担对方如山岳的内力,尚且感到很困,这一开口说话,劲道路泄,敌人那股内力趁隙而人,登时压得他四肢瘫较,浑身全无半点气力。
  万家愁退后一步,两指仍然夹在短刀,轻轻一抖,梅刚被一股力量扯吸全身,毫不费力便已挺立起来。
  他但觉敌人的内劲不论是吞吐压吸,无不恰到好处,每一次都使他泛起不由自主之感。
  梅刚瞧瞧手中金棍和短刀,忽然有恍如隔世的感慨,一世英名已经付诸东流。还有什么话好说。
  当下丢下金棍短刀,回身大步行去。
  万家愁喝道:“站住!”
  梅刚气往上冲,心想这小子可不是欺人太甚了么?但脚下却仍依言停住了,头也不回,等他说话。
  万家愁道:“老梅,你是不是打算往悬崖下踊身一跳,便一了百了的意思?”
  梅刚哼了一声,道:“不错,我梅刚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万家愁道:“别人也许不知,但我却晓得你已死过一次,一个人岂能死两次?”
  梅刚道:“我不懂你的话。”
  他转回身子,目光凌厉地凝视着对方。
  “你究竟要说什么?”
  万家愁道:“我说你当真是堂堂大丈夫,用不着跳崖而死。”
  梅刚哦了一声,面色登时好看得多。
  这堂堂大丈夫的话出自万家愁口中,不比等闲。
  万家愁又道:“你早先脱口说话之时,已表现出你的英雄气概。
  一者你没有歪曲事实,不肯说谎。二者你明知开口便会被我内力震死,仍肯开口,可见得你已有求死的决心。”
  他眼见梅刚凶悍的面上,泛起了感激和自豪的神色,心想:我何不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反正于我并无损失。
  “老梅,你说过败了死亦无怨之言,事后果然做到,这便是堂堂大丈夫,我万家愁平生不把天下人放在眼中,却最敬重你这种英雄人物。”
  梅刚抱拳道:“这可不敢当得,万先生的武功和为人,真正是当代宗师,在下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万家愁目光转到悬崖角落的周老二,道:“老梅,那周老二诡计多端,机灵光比。这种人一定是朝三暮四见利忘义之徒,杀死了他也不为过,对不对?”
  梅刚沉吟一下,道:“万先生既然下问,在下不敢不掬诚奉答。
  这周老二果然智过计人,料事如神。但平日为人还不错,似乎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之流。”
  万家愁晤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边周老二已听见他们的对话,心中一方面很感激梅刚,另一方面对万家愁的暧昧态度感到惶惶不安。
  在这等深山野岭中,强权便是公理的境况中,他的性命实是危于累卵。
  梅刚忽然惊咦了一声,目注空中。
  万家愁转眼循他目光所注之处望去。
  只见数十丈处一只鸽子正破空飞去。
  他眼力何等厉害,已瞧见那鸽子颈子系有一枚小小的铁筒。
  万家愁转眼瞧着周老二。
  “那是什么?”
  周老二迅快地考虑一下,恭敬道:“那是一只信鸽,在下眼力虽是有限,看不十分真切它身上的记号特征,但在这等地方发现信鸽,自然不是偶然碰上之事。”
  梅刚道:“周老二,咱们若是能够回去,你猜后果如何?”
  周老二道:“那得看信鸽带回去的是什么消息了。但以在下想来,若是回得去,少不免调查一番,还得等到水落石出,全案结束,在下才有机会出来走动。”
  他只说他自己的情况,梅刚身份比他高,上头如何处置发落,不.便臆测。
  梅刚颔首道:“对,这是往好处想,方是如此。”
  他脑中泛起自己跪地的一幕,心想:外人远远看了这等情景,哪里知道这是武功的奥妙所致?必定以为是求饶乞命。
  这个报告送回去,处置方法定然大大不同。
  他眼光中射出森冷的光芒,道:“周老二,左右都是永受猜疑之局,咱们若不速作了断,只怕有一天不知不觉中送了性命。”
  周老二道:“在下正有此意,但咱们的手段只怕须得先跟万先生商量一下。” 
 

 
 
 



第十章 臣 服
 
  万家愁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大明白。”
  周老二道:“假如万先生并无杀死我们之意,则这只信鸽惹起的麻烦,我们便须处理一下。”
  万家愁道:“老梅是个好汉子,我不会杀死他。”
  周老二脸色微见沉重,道:“万先生打算如何发落在下,便请示知。”
  万家愁道:“我还没有决定。”
  他转眼望向梅刚,又道:“吴芷玲等了这么久,定必很担心。你把她带过来如何?”
  梅刚道:“在下这就去办。”
  说罢,举步行去,走出寻丈,忽然停了下来。
  万家愁道:“周老二,那老梅为何停了下来?”
  周老二道:“梅大人乃是考虑到安全问题,目下即使是他亲自去陪吴姑娘过来,也大是可虑。”
  万家愁哦了一声,道:“他亲自出马也不行?”
  周老二道:“只因众手下当中,至少有一名是上头派来的监视人员.此人可能考虑到信鸽被发现了,我们会把他找出来,是以有机会的话,定将抢先下手。梅大人怕的就是这种情形。”
  万家愁点点头,等梅刚回转来,问道:“老梅,周老二猜得可对?”
  梅刚道:“正是如此,在下的性命不足惜,但有负万先生所托的话,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他个性虽是凶悍,却不狡猾。
  是以当他衷心感激佩服了万家愁之后,登时不知不觉中有一种忠心。
  万家愁道:“那就叫周老二出个主意,瞧瞧怎样做法才安全。”周老二忖道:“从开始至今,他好像一直在考我的智谋,这就奇了,我就算智计盖世,对他有何用处?”
  但他不敢多想,立即把心思全都集中在眼前这件事上,他亦不敢寻思太久,生怕万家愁低估他的智力,当下说道:“解决这问题有软硬二种方式,若是使硬功,那就由海大人立刻下令,把所有的人撤到那边的一处平地,此时峭壁上全然无人把守,吴姑娘可安然通过。”
  梅刚颔首道:“这法子我也考虑过,毫不拖泥带水,就这么办吧!”
  周老二道:“但此法仍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当您下令撤退之时,这条峭壁上的厌径仍然有被破坏的可能。您想想看,这只是一举手之劳,而且在行动之中,很难查得出是谁做的手脚。就算事后查得出,这条路已经崩坍不通,吴姑娘还是很难渡过。”
  梅刚皱皱眉头,道:“咱们亲自监视他们撤离岗位,谅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周老二微微一笑,道:“这名监视人员不知是何来历,人数也不得而知。设若不只一个人,同时其中又有武功超卓之士的话,只怕咱们也无法镇压得住。”
  梅刚露出急躁而又不能不相信的神色,道:“那么软的法子呢?行得通么?”
  这会儿已轮到他不敢轻举妄动了,周老二说得好,若果上头派来监视之人武功竟不下于他们的话,人家凭什么乖乖听命?在他的经验中,上头有可能派得出高手来监视一切行动的。
  周老二立刻道:“软之方法,比较麻烦些,但好处甚多。”
  梅刚道:“好,你快说出来听听。”
  周老二道:“此法须得倚仗万先生帮忙才行得通,在下的意思是咱们假装偷袭万先生得手,把他擒下,然后下令全部人马出动揭捕吴姑娘,等他们都到了那一头,甚至当真先把吴姑娘抓住,此时咱们胜券在握,谁也无法回转来破坏厌径通路了。”
  万家愁点头道:“就这样办。”
  梅刚迟疑一下,道:“万先生,咱们若行此计,定须装得很像才行。”
  万家愁哈哈一笑,道:“你怕我信不过你们么?”
  梅刚道:?